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十八朝艳史演义 第七十一回

作者:《宋代十八朝艳史演》李逸侯

  第七十一回救危难梁虹玉杀贼入宫闱沈昭容承思语云:“国不可以一日无君”。当扬州失陷,高宗出奔,这时好算得国内无君,所以黄吉元和邹魁、贺守竟敢无法无天。

  半路上遇见了昭容,吉元竟欲据为已有,贺守竟敢涂面扮强徒,强抢闺女。他们固然不知昭容已受皇家聘;昭容犹不敢自称是宫眷,只是在豪奴背上啼哭喊救命。

  时值中旬,月光照得和白昼相似。忽然中流来了一号大船,半夜赶路,可想而知必有急事。无如天公不做美,遇着逆风逆水,休想赶得上。舟子只好上岸背纤,将船傍岸,四个舟子跳到岸上。却巧豪奴背着昭容从船头前经过,昭容看得分明,就拼命高叫道:“船上听者,我是扬州盐商女,被强徒劫在背上,快来救命!”那只大船舱中,坐着一位巾帼英雄。更深人静,昭容一席话,随风送入她耳鼓中,激动了她的侠义心肠,马上带着四个使女,抢步出舱。

  一面吩咐停船,一面向岸上谛视:只见一班强徒,一个背上有女子在那里啼哭,强徒插翅似地向前狂奔。心想:此女必有后福,才会急难之中遇见我,岂容袖手?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一转念间,就带了使女,纵身登岸,手掣佩剑,喝道:“狗强徒,怎敢目无法纪,强抢良家女子?”一壁说,一壁已赶到强徒背后。贺守掉转身来,乘着月光,看得分明,见也是个美貌妇入,自恃略娴武艺,并不畏怯,瞧见一剑迎面砍来,忙举单刀挡过;第二剑拦腰刺来,又把手中刀架过,挡了几剑,才知不是;正想逃遁,脑袋已被剑锋削去了半个,哪里还活得成呢?

  八个豪奴,也被四个使女杀死了一双,那几个放下昭容,丧胆而逃。看官们,你道这位巾帼英雄是谁?原来就是流芳百世的梁红玉夫人。她虽不是宋宫中人物,却是当时一位顶天立地的女中丈夫,杀得金兀术大败黄天荡,后书自有交代。现在刚才提及,应当将她的历史交代清楚。她是良家女,自幼没了父母,流入勾栏,艳名大噪,与李师师齐名。她父是个名教师,衣钵亲传,她也十八般武艺,件件皆能,而且知书识字,善相人术;堕落青楼,本非她的志愿,所以久怀择人而事之心。只因选择夫婿过苛,不慕虚荣豪富,要选文武全才的真英雄。一班纨挎子,大腹贾,都遭她白跟;所与往来的,都是一班文入墨客,能文不能武,也不合她的意思,不过虚与委蛇罢了。直到遇着了韩世忠,方才付托终身。那时世忠正在穷途落魄时候,到京口找寻姨丈,不料姨丈往陕西去了,投亲不遇,流落京口,借宿在天后宫的后屋中。一天,红玉因为昨夜三更,得了一梦,梦见舟行大海,自己立在船头上,霍地惊风骇浪中,跳起一条似鱼又似蛇的怪物来,却巧落在她身上,就此惊醒,吓得香汗满身,芳心中还只是怦怦地跳个不住。兀自思量:这个梦境,怪异得很,既然梦见大海中的怪物,这里天妃娘娘有求必应,灵验非常,不如来朝,去拈香求签,请求娘娘指示迷途,使我早日脱离苦海。打定主意,等到天明起身,修饰停当,就遣相帮购办香烛,雇轿径往天后宫进香。时候过早,香伙还在厨下进早膳。红玉兀立在殿上等了一会儿,就缓步轻移,向殿后随喜。走到破屋门前,瞥见一只斑斓猛虎,从面前跳过,径向破屋中窜入。自仗具有好身手,并不畏怯,仔细向破屋中观望,不见猛虎,却见有个男子在破榻上,鼻息如雷地好睡;不觉出声唤道:“快快醒来,有猛虎来了!”一壁说,一壁走到门口。

  那男子已被她惊醒,一骨碌跳下地来,向红玉问道:“猛虎在哪里?我去打死它,不用畏惧!”红玉走入室中,四面找寻,耗子也没有一只,哪里有什么猛虎呢?

