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资治通鉴长编 卷三百六十九

作者:《续资治通鉴长编》李焘

  起訖時間 起哲宗元祐元年閏二月壬寅盡是月庚戌

  卷  名 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三百六十九

  帝  號 宋哲宗

  年  號 元祐元年(丙寅,1086)

  全  文

  閏二月壬寅,右司諫蘇轍言:

  臣聞薄賦斂,散蓄聚,若以致貧,而民安其生,盜賊\不作,縣官食租衣稅,廩有餘粟,帑有餘布,久而不勝其富也。厚賦斂,奪民利,若以致富,而民所入有限,所害無窮,大者亡國,小者致寇,寇盜一起,盡所得之利,不償所費之十一,久而不勝其貧也。臣未敢遠引陳勝、□廣、龐勛、黃巢之類,只如淳化中李順、慶曆中張海等、熙寧中廖恩,此數火盜賊\【一】,計其燔燒官寺,劫掠倉庫,以至發兵命將,轉輸糧食,耗失兵械、募士賞功之費,大率不下數百萬貫。但得事了,豈敢言費?然方其未發,有能建言乞捐數十萬貫,以消其變,則上下爭執,如惜支體,不肯割截。此天下之大迷,古今之通患也。故臣願於元豐庫或內藏庫乞錢三十萬貫,上以為先帝收恩於既往,下以為社稷消患於未萌。伏願陛下權禍福之輕重,較得喪之多少,斷而行之,毋使有司吝於出納,以害大計。

  河北之民喜為剽劫,所從來尚矣。近歲創為保甲,驅之使離南畝,教之使習凶器,一夫在官,一家資送,窮苦無聊,靡所不至,椎埋為奸,十人而九,號為保甲,莫敢誰何!若更一年不罷,則如勝、廣之事,可立而待也。今雖已罷,而弓力之手不可以復執鋤,酒肉之口不可以復茹蔬,既無所歸,勢必為盜。今河北寇賊\成髃,訪聞皆是保甲餘黨,若因之以饑饉,則變故之作,不可復知。近歲富弼知青州,是時河北流民百萬,轉徙京東。弼既設方略,振活其老幼,而招其壯悍者為軍,不待朝旨【二】,皆刺指揮二字,其後皆為勁兵,百萬之觽,無一人為盜者。弼為人臣,便宜行事,猶能若此,況陛下富有四海,而元豐及內庫錢物山積,莫可計數。只如近日內降睿思殿金銀一色,令別庫收貯者,自約及百餘萬貫,皆是先帝多方收拾,以備緩急支用,不取於民。聖算深遠,非凡所及,若積而不用,則與東漢西園錢,唐之瓊林、大盈二庫何異?於先帝聖德不為無損。故臣願乞三十萬貫為招軍例物,選文武臣寮有才幹者各一二人,分往河北,逐路於保甲中招其強勇精悍者為禁軍。本州無闕,則自近及遠,或押上京,不過一二萬人,則河北豪傑略盡矣。其間武藝絕倫、舊日以補班行者【三】,押赴闕,試驗有實,以補內六班之闕,或以補本貫及鄰近闕額軍員。但當嚴賜指揮,候了當日,遣人覆按,有不如法,重坐官吏。  臣聞先帝本謂保甲可用,故欲隱兵於農,以漸消正兵,是以禁軍多有闕額。今保甲既罷,正使無事,猶合補填,況如前件所陳者,惟陛下深察果斷而力行之。今冬春大旱,二麥不熟,事勢如此,恐不可緩。(三月十四日,從蘇轍請。)

  左司諫王巖叟言:「臣蒙聖恩,許就寒食假中,展墳於河陰,道過管城縣之孫張村,有耆老為臣言:『本村舊七十餘戶,今所存者二十八家而已。皆自保甲起教後來消減至此,當時人人急于逃避,其家薄產,或委而不顧,聽任官收;或賤以與人,自甘傭作。今雖荷至恩,得免冬教,而業已破蕩,無由可歸,不知朝廷知百姓此等事否?』臣既聞之,不可以不告陛下。且恐府界三路若此類者甚多,伏望詔諭執政大臣,令講畫所以安集之方,使離散之民,早得其所,以稱陛下惠愛之心。」(元祐元年閏二月十五日清明,巖叟所言,不得其時,斟酌附此【四】。)

  癸卯,詳定役法所言:「準司馬光奏請,天下免役錢並罷,其諸色役人,並依熙寧元年以前舊法人數,令、佐揭簿定差。續準朝旨,諸路且依二月六日指揮定差。今看詳熙寧元年以前役人,衙前最為重役,有鄉戶、押錄、投名三色人充役。除押錄係年滿撥充,投名人係招募外,惟鄉戶一色,方係定差人數。亦有酒場支酬長名衙前人數已定去處,不曾更差鄉戶衙前。其州縣典吏、書手之類,自來亦多有投募去處,慮今來承受上項朝旨,卻一例定差。又緣額管人數,自募役法行,諸處減數不少,祇應已得辦集。若依今降指揮,依熙寧以前人數定差,慮民間虛有煩擾。欲乞先次行下諸路,除衙前一役先用坊場河渡錢,依見今合用人雇募,不足,方許揭簿定差。其餘役人,除召募外,並依二月六日指揮定差。若有妨礙,即遞限兩月【五】,體訪役法的確利害申州,州申轉運\司保明聞奏,仍令逐州、軍一面先申本所,其差衙前有妨礙,或別有利害,亦仰依閏二月四日指揮施行。其見役人如未有人替,仍許且支雇錢,候有人替,方得住支。」從之。尋又乞改「雇募」字作「召募」字,恐諸路疑惑復行雇法也。(閏二月二十六日敕,申明改此「雇募」衙前字作「召募」字,此據榮州舊案。)

  王巖叟言:「臣訪聞諸郡、縣官員,自來雇募到承符、散從官、手力之類,在逐廳令例,合差鄉戶抵替減放,逐官有以鄉戶正身自充,須令雇召,其被雇之人,邀勒鄉戶剩要工錢者,欲乞指揮,下詳定役法所立法,約束官員,不得抑勒令雇人。其情願雇人者,雇直不得過元募役錢差數。」(王巖叟所言,不得其時,附蘇轍論五事前。)

  蘇轍言:

  臣近奏罷免役錢行差役事,大綱已得允當,其間小節疏略差誤,乞令諸處審議【六】,候的確可行,然後行下。近日已蒙聖旨,差韓維等四人置局看詳。臣前所謂疏略差誤,其事有五:  其一,衙前之害,自熙寧以前,破敗人家,甚如兵火,天下同苦之久矣。先帝知之,故創立免役法,勾收坊場,官自出賣,以免役錢雇投名人,以坊場錢為重難酬獎,及以召募官員、軍員押綱,自是天下不復知有衙前之患。而近歲所以民日貧困,天下共苦免役法者,乃是莊農之家【七】,歲出役錢不易,及出賣坊場,許人添價爭徱,致送納不前之弊也。向使先帝只行官自出賣坊場一事,自可了卻衙前色役。其餘役人且依舊法,則天下之利較然無疑。獨有一弊,所雇衙前或是浮浪,不如鄉差稅戶可以委信。然行之十餘年,浮浪之害無大敗闕,不足以易鄉差衙前騷擾之患。今來略計天下坊場錢,一歲所得,共四百二十餘萬貫。若立定酌中價例,不許添價徱買,亦不過三分減一,尚有二百八十餘萬貫。而衙前支費,及召募非泛綱運\,一歲共不過一百五十餘萬貫。雖諸路多少不齊,或足或否,而折長補短,移用可足。由此言之,將坊場錢了衙前一役,灼然有餘,何用更差鄉戶?今年二月六日所降指揮,但諸公使庫設□酒庫【八】、茶酒司并差將校勾當,諸綱運\並召得替官員或差使臣、軍大將、將校管押,衙前若無差遣,不聞有破產之家【九】,以此欲差鄉戶。至於坊場,元無明文處置,不知官自出賣,抑復依舊法酬獎衙前。若官自出賣,即如川、蜀、京東、淮、浙等路,舊來坊場優厚,人人願為長名【一○】,元不差鄉戶去處,今來卻須創差,民情必是大段驚擾。若依舊法用坊場酬獎衙前,即未知合召募官員、軍員、將校等押綱,用何錢支遣。若無錢支遣,即諸般重難,還是鄉戶衙前管認,為害不小。

