第二十五回半夜窥殿床空人去凌晨薄苑玉碎花残话说隋主杨坚和尉迟贞同圆了好梦,一宵易过,又是晓日窗帘。尉迟贞先醒了香梦,见时刻已经不早,隋主兀是睡得沉酣。她恐隋主误了早朝,又怕独孤皇后知悉,她便将隋主推了几推。隋主从梦中惊醒,见尉迟贞发蓬松,远山添翠,小樱桃上的残脂,还是未尽。蝤蛴微侧,酥胸半露,一角桃红的兜胸,映着雪白香肌,一副睡后的艳态,好不叫隋主心醉。尉迟贞见隋主目不转睛的向她瞧着,回想到夜来的云情雨意,不禁滃起了两朵红云,直侵鬓脚。便娇滴滴的道:“圣上请起身了,时刻已是不早,贱婢先去准备盥洗去。”尉迟贞话毕,即披衣坐起,结束下床,一切准备舒齐,隋主却恋着香衾,依旧还没起床。尉迟贞又催促了数次,隋主懒洋洋的道:“你怎的这般性急!不让朕躬多睡一刻。”尉迟贞掩唇微笑道:“深恐娘娘知道。”隋主听了,也觉没错。真让醋后起了疑心,倒是不妙。 接着忽听得门外呼道:“圣上起身了!早朝已是……”隋主知是两个小内侍,不待他的话毕,进了早膳,隋主才一步捱一步的出了梅花别苑。尉迟贞随后送出,直待到隋主的辇车影儿不见。她也没精打彩的踅回里面,自去收拾一切,哪知近在眉睫的祸事,已是隆临。
原来独孤皇后卧病后宫,她的醋心虽重,还防不到隋主在一夜的工夫,便忘了枕上的盟词,遽结新欢。因此倒也并未动疑。也是合当有事。独孤皇后有两个心腹的宫女:一个唤做轻云,一个唤菊儿,两个的面貌,生成一对丑相,生性甚狡恶。
平日专替独孤皇后侦察他人的隐私,得了消息,便即报告独孤皇后,因此甚得独孤皇后宠信。所以昨晚隋主不回寝殿燕息,独孤并没有起疑。轻云和菊儿,却待独孤安睡后,她们两个便悄悄的来到寝殿上面,轻问值殿的侍卫,圣上可安睡了没有。 值殿的侍卫,也知她们是独孤的心腹,便扮了个鬼脸道:“圣上不知被哪一个留住了。方才金贵和石璧两个小东西,鬼鬼祟祟的对我道:”今天晚上,圣上是不回来了。‘我问他们圣上在何处住宿,可恶的两个小东西却不肯直说,竟含糊着走了。“轻云和菊儿听了,精神立刻一振,各自笑了。暗使个眼色,一同退出了寝殿。
便在走廊下站着。轻云扬眉狞笑了一声道:”男人家的心,真是最靠不住了!我们娘娘,才生得一天病,退寝在后宫,圣上已是勾搭上了哪一个淫贱货。究竟在哪儿,我们姊妹俩,终须探问个一明二白,才好去报告娘娘。“菊儿道:”那是极容易的一回事。若要水落石出,只须询问金贵、石璧两个小东西,不怕没有下落。“轻云道:”要是两个小东西不肯泄漏便怎样?“菊儿一撇嘴道:”你敢是昏了,他们有几个胆,敢在我们面前支吾!真敢道个不字,便扭他们到娘娘那里去才是了。只是两个小东西,此刻躲在什么地方?我们怎样的去询问?“轻云道:”这倒容易的,去问声内宫总监李公公,他们今天在哪儿承值,该何时落班,便知分晓。“菊儿点头道:”如此很好。我们径到李公公那里去好了。“她们即兴冲冲的见了李公公,说明来意。李总监道:“金贵和石璧,在傍晚时分,随了圣上到仁寿宫玩去。直到此刻,还没有销差,不知道躲向哪里去了。”轻云和菊儿听说隋主上仁寿宫去的,便即告辞了李总监,抄过鳷鹊楼,从临芳殿转向仁寿宫,到了宫门跟首,问值门的内侍,可见过金贵、石璧没有。值门的道:“两个妹子,要找他们两个作甚?此刻他们,谅在梅花别苑门首,相对着打瞌睡。”轻云和菊儿,急匆匆地赶到梅花别苑门首,果见金贵和石璧相对着瞌睡。轻云便去推醒石璧,菊儿却去推醒金贵。他们两个人见了她们两个人,不禁着起慌来。没用的石璧,不待她们的询问,已急急地道:“两位姊姊,不干我的事,圣上和尉迟妹子宿在苑内,我早来要报告娘娘,却给金贵阻住了。”金贵见石璧全说了出来,忙抵赖道:“我原要报告给两位姊姊知道的,后来想了想,姊姊们的消息灵得很,也用不着我们献殷勤,终是瞒不了两位姊姊的,所以懒得走了。还望两位姊姊照顾了一些。娘娘面前,少说声儿,来生做双狗儿,替姊姊守门好了!”
轻云和菊儿,见他们两个这般没用,话又说得可怜。菊儿不禁笑了道:“也不用你推我、我推你的混话,只须从实的说给我们听。圣上和那个狐媚货儿,怎样会相见结合,便不干你们的事儿。娘娘面前,决不提起你们一个字可好。”金贵和石璧好不快活,争先的说给他们听了。轻云点头道:“本来你们两个,也脱不了干肩,多少要受一些处分。念你们平日对待我们,还是不错,娘娘面前,便替你们瞒过了,只是圣上面前,你们敢说我们一个歹字,和泄漏此刻的事儿,仔细想想你们的狗头!” 金贵和石璧忙道:“怎敢怎敢,姊姊要是不信,我们两上,不妨罚上一句咒可好?”
