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迷帚 第十九回

作者:《扫迷帚》壮者

  那三人泊舟登岸,缓步来前,但见红男绿女牵手偕行,败果浊醪,设摊当路。当台有猛将棚,棚外有旗、有伞、有扇,神前有茶酒,有果筵,有纷纷合十膜拜之蠢男妇。台上有小调,有梆子调,有昆徽杂奏调。三人看了一回,总不过是些诲盗诲淫降妖降怪的戏剧,也没甚么趣味,便即相率归船。命舟子实时解缆。  壮抱向资生道:“吾向闻吴江戏会灯市,甲于苏府,以穷乡僻壤,犹为是无益耗费,可见此言是不谬的。”资生道:“我邑戏剧,几于无处无之。各乡则分年轮当,由会首计田派捐,于正月间豫定戏期。十年以前,尚有演文班戏者。近则非徽班,即武班,昆腔雅曲如霓裳钧天,已绝世界。演戏之期,多寡不同,或一二日,或三四日,因圩有大小贫富之故。有但演春剧者,有兼演秋剧者,惟春时搭台,而秋日则用舟。届时无不女罢织机,男抛耒耜,废时失业,相习成风。其本村人家则曰【当方】,更必邀亲觅友,沽酒烹肥,谓之留吃戏饭。合一县计,惟偏东一带略减,此外则竟无不做戏之村。通年合算,所费甚巨。至各镇戏剧,较乡村更多,有诞日戏,有开印戏,有罚款了愿戏,有谢火神及店家齐行戏,又有各种特别之戏。其款或抽米捐,或由公集,或一家独任,或数人纠合,一岁所费,为数更大。至于赛会,各乡村每岁正月初旬,例有猛将出巡之举,会中除寻常执事外,有拜香、提炉、扮犯、喝道、串龙诸恶态。  神轿之后,殿以乡女村姑数十人,执香相从,了无羞耻,俗称【会尾巴】。而春秋佳日,则又有水会之举,名曰【摇快船】。

  或用赤膊船,或巧拟戏名,略加点缀,击钹鸣锣,手舞足蹈。

  其资各家分认,亦属可观。若各镇神会,形式较乡村整齐,有点卯、发牌、放告诸礼,有鸾驾、官属、冲风、湾号等举,荒唐僭妄,莫此为甚。除每岁例行之路头、中元等会外,如黎之中秋,盛泽之七月十五,同之八月初七、初八,莘塔之三月十五,芦墟之八月初十、十一、十二,为各该镇特别最热闹之时。类皆灯彩辉煌,亲朋宴集,又有雇画舫,设酒席,士约知心,女偕闺友,相与荡桨中流,彼此相覰,全无顾忌,名曰【游市河】。若年逢大熟,市面兴盛,则又有于正月之终,扮演马灯,由本地无赖少年为首,每晚百般装点,斗胜争奇,扎就台阁多架,选美秀幼童,扮成《荡湖船》、《买胭脂》等戏刽高坐台上,舁之而出,五光十色,热闹异常,因此盗贼生心,乘其家内人尽外出,撬门穿壁,将所有搬运一空。及至会散回家,只落得抢地呼天,追悔无及。本来想寻欢乐,却不道乐极生悲。又有扒手乘闹把扮戏的童子及看灯的女眷首饰珠宝,施展空空妙手,使他不翼而飞。致借贳来的东西,赔偿不出,往往有情急自尽的。至于流氓肆扰,酗酒打降都在此时,趁着热闹无所不至。总而言之,戏会灯市,滋游惰之风贻文明之玷,作奸盗之媒,长嬉戏之习,有百害而无一利。当此时局阽危,民穷财竭,尚复作此无益之事,岂不可笑可怜。苟以此项资财,开办学堂,及地方自治各政,一转移间,化无益为有益,讵不甚善?无如习俗相沿,牢不可破,相彼小民,既醉生梦死,沈迷不悟,绅衿官吏亦熟视无睹,漠不关怀。一二负开通知识,有改革风化实心之志士,则又苦于权力之不逮,爱莫能助。”  说罢,不禁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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