  其二,坊郭人戶,熙寧以前,常有科配之勞,自新法以來,始與鄉戶並出役錢,而免科配。其法甚便,但所出役錢太重,非經久之法。今若全不令出,即比農民反為僥倖。若依熙寧已前科配,則取之無藝,人未必安。今來二月六日指揮,並不言及坊郭一項,欲乞指揮,并官戶、寺觀、單丁、女戶,並據見今所出役錢裁減酌中數目,與前項賣坊場錢,除支雇衙前及召募非泛綱運\外,常切樁留,準備下項支遣。所有月掠房錢十五千及歲收斛斗百石以上出錢指揮,恐難施行。

  其三,新法以來減定諸色役人,皆是的確合用數目【一一】,行之十餘年,並無闕事。即熙寧以前舊法人數顯是□長,虛煩民力。今來二月六日指揮,卻令依舊人數定差,未為允當,欲乞只於見今役人數目差撥。若自前來元差鄉戶充役,後來卻用剩員抵替,如場子、壇子之類【一二】,其剩員差費請受,合還運\司者,即乞於前項坊場、坊郭等錢內支還。

  其四,熙寧以前,散從、弓手、手力等役人常苦接送之勞,遠者至四五千里,極為疲弊。自新法以來,官吏皆請雇錢,役人既以為便,官吏亦不闕事。今民力凋殘,比之熙寧以前,尤當憫恤,若不免接送,必有逃竄流離之憂。欲乞依新法,官吏並請雇錢,仍於前項坊場、坊郭等錢內支。

  其五,州、縣胥吏,並募情願充役,不請雇錢。如不情願,即量支雇錢,仍罷重法,亦以前項坊場、坊郭等錢支。如支用不足,即差鄉戶,仍許指射舊人,官為差雇代役。其鄉戶所出雇錢,不得過官雇數目。詔送看詳役法所。

  御史中丞劉摯言:

  臣竊以志士莫不嫉惡,御史在於觸邪,見無禮之人,有如鷹鸇之逐鳥雀,遇當路之害,不問狐狸而先豺狼。伏見知樞密院章惇素無才行,立身居家,有不可言之惡,此天下之所共知也。向以附會王安石,欺罔朝廷,進不以道,遂塵政路。自陛下登用舊德,修復祖宗政令,而惇意不自得,以為不便,非己之利也,故為沮害,以悖慢不遜奏對於至尊,以強悍非理凌轢其同列,排詬之語,播于中外。臣曾累具彈奏,論其奸狀,乞賜罷免,未蒙施行。

  近者陛下改免役為差役,人情欣快,上下莫不以為是,而惇獨以為非,敢建異議,以沮詆聖政,非毀詔令。緣改法畫旨之日,乃是三省、樞密院同共進呈,惇果有所見,當於是時敷陳講畫,使法令成就而後行下,亦大臣之義也。今待敕命宣布,方始退而橫議,惇非不知此法之是與非也,亦非不知懷私立異之負朝廷也。然惇安為之者,蓋寧負朝廷而不忍負安石,欲存面目以見安石而已。又自以向者無所建明於先朝,專以欺罔阿諛,由此法而進,故今不肯遽然回心革面,且將以遂其非耳。見蔡確已罷,自知不安,欲為此一節,賣直聲而去,以慰其朋黨之心。又復冀望後日萬一此法卻有改變,則欲出而受其利,故不論是非之實。傳聞惇語于人曰:「不貶不去。」此足以見其志也。然則執政如此,乃是以高位厚祿養大姦,豈朝廷之利也!惇之利口喋喋,足以變事實而惑主聽;凶氣焰焰,足以摧善良而脅髃下。故章惇不去,則不可以安廟朝、成善政、鎮百姓而服四夷。伏望聖慈以臣章疏付外,正惇不忠之罪,罷黜之,以明典憲,以允公議。

  貼黃:「蔡確罷日,公論翕然,稱頌聖德,果于退姦,度越古今,忠邪有所辨別,然猶以惇在朝廷為未快也。蓋惇乃確之死黨,而凶悍則過之,不可不去。」

  又貼黃:「臣累具奏請,以為罷蔡確及惇,可致雨。昨者罷確而相司馬光,宣麻之日遂雨,自後不出旬日,三得雨,都城近尺,而畿甸尤為沛然。此有以見睿斷所召,而天心之應陛下也。天道必可畏,公議必可信,豈非明驗?臣望陛下事天益恭,常以分別邪正為心,不可少懈,早賜罷惇,以終始盛德,以幸天下。」

  又貼黃:「惇辨慧果敢,似乎有才者,然此正小人之才也。古者任大臣,必用有德,不用有才。有德進,則行忠厚之政,以安天下;有才進,則為殘刻之政,以禍天下。則德之與才,治亂之所繫也。有德者廉靜而重謹,故人難識之,有才者矜強而敏捷,故人多悅之;此歷代人主所以多惑于忠邪之際也。楊國忠、李林甫、盧□輩,其才皆過人,然終為唐室之亂,不可不察也。臣深慮惇之智詐有以施行,而恐陛下疑以為才,故詳言之,幸早賜睿斷。」(摯遺□稱元年閏二月十五日。)

  甲辰,御史中丞劉摯言:「臣伏見戶部尚書曾布在熙寧初,王安石以親戚最先引用。方此之時,神宗皇帝切于求治,慨然更化,而安石辜負委任,乃起聚歛之事、褊刻之政,顛倒善惡,割剝生靈。布為檢正,判司農寺【一三】,安石托以腹心,故其政皆出於布之謀\,其法皆造於布之手。至於濫刑賞、開僥倖、排勳舊、進姦諛,安石一以咨之布,布以為然,然後落筆。遂使流毒肆惡,人被其害,皆安石為之,布實成之。臣時為御史,曾以此告之於先皇帝曰:『大臣誤朝廷,而大臣所用者誤大臣。』蓋指布輩也。及至陛下損益法令,完其已善,而革其未安,然後先帝惠綏生民之本意,始得大明於天下矣。今安石已歸老田里,而布猶在近侍,出入省闥,中外之人,莫不指議。緣今役法新改,方講畫條目,其事之首尾根本,皆在戶部,而使布典領,雖朝廷命令,布無敢違,然詭情異意,必不肯以前日為非,而協力成就今日之新法【一四】,恚憾在職,實非所宜。臣謹按,布不能宣明先帝之政令,罔上□下,乃古之所謂民賊\,而聖人之所謂盜臣也。考之典憲,宜在所貶廢。若聖慈欲全大體,不欲傷包荒含垢之恩,即乞止罷布戶部尚書,別移一職任,以允公議。」

  貼黃稱:「自安石熙寧初,不能副朝廷求治之意,而造作害民之政,是時布最先用事,其法皆出於布。今法既更張修完,以追述先朝之意矣,而布猶在要近,此所以觽議籍籍,不以為允。伏望速賜指揮,罷今職任,別移在京或外任一差遣。」(此據元祐章奏雜錄,摯集今無之。遺矒仍具載,在閏二月十六日。其月二十二日,布出知太原。布子紆作釋誣云:摯為中丞,未嘗論布,福建所刊骨鯁集,有摯章,乃選人徐方叔撰造,曾經朝廷行遣,開封府自有公案。不知紆所稱公案,是何年月日。摯本集今雖無此章,其遺矒十卷具載,又有月日可據也,紆特為其父諱耳。兼紆所作釋誣,類多先後差誤,不可憑。已見布為戶書日。)

  右司諫蘇轍言:「臣近三上章【一五】,乞罷免右僕射韓縝,至今未蒙施行。竊謂縝奸邪無狀,略與蔡確等。而確猶頗有吏幹,粗知經史,縝為樞密,與宋用臣、張誠\一等共建修城養馬之議,迷國誤朝【一六】,罪與確均,而不學無術,去確遠甚。又河東定地界一事,獨擅其責。臣聞縝定界時,多與邊人燕復者商議,復勸成其事,舉祖宗七百里之地以資寇讎,復有力焉。復本河東兩界首人,親戚多在北境,其心不可知,而縝與狎暱,不持一錢,托令買馬,及事發,乃云方欲還錢。如此而可,則凡天下犯贓之人,無事恣意受之,有事則云方欲還主,便不書罪,則是天下更無贓吏矣。復之心跡,觽所疑畏,縝為大臣,曾不為國深慮,私相往還,至受賄遺。正使縝先將金錢令人買馬,亦須托良善士人,不當及復,而況不持一錢,將何證明知是欲還而未及!欺謾苟免,略不知愧。訪聞河東當日割地與敵,邊民數千家,墳墓、田業皆入異域,驅迫內徙,哭聲振天,至今父老痛入骨髓。而沿邊險要,舉以資敵,此乃萬世之深慮,縝以一死為謝,猶未塞責。今蔡確已罷相,而縝猶未動,臣愚竊意陛下欲令縝自引避,如確之去。臣竊以為過矣,縝之罪惡,與確未可同日而語,當正其罪,以告四方。乞下臣前後章疏,令三省、兩制雜議,有不如臣言,甘伏訕上之罪。若臣言不妄,亦乞明正典刑,以謝天下。」