  心中好生奇怪,就把那男子的面貌,仔细打量:见他生就个同字脸,两道浓眉,一双虎目,奕奕有神,鼻如悬胆,齿白唇红,颏下无须,年纪约摸三十光景。暗想:猛虎莫非是他的星宿?像他具此好相貌,理当拜将封侯,为什么衣衫褴楼,困顿穷途?谅因额角大狭,定是个苦出身,无入汲引,所以埋没英雄。那男子见她半晌不作一声,就问道:“姑娘从何处看见猛虎?到此作什么?”红玉答道:“到此烧香,因找寻香伙,经过这里,霍地从我身旁跳出一只猛虎,窜入此室;见你正在浓浓好睡,恐膏猛虎的馋吻,故尔冒昧惊扰,对不起得很!”男子答道:“姑娘一片热心,恐我身膏虎吻,好意将我唤醒,况已日上三竿,理当起身了。”说着,愁容满面地望了红玉一眼,自觉形秽,局促不安。不料红玉慧眼识英雄,看定他必能飞黄腾达,早存委托终身之念,就含笑问道:“听相公口音,不是此间土著。请问贵姓大名,府居何处,到此作什么?”那男子答道:“在下便是韩世忠,到此探望姨丈,打算从戎立功。不料姨丈已往陕西,因此投亲不遇,流落异乡,说也惭愧!”红玉听说,沉吟了一会儿,问道:“相公可曾拜投名师,习过武艺?”世忠答道:“系出周同门下,惜乎师长已经作古,以致乏人汲引,落魄穷途。”红玉含笑说道:“奴虽力薄,愿为相公设法。请即随奴归去细谈,不知意下如何?”世忠长叹道:“承蒙不弃寒微,甘为设法。

  无如某与姑娘素昧生平,忽然相偕回府,男女攸关,授受不亲,岂不要开罪贵尊长呢?“红玉笑问道:”相公,可知我是如何入?“世忠答道:”我竟穷昏了,还没有请教贵姓,敢请姑娘以直告我。“红玉说道:”我乃花蕊院中的妓女梁红玉便是,随我回去何妨!“世忠忸怩答道:”自惭衣衫褴褛,不敢随行,且等我得志后,登门请见吧!“红玉伸手入衣袋中,摸出一锭银子,递给世忠,叫他到衣庄上购衣更换,然后来院。世忠推辞不过,只好收了。红玉叮嘱道:”我还有许多话说,要和相公面谈,幸勿爽约。“世忠答道:”入非草木,岂肯辜负美意?“说罢,含笑作别,径到衣庄上购买衣物。

  红玉拜过天妃娘娘,乘轿归院,关照相帮道:“有个姓韩的亲戚要来找我,你们引他进来。”相帮唯唯答应。隔不多时,世忠更易新衣,雄赳赳来访红玉,相帮引到房间里。红玉竭诚招待,同到卧房中坐下,劈口就问道:“相公现拟到哪里去从戎?”世忠答道:“当世只有两河制置使种师道晓畅戎机,且能识拔英雄,拟往延安投之,惜乎路程杳远,缺乏川资。”红玉早已将二百两私蓄银放在枕下,随手取出,赠给世忠道:“这是我送你的川资,祝你此去青云得路,马上封侯。”世忠道:“却之不恭,谨领盛情,倘然此去得志,必定加十倍奉还。”

  红玉答道:“不希罕你的钱,但愿你永远莫忘此日之情,还须约个日期,隔几时到此访我?”世忠答道:“快则一年,迟则二年,必来拜谢盛情。”红玉道:“我今把终身相托,望你早日成名来接我,可知我等在这苦海中守你,不是容易的厂世忠虽然是个血性英雄,这时也有些儿女情长,握着红玉的柔荑,说道:”承你如此多情,此去誓必拼命杀贼,取得一官半职,马上请假回来,和你举行合卺礼。  “红玉道:”但愿如此。不过我等在这火坑中,欲图守身如玉,必须如是这般,或者办得到,也未可知。“世忠道:”且去唤本家来,你给我的川资嫌多,不妨借花献佛,替你还去一百两身价,叫他们不许强你留客。“红玉点点头,一同走到本家面前。世忠向她说道:”红玉是我的未婚妻,今朝被我在天后宫遇见,才晓得被她母舅押在这里,拿过二百两银子。现在年限未满,似乎说不出取赎,并且我要紧去立功,只好听她等在这里。先还你一半身价,等,我做了官,再行备款取赎;不过留在这里,不许强逼她留客的。“说着,递过一百两银子,本家只好点头收银。世忠就和红玉作别。红玉依依不舍,再四叮嘱道:”早些来接我,莫教我苦害相思!