轻云、菊儿笑了一笑道:“我们去了,也不必罚什么牙痛咒,自己留神些就够。”
她们话毕,回身就走。金贵的脖子一缩,石璧的舌子一拖,各自扮了个鬼脸。轻云和菊儿,一壁走出仁寿宫,一壁商议着报告的时间:还是立刻的报明了娘娘,还是待明天再说。后来硬决定了明天报告,她们也各自睡去。一宿无话。
到了天明,她们便起床盥洗,匆匆地一同踅进独孤后宫。
见娘娘尚未梦醒,即悄立侍候。直待到辰刻过后,独孤皇后方始在帐中咳几声嗽,她们便上前请了圣安。独孤后见她们两个面上透着一副异样的神色,便知有事发生。随即招她们两个,走近床前。悄问什么事情,你们这般早,又是一同到此地侍候。
轻云道:“事却有件没重要的事,且待娘娘圣躬康泰了再禀。”菊儿也道:“娘娘请安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保重圣躬要紧。”独孤皇后见她们说的话儿吞吞吐吐,不禁面色一沉道:“你们两个,难道还不知道我的性格!最恼藏头缩脚的事情,有话便爽快些说。”轻云和菊儿,原要引怒了娘娘,再将真情说出,独孤皇后才会大发雷霆,立刻的兴师问罪。如今见娘娘面色沉了下去,知是时候了,便一一的说了出来。独孤皇后顿时气得脸上转色、战兢兢地道了声好,奋身坐了起来。
轻云菊儿佯做阻止道:“圣躬还未告痊,不要气苦了身子,待上几天,圣躬安康了,再去责问那个狐媚货儿!”独孤哪里忍得,咬牙道:“我与贱人,誓不两立!”轻云、菊儿即侍候了独孤皇后起身盥洗,宫女呈进早点,独孤怎会吃得下,便率领了八个宫女,连同轻云、菊儿两个,径进仁寿宫,到了梅花别苑。
这时离开隋主上朝的时间,还不到半个时辰。尉迟贞在苑内收捡了一切,尚未舒齐,蓦见十多个人撞进了里面,为首一个焦黄了脸儿,眉儿竖起,目儿圆睁,不是独孤皇后是谁!随后的宫女,一个个的脸上,布满了杀气。尉迟贞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花容失色,娇躯发抖,再也站立不住,忙地又双膝跪倒。独孤皇后冷笑道:“好一个美人儿,怪不得圣上心爱,你是圣上的爱人,怎的对我下起跪来?真是要折死我了!”尉迟贞抖索索的道:“贱婢该死,望娘娘开恩。昨夕圣上来此赏梅,多饮了酒,便醉倒在苑中,迫令贱婢侍寝。贱婢原知娘娘的禁令,不敢献媚邀宠,极力拒绝。圣上恃强相凌,贱婢只得勉强承夕。望娘娘垂念贱婢,不是存心希恩,格外的从轻发落。”独孤皇后哼的一声道:“你倒还知道我的禁令,说得好听话儿,不敢献媚邀宠,存心希恩,我原须对于你这样花儿似的美人儿,格外的从轻发落。只是你既知道我的禁令,当然也知道犯了宫中禁令,应当要受何种处分。像你蛊惑君心,淫秽宫廷,是不是应该格外的从轻处置,我不能够顾惜了你的花容月貌,便乱了尊严的禁令。你终该明白,并不是我存心和你作对,不肯瞧在圣上心爱的分儿,将你饶恕。”尉迟贞听话儿不佳,再想求情时,独孤皇后已是厉声喝道:“你们还不与我动手!”十个宫女,同应一声是,十条软皮鞭,便如雨点般向尉迟贞抽下。轻云和菊儿的两条鞭子,更是拣要害的去处,用力打下。
可怜一个千娇万媚的尉迟贞,在地上乱滚了一阵,不到片刻时光,一缕香魂,已脱离了躯壳。
宫女们见她死定了,才停了鞭儿,报知独孤皇后。独孤兀是气愤愤,余怒未息,便问轻云、菊儿道:“你们可知道,昨夕圣上来此处,有谁人相随?”菊儿道:“是两个小内侍金贵和石璧,他们昨晚见圣上执意要宿在此处,他们便来娘娘那里报告。这时娘娘早已安睡,他们即告知了贱婢,贱婢们才得知道。”独孤点头道:“他们原来报告的,那是有功当赏。”即命传进金贵、石璧。两人怀着鬼胎,拜见了独孤皇后,独孤后便赏了他们两锭黄金。他们真是喜出望外,谢赏退出。到了梅苑门首,远远地只见隋主的辇车,飞也似地赶来,两人忙想走避已是不及,辇车已到眼前,只得跪下迎接。隋主一下车,便问娘娘可在里面,两人应了声在,隋主不由变色。原来隋主早朝退后,即至独孤皇后的宫中探病,闻说皇后不在,率了宫女多人,未知上哪儿去的。隋主即已起了疑心,赶忙来到仁寿宫,果然独孤皇后已是到了梅花别苑。隋主想尉迟贞受了委屈,忙向里面走进。瞥见独孤皇后怒颜高坐,地上却倒卧了尉迟贞,遍身血污,已是死去。隋主见了,不禁又痛又恨。只是平日慑于独孤皇后的狮威,此刻还是不敢发作。只是见了尉迟贞的惨死景象。回想到昨夕的蜜意柔情,心如刀割。不禁心下一横,返身便走。正是:倩女魂消空余恨,绝裾无妨断妒后。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