  又言:「乞下河東提轉安撫使,密切體量燕復,久遠可以保任不至作過犯否?令結罪保明聞奏。如不敢保明,即乞指揮,今後更不與沿邊兵馬去處差遣。先帝初使呂大忠商量地界,大忠果敢有謀\,堅執不與。北使自知別無的確證驗,已似懾伏。而縝闇懦,遂壞此事。乞取問大忠及當時知次第人,即見詣實。」

  左正言朱光庭奏:(據編類章疏,係閏二月十六日。)「臣竊以姦臣在位,邪說害政,貪冒無厭,不恤廉恥,臣已累言章惇、韓縝之當去也。今日幸聖德□厚,曲為涵洪,因而為姦臣者得以偃蹇自安,不為去計。臣職在諫列,睹此姦臣未去,言不得不盡。夫天下之重任,惟賢者可以當之。然居之者,未嘗不小心兢惕,惟恐有負,故難進易退,一主於義。今章惇之為大臣,其始進也,以妄興荊湖邊事,殘害生靈,以至大任。今日又肆為邪說,沮抑聖政,慢言俚語,凌轢同列,無所不至。大臣若此,豈同心一德者乎?又如韓縝之為大臣,向在宥密,害政滋多,今居柄任,惟貪冒寵榮,【一七】不知引避。凡人而無恥,可當大臣之任乎?竊惟二姦臣之處大任,自度素履,能無怍乎?人可欺乎?竊料姦臣非不知人言之觽,但偃然自處,殊無忌憚。若此悖慢,雖聖度如天,務欲□之,其如天下公議何?其如害政何?伏望陛下檢會臣前後累奏,早賜睿斷施行。」

  貼黃:「今日廟堂之上,司馬光未出,只有呂公著一人忠樸可倚,其餘皆奸邪及備位者也。伏望聖慈早進范純仁,庶得賢者在位,同心一德,以輔聖政。」

  丙午,通議大夫、守尚書右丞李清臣為尚書左丞;朝散大夫、試吏部尚書呂大防為中大夫、尚書右丞。(司馬光云云,附注二十七日乙卯。呂陶記聞云:本朝故事,初拜二府,其室家入謝禁中,以幣帛遺典客夫人、茶酒夫人之類,每合率二匹。至呂微仲、范堯夫登庸,贈遺皆倍其數,雅意安在哉!呂、范二公之妻,恐或未必爾也,當考。范為同知樞密,在此月二十七日乙卯。)給事中兼侍讀范純仁為吏部尚書,(二十七日乙卯,純仁遷同知。)朝散大夫、祕書監兼侍講傅堯俞為給事中兼侍講,試禮部侍郎蔡卞為龍圖閣待制、知宣州,朝議大夫劉攽為祕書少監,朝請大夫、太常卿葉均直龍圖閣、知荊南,軍器少監蔡碩為蔡河撥運\。(三月十八日趣赴任。)監察御史邵材知廣德軍。先是,州郡有以疑獄上者,刑部謂當貸死,而執政以為殺人者不可貸,仍欲坐所奏官,且立法。材言:「疑獄當讞,朝廷之常法,奏有誤,貸罪,祖宗之盛德,奈何紛更之?誠\使當讞者不貸,為貸者獲罪,恐獄吏便文自營,不復以疑獄聞矣。」疏入不報,材即自劾,遂命出守。(此據邵材附傳增入,恐材自以不材被沙汰耳。傳飾辭,非實事也。去年七月甲寅、八月癸酉已立法,此云且立法,傳飾辭決矣。御史罷,不可不載,姑因之。須考詳。王震、范百祿、劉賡,皆與執政異議者。)

  詔戶部,應諸路人戶見欠市易息錢,並特與除放。

  詔以劉摯所言乞罷坊場新法及創增吏祿,付韓維等相度以聞。(舊錄云:先是,吏不得受財,無祿以蓄養,一犯法則從而刑之,先帝以為罔民。乃祿庶人之在官,以興廉省刑,吏不敢高下其手。至是以為浮費省之。新錄已削去,今從新錄。摯所言「先是正月九日」,今但舉其略。)

  監察御史孫升言:「祖宗以來,有刑部、大理,又設審刑糾察,按覆內外刑章。先朝于大理置獄,兼聽推讞,而刑部獨總天下之刑,其于明慎欽恤之志,固亦同矣。然而大理刑獄之長,如崔台符、蹇周輔、楊汲、王孝先、劉笃、張奕輩,是豈足以知先王忠厚之意哉!乞罷去台符輩,選公明經術之士為之。仍乞取索元豐以來大理因探報公事附會奏請法外斷配人數,特乞放免,庶可以成先帝欽恤之志,廣陛下好生之德。」詔御史中丞劉摯、給事中孫覺,取索元豐以來大理寺、開封府斷遣過因內降探報公事元斷犯及斷遣刑名看詳【一八】,內有不合受理并事涉噃抑者,具事理以聞。(四月看詳、訴理,當并考。二十四日張奕出守。孫升章當求全本,今有奏議十卷,獨無此章。舊錄云:由是,先帝懲姦罪惡,悉稱噃抑,無復忌憚。新錄已刪去。)

  樞密院言:「除太皇太后出入儀衛外,如遇三殿同出,共使人員十將已上,至長行殿侍,共二千五百一十七人,見闕六百餘人,不足,據所欠人分擘權差。」從之。

  權管勾熙河蘭會路經略安撫司公事趙濟言,譯到阿里骨番字乞通和事。詔趙濟,候阿里骨再來說及緬藥家乞通和事,即令就鄜延路說諭。

  河東經略司言火山軍申,依朝旨,拆毀壘起石墻,次日有北人二百餘騎,來張千地內施放弓箭,射中石姓、趙立等。詔河東經略司,暗設隄備,以理說諭,候退,有再壘下石墻,侵越界至,即便依前拆毀。(二月辛巳、此月甲午,當并考。)

  戶部言:陝西轉運\副使呂大忠奏,見今陝西鹽鈔價貴,乞年額外,依自來兩池分數,更支鹽鈔一十五萬席,以平準其價。從之。又言:「臣僚上言,解鹽兩池,自來通行貨賣,今京西轉運\司置官設局,使民間不得貨賣,頗為不便。伏乞放行通商,每席止令增貼買錢一貫,或五百文。并京西轉運\副使范純禮相度到本路增收貼買錢無名,乞依舊法,許令通商,將來見在鹽并鈔,令本路依客例變轉,撥還逐處。」從之。

  禮部言:故朝請郎致仕李弼堅妻王氏狀,亡夫從祖維清係繪像臣僚,為本支無嗣,乞依張知白體例,推旁支恩。詔從之,仍令李維清族中推有行義者立為嗣。  詔:祭奠弔慰高麗國王所管勾舟船客人,船主梢工虞際,與三班借職,盛崇、李元積,與大將。

  右司諫蘇轍言:

  臣竊見,朝廷近日察知蜀中賣鹽、榷茶及市易比較收息,為遠人所苦,委成都提點刑獄郭燍體量事實。臣觀此三事,利害易見,甚于黑白,凡有耳目,莫不聞知。而郭燍觀望阿附,公行欺罔。其所奏聞,並不指言實弊。見今西川數州,賣漖州蒲江井官鹽,每斤一百二十文,為近年鹹泉減耗,多夾雜沙土,而梓、夔諸路客鹽及民間小井白鹽販入逐州,其價止七八十,以官中須至抑配,深為民害。燍不念民間朝夕食此貴鹽,出錢不易,卻言限內難以報應,只此一事,已見情弊。至于榷茶之法,以賤價大秤,侵損園戶;以重輦峻限,虐害遞鋪;以折博興販,攪擾平民。其餘百端非理,難以遍舉,臣近已一一奏聞。元委所差官體量詣實,燍畏憚茶官陸師閔事勢,不敢依限體量,此又足以見其意在拖延,觀望附會。  至于市易比較收息,始因提舉官韓玠以靈泉小縣收息增羡,遂督責諸縣以靈泉為比,務令多得息錢。燍以韓玠叔祖縝見任右僕射,意欲趨附,不敢體量實狀,妄言韓玠不曾以戶口比較息錢,又代韓玠巧說詞理,言諸路推行市易之法,不獨成都,不可獨治一路,及事已在三赦前。燍以監司被命相度逐事利害,朝廷元不令燍定奪韓玠罪名,燍之職分,但當具的確事實奏聞。