  “世忠答道:”理会得。“说着,掉转身来,匆匆而去。红玉就此挂记心头,巴巴地望他打胜仗,好容易挨过了一年,忽然世忠带了四个卫兵,挑着银两,来至花蕊院。红玉接着,正是喜出望外,握手询问别后情形。

  世忠笑答道:“靠你的福,先到种帅部下投军,蒙恩派为偏将,连打几次胜仗,不次擢升,今已官封统制了。”红玉快活得发狂似的,要想替世忠张筵洗尘。世忠拍着她香肩说道:“你是夫人了,还愿意等在这里?马上同我回去吧!行箱中有千两白银,赏给本家的。”红玉就请本家来,说明一切,本家只好收银面谢而退。于是有情入竟成眷属,马上乘船还家,举行婚礼。

  名将美人,正是天生佳偶。且红玉精通战略,能够参赞戎幕,扶助丈夫立功,这都是以前的事。今因粘没喝攻陷扬州,世忠曾在濮州邀击,众寡悬殊,打了败仗,退保盐城。梁夫入在家得讯,马上带了四十名女兵,雇坐官舫,不分昼夜,赶往盐城。  路过六里桥,听得岸上有女子啼哭叫救,她就登岸援救。这也是贺守恶贯满盈,才会丧在她剑下。当下梁夫人吩咐使女,将三具尸身掘地埋葬,她就同昭容回到船上,问明根由,就命两个女兵,将昭容送到幼山船上。幼山见爱女无恙回来,正是喜出望外。那梁夫人径往盐城。黄吉元得豪奴回船报告,吓得马上就逃,按下慢表。

  且说昭容等回转扬州,周仁得讯,就来投谒,幼山迎入客厅,备酒款待。周仁问道:“前次金兵入城,令千金可是受过惊吓的?”幼山答道:“非但前次饱受虚惊,这次回来,半途又被强徒掳去,亏得梁夫人相救,才得珠还合浦。”周仁很惊异地说道:“两次皆得逢凶化吉,令嫒的后福无穷,常言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令嫒两次遇到大难,仍得保全贞操,足见暗中有神灵护助,将来必有封后之望,先为预贺,请饮一杯。“幼山听得贺他做国丈,自然乐意饮酒。周仁又道:”金兵出没无常,莫说百姓弄得不能安枕,连带皇上也弄得东奔西走,这也从哪里说起!“幼山道:”小女在家,我担不起这个重任,还是趁早送往宫中,免得我提心吊胆了!“周仁答道:”好啊!准备来朝起行,从水道赴杭。“幼山问道:”  宫中向例,后妃进宫,要不要备办妆奁的?“周仁道:”除皇后以外,不办妆奁的,至于金银珠宝,趁家之有无,尽管带去。“幼山等到酒阑客散,即帮同爱女收拾行李,准备起行。次日,周仁护送昭容赴杭。幼山因为时局不靖,不曾送去。昭容一路平安,直到杭州。周仁先入宫奏明高宗,高宗降旨迎入宫中。

  当晚高宗临幸,昭容含羞接驾,高宗亲手扶起,同入寝宫。高宗问起:“金兵入城时,可曾受过惊吓?”昭容就把两次遇险情形,详细说明。高宗说道:“第二次遇见的开花脸强徒,定是熟入,否则何必涂面!卿可听得强徒是哪里口音?”昭容凝想一会儿,恍然大悟道:“臣妾停船泊夜,就有一号官舫停泊在外傍,有三个浮薄少年立在船头上,将我论头评足,都是中州口音,强徒也都是中州口音。不过那号官舫扯着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中书侍郎的拖水旗,不见得会做强徒的。”高宗又问道:“官舫少年的面貌,可还记得吗?昭容尚能记忆,就以直奏对。  高宗道:“果是黄潜善的儿子,朕只道潜善是个良臣,故以国事重托。众卿都说他是个奸佞,朕尚不信。现在方知他是个庸臣,教子不严,也能治国?爱卿若无梁夫人相救,这便如何?”就此高宗不信任潜善,倚韩世忠为股肱,这都是昭容一言所致。正是:百官难把奸臣逐,一女能回天予心。  要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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