  至于韓玠,或行遣,或釋放,或原赦,或不原赦,自出臨時聖旨指揮,非燍人臣所當預定。今既不依朝旨相度,卻于職分之外,擅引三赦,意謂朝廷不合相度赦前之事,附下罔上,肆行匤臆,情理難恕。燍資品鄙陋,嘗通判鳳翔,坐失入死罪去官,係監當資序。因緣權幸,致位監司,而附會欺謾,略無顧憚。其韓縝,係韓玠有服之親,顯有妨礙。臣未識縝如何進呈【一九】,作何行遣,臣乞降聖旨,先行罷黜郭燍所有賣鹽、榷茶、市易等事,伏乞委官體量施行。詔郭燍特差替,其賣鹽市易之事,令黃廉先次體量詣實以聞。(新錄依舊錄,止略載轍言,今詳出之。舊錄云:先帝立均輸以平物價,抑兼并以利小民,榷茶鹽以走商賈,轍謂為民疾苦。新錄辨曰:均輸茶鹽之政,已見當時指揮,及前後臣僚章疏論之詳矣。不當于此言,直書其事可也。自「先帝均輸」至「為民疾苦」二十九字,並刪去。)

  轍又言:「臣聞朝廷進退大臣與小臣異,小臣無罪則用,有罪則逐,至于大臣不然,雖罪名未著,而意有不善,輒不可留。何者?朝廷大政出于其口,而行于其手,小有齟齬,貽患四方,勢之必然,法不可緩。臣竊見知樞密院章惇,始與三省同議司馬光論差役事,明知光所言事節有疏略差誤,而不推公心,即加詳議,待修完成法,然後施行,而乃雷同觽人,連書劄子,一切依奏。及其既已行下,然後論列可否,至忿爭殿上,無復君臣之禮。然使惇因此究窮利害,立成條約,使州、縣推行,更無疑阻,則惇之情狀猶或可恕,今乃不候修完,便乞再行指揮,使諸路一依前件劄子施行,卻令被差人戶具利害實封聞奏。臣不知陛下謂惇此舉其意安在?惇不過欲使被差之人有所不便,人人與司馬光為敵,但得光言不效,則朝廷利害不復顧。用心如此,而陛下置之樞府,臣竊惑矣。尚賴陛下明聖,覺其深意,中止不行,若其不然,必害良法。且差役之利,天下所願,賢愚共知,行未逾月,四方鼓舞。惇猶巧加智數,力欲破壞。臣竊恐朝廷緩急有邊防之事、戰守之機,人命所存,社稷所繫,使惇用心一一如此,豈不深誤國計?故臣乞陛下早賜裁斷,特行罷免,無使惇得行巧智以害國事。」(轍章以十八日上,今附本日,或移見二十三日章惇罷樞密之前。)

  轍又言:「臣近奏言知開封府蔡京施行差役事,故意擾民,以敗成法,及曲法庇蓋段繼隆贓污公事,乞先罷京差遣【二○】,及催督大理寺結絕斷遣,至今多日,並不蒙施行。京文學政事一無所長,人品至微,士論不與。若不因緣蔡卞與王安石親戚,無緣兄弟並竊美官。今卞已自迫于公議求退,而京獨昂然久據要地,觽所不平。臣竊見左正言朱光庭言御史中丞黃履言事不稱職,乞罷侍讀,履罷免曾不旋踵。臣竊惟與朱光庭並係諫官,論奏髃臣得失,皆是本職。而蔡京罪犯明著,甚于黃履,陛下明聖,以至公御下,而諫官之言,皆擊其罪,或行或否,觽所不喻。皆謂韓縝所除右僕射日,黃履言其過惡不任宰相,而蔡京不曾忤縝,是致行遣有此同異。伏惟朝廷本設諫官以稽察姦惡,為人主耳目之用,今臣等所言之人,韓縝欲行即行,欲止即止,則是諫官之職,乃所以為縝公報私怨,非復陛下耳目之官也。伏乞陛下檢臣累奏,早賜降黜韓縝,仍先罷免蔡京差遣,及催大理寺結絕段繼隆公事,無使諫官失職,宰相恣橫,為吏民所共非笑。」

  又言:「訪聞近日諸路監司、州、郡,多以二月六日所降差役指揮有不便事節,未敢便行,各具利害奏聞,顯見事理明白,人情不遠,苟無挾邪壞法之意,誰不論列!獨蔡京以侍從之臣,居首善之地,更無一言,只于數日之內,催迫了當。用意不臧,深可忿疾。況京治段繼隆事不公外,又曲庇僧錄司公事,竊聞臺諫官並已曾劾奏,似此專務私徇,豈可以復任京尹?」

  是日,汝州團練推官、西京國子監教授程頤為承奉郎。(政目二月十二日朱光庭薦頤為講官,御集閏二月十八日事。八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丁巳、元年閏二月二十八日丙辰、三月十四日辛未,當考。)先是,王巖叟言:「臣聞孔子曰:『舉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臣以謂舉之易也,而祿之難;祿之易也,而盡其用難。非待之有禮,處之有方,則不可得而祿矣,不可得而盡其用矣。伏見西京國子監教授程頤,學極聖人之精微,行全君子之純粹,早與其兄顥,俱以德名顯于時。陛下方欲用顥而顥卒,賢士大夫無不相與咨嗟,以為朝廷之恨。今者,幸陛下復起頤而用之,頤趨召以來,待詔闕下,四方俊乂,莫不翹首嚮風,以觀朝廷所以待之者如何,處之者當否,而將議焉。則陛下此舉繫天下之心,臣願陛下加所以待之之禮,擇所以處之之方,而使高賢得為陛下盡其用,則所得不獨頤一人而已,四海潛光隱德之士,皆將相招而為朝廷出矣。愚臣區區欲以廣陛下之美者,其誠\心如此,惟聖主留意。幸甚!」(巖叟薦頤,不得其月日,太皇太后嘗諭巖叟云:卿累薦程頤已除校書郎,來日待行文字召對。此語今附此月二十八日。然則巖叟薦頤不但此一奏也。頤召對在三月十四日,除說書在三月二十四日,朱光庭薦頤在八年十一月二十七日。)  丁未,宰臣韓縝等上表,請特建太皇太后、皇太后宮殿,太皇太后宮以「崇慶」、殿以「崇慶壽康」為名;皇太后宮以「隆祐」、殿以「隆祐慈徽」為名。詔從之,候過諒闇,令有司檢舉施行。

  詔給事中兼侍講傅堯俞詳定役法。  己酉,高麗國祐世僧統、求法沙門僧義天已下十人朝見。

  詔市易務:「見計置下準備外國人使收買之物,約計五萬餘貫。今止據見在數目供賣,候結絕罷行【二一】,計置令行人依舊例供應。所有元豐四年二月二十四日西驛買賣祇應,令市易管認出賣朝旨,更不施行。」

  庚戌,兵部尚書王存為戶部尚書,存固辭,不拜。

  戶部尚書曾布為龍圖閣學士,知太原府。劉摯言之也。(摯言在十六日甲辰,元豐八年五月二十六日,布除戶部。)

  寶文閣直學士謝景溫權知開封府,龍圖閣待制蔡京知成德軍。先是,監察御史孫升言:「近因段繼隆賣官事,論列開封府蔡京,恃與宰相同宗,不奉朝廷法令,任情肆己,放縱姦強。若不明言典憲,何以風動四方?伏望特出睿斷,早賜罷黜,以警中外。蒙朝旨送大理寺依法施行。今大理寺推治繼隆賣官事狀已明,開封府人吏,已行對定訖。緣昨曾該疏決德音,朝旨若令依法,即是蔡京更無罷黜之理。伏緣蔡京素無行能,致身侍從,當陛下御統之初,不思竭忠奉公,少圖補報,而棄法自用,怙勢挾私,肆為姦欺,曾不顧畏,將何以尹正京邑,表率郡縣?又近降朝旨,送大理寺依法施行,無取勘聞奏指揮,即是大臣意欲引疏決放免。伏乞特賜檢會前奏,將蔡京早賜罷黜。」(八年十一月十一日辛丑,山陵畢,德音降兩京及河陽府死罪囚。又元年正月二日壬辰,遣官錄囚。不知孫升所引德音是何月日,當考。)

  升又言:「臣愚不肖,誤蒙陛下拔擢,備數御史,為陛下耳目之官,任朝廷察刑之責。職當執法,要在繩姦,言而未效,既不自劾引去,豈可儬默苟容而已也!臣謹案,蔡京明知段繼隆內外親族出入三省,繼隆冒法賣官,而京親書塗抹,任情放縱。不奉朝廷法令,而與奪一出于己,此其一也。又如僧惠信所訴,僧錄司受金錢,違法差僧入內道場事。且僧錄司在京號為脂膏之地,交接貴近,貨賂公行,蔡京為府尹,以發姦摘伏為職,知所部犯法,自當舉劾。又況其間有訐告之事,京更不審行推治,直以不干己事,斷惠信□杖二十,以杜人言。其後,臣僚屢奏,送大理寺推治,僧錄司贓狀已明。京若非陰受請托,何故如此?此其二也。京又嘗違法差開封府判官王得臣、當直散從官替名人李福于河陰縣追欠百姓私債張岷及阿蘇等至開封,縱李福乞取張岷得金錢。及本臺牒取公案,始將李福奏斷,此其三也。三事乃臣所聞,本臺所按察者,用此推之,則臣所不聞違法徇情之事不少矣。臣伏以先王為政之道,治外必由于內,正遠必自乎近,今開封府咫尺朝廷,乃敢作奸犯科如此,陛下不正典刑,何以使天下州、縣奉法循理,推行詔令乎?蔡京挾宰相之勢,擅京尹之權,人莫不望風畏之,而臣區區累冒聖聽者,蓋恃朝廷開大公至正之路,臣竊不自量,欲慕古人,明目張膽,行御史觸邪之職。不然,臣之孤微,何敢出此?伏望察臣前後奏論,早降指揮,以警中外。」

  京既罷府事,出守真定,升又言:「三路帥臣,實總軍政,尤非京所當任,乞加黜責,以為天下州、郡棄法徇私之戒。」

  殿中侍御史呂陶言:

  都城之廣,萬觽所聚,姦偽百出,刑訟實繁,推劾聽斷,尤宜詳審。朝廷欽恤之意,防禁最密,每開封府大辟獄具,本處既已錄問,則申刑部請覆其實,刑部乃關吏部差官同慮,謂之審問。囚無翻異,則論決如律;事有可疑,則移治他司。蓋所以察噃濫,而重人命也,安可徇一己之私見,而欲他人之必死乎?  臣伏見開封府勘小阿賈殺人公事,吏部差劉斐審問,斐看詳案卷,稱是情節可疑,遂疏述不圓七事,申刑部乞行會問。續據本府回報,三事並是誤供,又據劉斐續條陳案節不圓一十二項,刑部既見劉斐所申如此,亦慮小阿賈之情或涉噃枉,遂付大理再推,庶得其實。即于格法,未見違戾。而知府蔡京輒有論奏,謂阿賈大情已正,便當處死,劉斐不合疏駮,刑部不當移推,皆宜論罪。其徇情好勝,逞威犯分,不顧義理,一至于此。且人命最重,死不復生,小節既是未圓,大情容有不實,若便將阿賈處死,則是大辟罪人,不須再行審問,三木之下,枉殺必多。況朝廷立法,極從仁愛,天下死罪稍涉疑慮可憫,並須奏聽敕裁,多蒙□貸,豈有不容問難,便欲行刑?

  又緣錄問條制,令移司勘逐者【二二】,指定不圓事節,回牒本處。今劉斐既疏述一十九事,皆是不圓,刑部須至重勘。若阿賈不行凶,則京顯有殘忍鍛煉失入之罪。或阿賈委是正賊\,則京猶有鹵莽判押不職之愆。生殺之端,斐皆無過。若萬一朝廷聽其妄奏,加罪于斐,則向去審問之官,率皆畏避,不敢伸陳,被刑之人,多負抑屈,無所赴愬。況尚書刑部主天下獄訟,兼糾察在京刑獄之職,可以統轄開封,按劾其罪。今既舉職,反為開封所劾,則上下之分顛倒錯亂,非所以尊朝廷、風四方之意。

  又緣京知府已來,殊無治跡,聽獄斷罪、失謬極多。于段繼隆之事,則親書塗抹,放縱冒法賣官之人;於僧惠信之事,則遂非妄奏,曲庇重祿受財之吏。方當至公之朝,宜檢舉京前後過惡,重行黜降。今既未正其罪,又差知真定府,兼按撫使,考之公論,殊未為允。伏請寢罷新命,候大理結正小阿賈等公事三件了日,別取朝廷指揮。況真定經劉瑾苛政之後,疲民殊未寧居,宜擇厚重知治體者,以惠養綏懷之。如京輕易徇情,豈可帥領一道!深慮因而生事。京荒唐浮薄,士論所鄙,緣其弟卞為王安石貋,牽挽忝冒,得至從官。既與王安石為婚姻之家,又與蔡確有宗族之契,憑恃勢力,習慣恣橫,豈可更領邊帥之任?伏乞追改施行。

  右司諫蘇轍言:「臣近奏論蔡京施行差役事,督迫諸縣于數日內了當,不依朝旨申請妨礙事件,挾邪壞法,用意切害,及治段繼隆、僧錄司等公事,私徇不公,乞罷京知開封府。訪聞臺諫並亦有劾奏。京因此奏乞外任,而宰相曲加庇蓋,臣等所言,皆不施行,獨行京陳乞文字,除京知真定府。竊緣真定府乃天下重鎮,舊來多擇久歷邊任、曉練軍政之人,然後除授。今京資任至淺\,才力無聞,見有徇私公事,未經結絕,臺諫交章,至今未已。而宰相特加獎助,授以名藩,意以凌壓言事之官,使之不敢復言。臣竊見前者臺官論朱服不孝事跡,服因以乞外官,宰相除服直龍圖閣、知潤州。又論王說黨附吳居厚,說亦因此乞外官,宰相除說知密州。龍圖閣,要職也;潤、密,名郡也。服、說皆因人言,反獲美命。蓋宰相上欺朝廷,下困臺諫,習用此術,久已成例,不可不察。臣等若言京不當,自當顯被黜責,若所言稍當,則宰相豈得公然恣橫,略無顧憚?伏乞聖明稍加詳察,追罷京新命,使以本官聽候大理寺斷遣【二三】,以弭中外疑惑。」臺諫所言,訖不行。(六月十二日,京坐段繼隆事,特罰銅二十斤。朱服,八年六月二十七日罷右史,直龍圖閣、知潤州。王說,元年閏二月四日罷倉部,知密州。)

  詔:神宗皇帝所居東宮,改為睿成宮。

  戶部言:「廣南西路桂州修仁縣等處茶貨,昨劉何逐年遣官置場收買出賣,收息止及一萬餘貫。竊慮遠方因此茶價增長,有妨民間食用。乞依舊放令通商,所有元豐七年十月二十九日廣西路榷茶指揮,更不施行。」從之。(元豐七年十月二十八日甲午。)

  詔:英州編管人鄭俠,特放逐便,仍除落罪名,尚書吏部先次注舊官,與合入差遣。從監察御史孫升、右司諫蘇轍所奏也。(舊錄云:俠以詆訕得罪,先帝曾詔有司曰:「貸與之生,已為□宥。」時先帝所棄逐,漸已收用,俠亦加敘雪。新錄辨曰:士自祖宗以來,先朝黜之,後召用者多矣,不但俠也。自「俠以詆訕」至「亦加敘雪」三十六字,並刪去。)

  戶部言:「右司郎中張汝賢奏,立定福建路產賣鹽額,候及五月,有併增併虧,自依海行條貫施行。內四州軍賣鹽後,應抑勒人充鹽鋪戶,并願退免,不為施行者,各徒一年。提舉鹽事知而不舉,與同罪。」從之。

  高麗國僧統進奉皇帝興龍節祝聖壽佛像并金器等。詔學士院降詔獎諭,朝辭日,賜衣著一千匹,銀器一千兩。

  又詔賜于闐國王龍服一襲,腰帶、器幣有差。

  刑部言:「乞應該元豐八年三月六日登極赦以前雜犯配軍,除元係軍人配到及宣敕指揮永不放還者,更不移放外,其元犯殺人、放火、強盜、偽造符印、謀\殺人、持杖竊盜罪至徒、犯雜死罪貸命,并餘罪徒以上情理凶惡者,在京令所屬及開封府步軍司,諸路令轉運\使副判官、提刑司,取索元犯看詳量移。」從之。  御史中丞劉摯言:「臣昨者累具彈奏知樞密院章惇,乞行罷黜,未蒙施行。謹按惇佻薄險悍,無士人之行,熙寧初,召試館職,乃為御史詆其醜惡罷去。既而諂事王安石,以邊事欺罔朝廷,稍稍進用。及安石補外,惇又傾附呂惠卿,當時號為入室之人,徇私反覆,物論賤之。夤緣至於執政,以強市兩浙民田及寄語臺官等事,為言路所擊,而先帝亦益薄其為人,于是黜之。未幾,復為蔡確所引,以至今日。自陛下辨別忠邪,修完先朝政令,雖天下之所同利,而惇輩之所不樂。蓋自知身非善良,故不欲舊德之在其側;心懷姦貳,故不喜正論之出其旁;由新法而進,故不願祖宗舊法之復用也。廟堂之上,詆詬同列,摧辱公議,屠沽之言,播在中外。其不遜無禮,非獨施之于同列,至于簾陛之前,彊愎慢肆,舉止偃蹇,專以沮壞善政,更無臣子事上之節,此士論人情所以憤嫉疑惑而不服也。昨者陛下裁保甲之法,而惇常護前,不以為是。有臣僚自外至者,臣嘗問之,皆謂鄉縣田里自罷教保甲,人情安樂,無復愁歎。如河北向來逃亡人戶,往往歸復,皆言自此父子骨肉可以相聚,而有為生之期矣。此事乃惇前日之所不肯改為者也。推此觀之,則惇豈有意于利國家、安社稷也哉!今者陛下改正差役,而惇又肆橫議,賴陛下深燭利害,主張法意,不為邪議所動,然論說紛紛,攪擾沮害,黷于聰聽者,蓋已多矣。每事如此,則陛下之善政,必須口舌爭奪而後能成,不亦勞乎?夫去惡莫如盡,惇與蔡確為黨,前日陛下既去確,而今猶留惇,去惡未盡,非朝廷之利,非生民之幸,非所謂忠邪之辨也。伏望出臣章付外,速賜睿斷,罷惇使外補,以全聖政,以慰髃望。」

  貼黃稱:「陛下若待其自行引退,然後罷之,緣惇素無廉節,已嘗語于人曰:『不貶不去。』則安肯以禮自引也!乞付臣章于三省,正其橫議害政、彊愎慢上之罪,顯然黜之可也。」

  又稱:「陛下試將今日執政,比之熙寧以前朝廷大臣,其人物士望,孰賢孰否,孰輕孰重哉?然則今日之勢,其間肆惡害政之最甚者,豈可不急去之也。」又稱:「臣聞近日執政聚廳,因議役法,惇詬詈觽人,其言乃屠沽之言也。有一人對曰:『吾輩備員于此,亦宜存體,今紛紛如市井人,若此言傳播,亦于君不便。』惇面發赤不言。又一人曰:『今日且得一伏辨狀也。』其日,有稟事官數人在坐,皆見之。廟堂之上,談議如此,古今所未聞也。毋乃上辱朝廷,而下取輕于士大夫哉!」(據劉摯奏議遺□,閏二月十九日上此,或以為朱光庭,誤也。)  右正言王覿言:

  伏讀尚書,見伯益言于大舜曰:「任賢勿貳,去邪勿疑。」蓋任賢而貳,則任之不專,而賢者不得盡其道;去邪而疑,則去之不果,而邪者得以肆其姦。故伯益陳之以為戒,以謂雖大舜之聖,亦不可不謹于此也。臣近累曾奏陳,以執政大臣姦邪害政者相半,伏望陛下擇其尤甚者漸去之。所謂姦邪害政者,蔡確、韓縝、章惇、張璪其人也。今陛下幸已罷蔡確職任,中外人情,莫不欣快,以陛下聖明勇決,不惑于姦邪之黨也。然縝、惇、璪猶偃然自固而不知退焉。非徒不知退而已,又為確游揚論列,欲陛下更加恩禮于確,臣于此尤見朋邪之跡也。

  夫確以常才冒寵,謬為上宰,裕陵使回,不以故事兼請,而顧戀權寵,若將終身。及言者交攻,勢不得已,方黽勉以求郡。陛下不行諫官章疏,以掩其罪慝,仍假職名,俾守輔郡,終始僥倖,固已多矣。而縝等尤復有言者,其意不過欲以受遺定策為確之功而已。且皇帝陛下上承正統之初,保護援立,皆太皇太后之聖德也,確、縝、惇、璪,曾何預焉?適會其時,乃敢貪天之功,妄自張大,盜取受遺定策之名以自負。故縝、惇、璪見確之去,而以其恩禮不異,則將失其所以自負者而無以欺惑愚觽,宜其更以加恩禮為請也。夫縝、惇、璪之本情,與確豈其相善哉?其交相詆訐有素矣,此陛下之所知也。至于今日,翻然皆以恩禮為請,若非貪天之功,妄自張大者,其事正同,而欲自為異日之地,則豈協謀\同力,而為確有請哉!  臣前奏,猶欲陛下擇其甚者而漸去之,今縝、惇、璪朋邪之情,日益著見,則害政滋甚,而去之不可以漸矣。蓋當先帝時,縝、惇、璪附會欺罔,上誤朝廷之事不可勝數。是以陛下臨御以來,修明法度,徱革弊事,四方內外,莫不頌詠聖政。而獨縝、惇、璪大非其所欲,故或公為沮止而恐其成,或陽為悅從而幸其失,如近日之役法,終始本末,皆欲破壞其事,以傾建議之人,而不顧有傷于國體,有誤于陛下也。故初則但錄司馬光劄子行下,不立條目,以幸其失;中則惇出力以排之,而恐其成;終則不待詳定事畢,而遽為實封狀之法,以惑四方。二月二十四日及今月八日奏狀內,已嘗開陳,備述情狀。縝、惇、璪之處心積慮如此,而陛下尚何望于彼哉?去之安可不速也!

  陛下勿以既罷蔡確又罷三執政為疑,臣竊聞真宗即位之初,咸平元年十月,執政俱罷者四人,宰相呂端、參知政事溫仲舒李至、樞密副使夏侯嶠是也。仁宗明道二年四月,亦執政俱罷者六人,宰相呂夷簡,參知政事陳堯佐、晏殊,樞密副使夏竦、范雍、趙稹是也。苟害于政,去之雖多,而何所疑。既非其人,存之雖少,而大為害。伏望陛下裁自聖斷,早賜施行。(編類元祐章疏係覿此奏於閏二月十七日,今并入此。)

  左正言朱光庭奏:(據編類章疏,係閏二月二十二日。)  臣聞易曰:「小人而乘君子之器,聖人之深戒。」謂其發言動慮,害民敗事,故舜之去四凶,魯之誅少正卯,不得不速也。竊以輔弼疑丞之任,天下之最重者也,非夫全德巨才處之為不稱,豈容姦邪之冒處邪?如章惇、韓縝者,豈不能自插鹿履,君子邪?小人邪?若自以為君子邪?胡不觀諸方冊,驗諸賢輔?有挾邪肆辨、敢為欺罔、貪冒榮寵而不知進退者為君子乎?若自知為小人,而方聖政大明,無幽不燭,睿斷如神,發必中義,而為小人者豈不知畏而引去,尚敢偃然自安邪?  伏自陛下臨御以來,力除蠹弊,天下之人皆喜之。惟章惇不喜,每聞簾前辨論,悖慢無禮。且天下之法度可更張則更張,烏有後先之間哉!一于便民而已。章惇意在不更張,而不顧民害之深,豈得為忠乎?辨論公正,猶不可失人臣恭順之禮,又況其邪說之多,而敢為悖慢耶?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死!」傳曰:「見無禮於君者,如鷹鸇之逐鳥雀。」臣今見章惇之無禮,則逐之而後已;韓縝行義之不修,而不能自治,何以治人?代天理物之任,豈行義不修之人可以當之乎?況內有賢兄,不知引避,人而無鯭,不足觀也已。此二臣者,雖聖度如天,進退大臣,必思以禮,然章惇、韓縝無鯭之甚,尚何待也?伏望陛下檢會臣前後累奏,特賜睿斷施行。

  左司諫王巖叟之為御史也,先言:「臣竊以輔弼大臣者,人主之所體貌,天下之所瞻仰,非有厚德重望,則不足以當之。伏見知樞密院章惇材輕行薄,廉隅不修,無大臣體。久處廟堂,曾不聞一話一言播在清議。獨每聞縱肆猖狂,為俳諧俚語,侵侮同列,朝士大夫相與鄙笑而已。流於京師,傳之四遠,甚非所以重廟堂、尊朝廷也。伏惟陛下臨政之初,萬國觀望,輔弼大臣,尤宜崇銟有德。而惇之輕薄如此,上則玷體貌之隆,下則辱瞻仰之重,有識之士,無不憤嫉!乞行罷免,以慰師言。」

  又言:「仁宗用石中立為參知政事,中立比惇,別無玷缺可羞之行,亦無驕恣害政之風,止以在中書好滑稽詼笑,諫官言之,遂行罷免。陛下試令考尋,當見其事,可以察臣之言惇,不為過論也,陛下罷惇不為無故事也。」又言:「今中外之人,非但鄙惇輕薄無行,不可為大臣而已,皆云自陛下即位以來,凡欲更張人情不便事,惟惇彊悖,不肯協心,故為異論,沮格善謀\,曾無意助陛下施行恩福天下,此人情所以憤嫉之深,而欲共逐之者也。陛下今不罷惇,彼必揚揚自得,曰:『主上知我如此,而不罪我矣。言事者言之再三,而主上不聽矣。誰復敢議我者?』夫以素無忌憚之心,而又得所恃焉,養之益深,將必有跋扈難制之患。方是時,陛下雖欲悔而除之,亦不易矣。易貴履霜之早辨,春秋憂蔓草之難圖,不可不以為鑒也。」

  又言:「臣累言惇輕薄無行,無大臣體,不可為輔弼。及聞別有言事官,言其受宋用臣贈遺,貪污不法。臣謂有一於此,皆當罷黜,況惇之行,臣羞為陛下言之。且舉一事,陛下察焉。自古以來,名高則行虧,德盛則稱公,行薄而不為人所重則名之。天下自然之理,而不可以勢取者也。惇平生多與京師市井小人並游而雜處,至為京師之人以其行第屬其名而呼之曰惇七,今雖顯貴,而佻薄益甚,故惇七之呼,未離于人口,則惇之人望重輕亦可知矣。國家何忍以第一等名器,與第一等無行之人,使天下後世輕朝廷哉!」

  又言:「廟堂者,儀刑之地,非法度之言,不當出也。而惇肆為諧謔,以玩侮在位,汙廟堂若閭閻,□朝廷如市井,陛下以謂大臣當如此否也?大臣者,體國家之意,察天地之心,而協濟善政者也。而惇執強好勝,不恤事情,以姦言搖正論,以險語劫善人,陛下以謂當如此否也?輔弼者所宜正而不阿,潔而不汙,以表厲庶官者也。方用臣弄權怙寵,恣為欺罔之時,惇既不能明言于朝,以正厥罪,又從而受其贈遺,陰與相交,喪滅至公,玷辱清議,陛下以謂大臣當如此否也?」

  又言:「臣聞諫官孫覺,常論邊事【二四】,不合惇意,而惇肆言于人曰:『議者可斬。』中外聞之,無不駭愕。臣伏以陛下之意,則于諫官之言無所不容,諫臣之心無所不察,而惇于言者則欲殺之,其意不欲人主聞至言、朝廷收觽策,為臣不忠,莫大於此。自古以來,未嘗有大臣敢出此等語脅諫官也。推此以往,飛揚跋扈,何所不可。伏望睿明,早賜罷黜,為國家之福也。」

  又言:「惇姦回險薄,事先帝不忠,今復有輕陛下意。陛下詔書求直臣,以益盛德,而惇罵上書之人曰『不逞之徒』,其意不欲陛下廣聰明,而忌嫉四方之人以實告陛下。蓋凡四方之所告,皆有前日欺朝廷而蔽先帝者耳。又罵陛下所登用老成舊德,亦曰『不逞之徒』,以其意不喜陛下用正人,而惟欲用憸邪巧佞,柔而易制,肯同欺蔽之人耳。天子即位,求民瘼于四方,為得邪?失邪?四方之人以至誠\告主上,為順邪?逆邪?陛下用老成舊德、有天下之望者以慰天下,為是邪?非邪?臣不知惇何心以事陛下,而悖戾如此,謗侮如此。又罵諫諍之臣曰『可斬』,此語,雖人主盛怒,不肯以出口也,而惇易言之。又與同列議事,一不合意,則連聲罵曰『無見識!無見識!』此語,雖市井小人,有不輕發也,而惇以為常談。臣不知惇待朝廷為如何,而無忌憚敢爾!臣前累章言其輕薄無行,好為俳諧俚語,侵侮在位,無大臣體。今則凶德益肆而甚矣,惡言益播而廣矣,陛下尚使之處廟堂,何以服人心?人心不服,何以安朝廷?此臣之所以有隱憂,而不能自寧也。又臣累言章惇以小人之行,居大臣之位,姦言利口,足以變亂白黑,顛倒是非,久在陛下左右,恐日往月來,察之難,防之難,制之又難。臣所以不避怨仇,力言其惡,願陛下早賜斥遠。今更舉目前一事,陛下觀之。自來執政大臣,若稍聞言路有言,雖章疏留中未出,亦必朝夕惴惴,有不自安之色。何則?憚朝廷,畏公議也。今章惇雖知言路交攻,而岸然自處,無毫髮畏懼。反揚言語人曰:『不貶不去!』觀此一語,何復有廉鯭?何復有畏忌?竊以臣道主敬、主順,而惇之傲易不遜乃如此,尚可以為大臣乎?惇輩見蔡確因上章逐請【二五】,皆相與結約,不復自陳。大臣風節一至於此,臣實為朝廷歎息。伏乞陛下破此姦謀\,直行罷免,以慰天下之望。」

  于是巖叟又言:「臣昨為御史日,累上章言蔡確、章惇姦邪讒險,同惡相濟,負先帝之恩,誤天下之事,不可當大任。蒙陛下采納公言,因確之請,遂許其去。退大姦,進大忠,制下之日,天地改容,人鬼歡喜。士相慶于朝,商賈百工相慶于市,耕者相慶于野,行旅相慶于途,皆以謂陛下威明英斷,自古未有。推此以往,何善不可為,何弊不可革,天下復太平之象矣。和聲上徹,膏雨隨降,天心之所以答陛下者,豈不速哉!臣嘗言,若陛下早去大姦,使朝廷無壅蔽之患,和氣上薄于天,則天自將有應。臣非有智能可以揣度天道也,惟以人心卜之而已。人心雖近而通乎天,天道雖遠而接乎人,故愚臣願陛下常信天道,常畏人心,不可忽也。今大姦一去而一在,人心猶以為鬱,陛下何惜並去之,以成曠然之治邪?臣前論章惇之惡,其狀非一,或輕薄無行,或貪汙不法,或沮害美政,或迭喧善人,或欺罔主上,或侮易朝廷。臣謂有一於斯,皆宜竄黜,而聖度并包,未加誅逐。然惇凶燄日熾,惡德不悛,近又聞簾前爭役法事,詞氣不遜,無事上之體,虧喪臣道,凌弱主威,中外傳聞,無不憤嫉。惇于先帝時,何故不敢無禮如此,而今日敢爾?伏惟皇帝陛下春秋方富,太皇太后陛下不出房闈,大臣尤當莊敬盡禮之時,而惇反有侮慢不恭之志,此所以人情棄而不容。陛下雖欲容之,如朝廷典刑何?如天下公議何?諫官御史坐觀而不論,則是負陛下而佑彊臣,率髃臣而慢人主,罪莫大矣。髃臣見惇悖戾不道如此,而陛下不加罪,則皆將生驕慢之心,無忌憚矣。臣居言責,其得安乎?陛下因臣之言,必更嘗潛觀而密察,當亮臣之言非私意也,非偏見也,非厚誣也。伏望聖慈早行降黜,以滿人心,以答天意,以全皇帝陛下清明之政。」

  貼黃稱:「惇陵上侮下,敗髃亂觽,真小人之傑也。陛下欲朝廷清肅,君道尊嚴,不去此害,終不可得。臣聞惇既于簾前輕慢喧譁,又退而以惡言詆毀同列,皆非大臣口中語。蓋見陛下用司馬光作相,躁忿忌嫉,益有不樂朝廷之心,所以如此。士大夫皆言,自有執政以來,未嘗見如章惇之凶劣者。願陛下省察,早賜罷黜,以安朝廷。天下之人共以免役為苦,陛下一日復差法,中外人心無不欣悅,而惇獨為異論,妄生沮難,動搖人情。伏望陛下深賜體照,無惑姦心之言以壞美政。」(編類章疏以巖叟所奏係之閏月八日,今并入二十二日章惇罷政前一日【二六】。)

  巖叟又嘗面奏曰:「自陛下即位以來,凡所更張人情不便事,惟章惇不肯協心,彊生沮難。其人不欲陛下得人心,不使人心感陛下,中外之人,無不憤嫉,爭欲為陛下逐之者,非但鄙其輕薄。御批除官,祖宗以來,以為美事,惇謂陛下不當自除,諫官自屬三省,密院無所預。惇不以公正報陛下【二七】,乃肆邪說,欺惑聖聰。況無禮於君,人所共嫉。陛下所除數人,命下之日,歡然一辭,惟是邪佞之徒不喜。惇為門下侍郎日,嘗進蹇序辰為司諫、王桓為正言,陛下試問二人聞望行實,孰與今所除數人?二人者,公議所不許,惇乃以為是。今三數人者,公議所許,惇乃以為非。臣不知惇以何心事陛下,為臣不忠,莫大于此。素無人望,天下共知,臣不復道,惟嫉其今日居大位,不思砥礪以報萬分,而驕肆輕揚日甚一日,為市井小人之態以汙王朝耳。」  又奏曰:「人皆言輔弼之任,儀型四海,非惇薄德所宜處。四夷來庭,聞輔臣如此,恐有輕中國意。臣之所言,乃不為惇,正為朝廷惜。」上曰:「深如卿言。」

  監察御史孫升言:(升三章,並據升集。)「臣竊觀先王極治之時,賢者在位,能者在職。故詩曰『任賢使能,周室中興焉。』則知大任高位,非賢有德者不可以居,而材能敏給之人,惟可以使之在職而已。故賢者獨所以命君子,而能者間有以容小人。君子在位,則小人可驅而為善;小人當國,則賢者不得其職,而天下之所以亂也。唐李林甫、楊炎、盧杞輩,非無材也,適所以資其為惡。以王安石履君子之操,談先王之言,先朝委國而聽之。然安石天資彊愎,棄觽自用,趨近利,無遠識,非宰相之器,憤賢人君子不為己用,于是拔小人之材者布於朝廷,既蔽主明,且篅國事。呂惠卿、章惇二人,小人之材而尤黠者也。惠卿自小官三年拔為執政,安石之德不為淺\矣,一旦見利忘義,與安石為死仇。推是以觀之,則其事君之節可知矣。賴先朝明聖,察知其奸,竟不復用。不然,善人君子,今無緃類矣!章惇材不逮惠卿,而奸惡過之,二人之所謂材,足以文其奸,資其惡【二八】,罔上殘民,偷合苟容而已。臣竊恐人或以惇為材進說,以誤聖聽,故陛下遲疑而不決去也。惇前時之議保甲,今日之論免役,其懷邪不公,伏心隱情,陛下聰明聖智,洞照奸慝,固不待臣復言矣。臣竊聞惇每議論簾前,詞氣悖戾,虧事君之禮,有慢上之心,中外傳聞,莫不憤駭。且堂陛之勢,不可頃刻不分;履霜之漸,不可一日不戒。此章惇之罪,尤不可貸者也。伏望聖慈早賜裁決,以清朝政,以慰人心,則天下幸甚!」(升此章與三月末論張璪文字並行,但此無璪姓名及事跡,當考。)  又言:臣近睹二月六日三省、樞密院同奉聖旨,施行司馬光論奏復差役法劄子。臣誠\愚闇,竊疑朝廷別無委曲處分。緣光所論,止是大綱,其間曲折,事目不一,茲事體大,竊恐諸路使者猶懷毒孽,推行失宜,別致異論,或行其失,欲致煩言,此不可不察也。尋具奏陳訖。臣比聞知樞密院事章惇果有所論,暴衒己長,言雖近公,意則非正。何則?惇居左右輔弼之任,乃同心一體之人,非如侍從、臺諫,待見命令方可論說。惇既與三省同共進呈上件劄子,見光所論,其間未盡委曲,便合即時開陳條目,作朝廷處分施行,乃是大臣之事。豈待命令已行於天下,方為異論?則惇之所存心,非出至公,意在詆訐正人而已。夫免役之為害於天下,無智愚皆知之。司馬光之意,不為己私,雖閭巷小人皆知之。而惇為陛下股肱心膂之臣,粗有知識,非不能分別白黑,獨不知免役之為害,光之不為私,而猶德有二三【二九】,心懷彼我乎?蓋惇素無德行,本挾險邪,進身不以義,事君不以道,以偷合苟容、持祿養交為事。其心以謂正人志行,則邪黨退,君子道長,則小人消。夙夜揣摩,謀\為固位之計,乃出於此也。

  惇為士人時,不檢無行,天下所共知。其為小官,苟悅王安石以進身,則賂遺及於王安石之妻母,而主於安石之妻弟□頤。頤負安石之勢,浪跡都城,狎習非類,士人指為污辱,惇乃以先生處之。惇之辱己無鯭,豈徒主癰疽、瘠環而已!及其開拓夷獠,率多誕謾,參貳大政【三○】,出入年來【三一】,無所建明,專事容悅。交通宋用臣,受其贈遺。其甥黃實私坐輒除監司。惇之為私,臣之所知,非一二也。

  伏惟陛下登崇俊良,委用耆德,開大公至正之路,永為萬世無窮之休。惇于此時,猥被顧託,叨秉樞衡,心懷二三,德非純一,陪列正人,何異冰炭!臣竊觀古先哲王,立大事,成大功,未有左右輔弼之臣心懷不同而克濟者也。故伊尹曰:「咸有一德,克享天心」,高宗命傅說,曰:「惟暨乃僚,罔不同心。」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德。」又曰:「乃一德一心,立定厥功,惟克永世。」則惇之德非純一,不足以副具瞻;心懷二三,不足以持大政。伏望聖慈特出睿斷,罷惇機要之任,以慰中外之心,則天下幸甚!  又言:「臣近曾奏論知樞密院章惇,德非純一,不足以副具瞻;心懷二三,不足以持大政。伏望特出睿斷,罷惇機要之任,以慰中外之心,未蒙指揮。臣竊以謂人主之所尊用左右輔弼,恩禮異優,度越髃臣,豈徒使之持祿保位、阿意順旨而已,固欲協心同力、正論廟堂,任社稷安危之計,圖生民休戚之事耳。惇自參大政【三二】,惟務從諛,及秉樞衡,徒懷彼我。諸路保甲,殘虐已深,患害將起,天聽既聞,正論隨發,而惇猶閉塞沮抑,專為異說。論議之際,惇悖厲不恭。雖聖度涵容,賴睿斷不惑,卒從廢罷。累月已來,人心帖然,流移歸業,復守田桑,道路歡呼,室家相慶。上下共知,跡非可掩,此乃前日橫議不公之明驗也。惇既同三省進呈復行祖宗差役舊法劄子,司馬光之所論,乃是大綱,其間曲折條目,苟或未盡,自合條析上聞,作朝廷處分,一就施行,乃是事君之義,方稱大臣之職。書曰:『爾有嘉謨嘉猷,則入告爾后於內,爾乃順之於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后之德。』豈待朝廷之事已行於天下【三三】,方為異論,暴衒己長?則惇懷邪不公,上無歸美人君之意,內挾詆訐正人之心,又如前日保甲之議矣。豈有心懷二三,德匪純一,而可任股肱心膂之臣者乎?伏望陛下推至誠\之意,揚先帝之休,拔擢正人,尊用耆德,將欲為天下之盛福,躋生民於仁壽。而惇懷邪異議,眩惑中外,與正人之共政,類冰炭之難同。伏望聖慈特賜檢會臣前奏,早降指揮。」

  注  釋

  【一】此數火盜賊\「火」原作「大」,據閣本及欒城集卷三六乞招河北保甲充役以消盜賊\狀改。  【二】不待朝旨「不」原作「而」,據同上書改。

  【三】舊日以補班行者「以」原作「有」,據同上書改。  【四】斟酌附此「斟」原作「勘」,據閣本及文義改。

  【五】即遞限兩月「月」原作「日」,據閣本及宋會要食貨六五之四一元祐元年閏二月四日暣改。

  【六】乞令諸處審議「乞」字上原衍「欲」字,據閣本及欒城集卷三六論差役五事狀、宋會要食貨六五之四三刪。

  【七】乃是莊農之家「莊」原作「在」,據同上書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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