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忠集 卷一三七·集古录跋尾卷四

作者:《文忠集》周必大

  魏受禅碑〈延康元年〉  右魏《受禅碑》,世传为梁鹄书,而颜真卿又以为钟繇书,莫知孰是。按《汉献帝纪》,延康元年十月乙卯,皇帝逊位,魏王称天子。又按《魏志》,是岁十一月葬士卒死亡者,犹称令。是月丙午,汉帝使张奉玺绶,庚午王升坛受禅,又是月癸酉奉汉帝为山阳公。而此碑云十月辛未受禅于汉。三家之说皆不同。今据裴松之注《魏志》,备列汉魏禅代诏册书令、群臣奏议甚详,盖汉实以十月乙卯策诏魏王,使张奏玺绶,而魏王辞让往返三四而后受也。又据侍中刘е奏,问太史令许芝今月十七日己未可治坛场。又据尚书令桓阶等奏,云辄下太史令择元辰,今月二十九日可登坛受命。盖自十七日己未至二十九日正得辛未。以此推之,汉、魏二《纪》皆缪,而独此碑为是也。《汉纪》乙卯逊位者,书其初命而略其辞让往返,遂失其实尔。《魏志》十一月癸卯犹称令者,当是十月衍一字尔。丙午张奉玺绶者,辞让往返,容有之也。惟庚午升坛最为缪尔。癸卯去癸酉三十一日,不得同为十一月,此尤缪也。禅代,大事也,而二纪所书如此,则史官之失以惑后世者,可胜道哉!嘉祐八年九月十七日书。  魏钟繇表一〈建安二十四年〉

  右钟繇法帖者,曹公破关羽贺捷表也。其后书云“建安二十四年闰月九日,南蕃东武亭侯钟繇上”。集贤校理孙思恭精于历学,余问孙君建安二十四年闰在何月,思恭为余以汉家所用四分乾象历推之,是岁己亥,二历皆闰十月。而陈寿《三国志》所书时月虽为简略,然以思恭言考之则合。按《魏志》,是岁冬十月,军还洛阳,其下遂书孙权请讨关羽自效,于《吴志》则书闰月权讨羽。以魏、吴二《志》参较,是闰十月矣。《吴志》又书十二月权获羽及其子平,《魏志》明年正月乃书权传羽首至洛阳。盖二《志》相符,乃权以闰十月方征羽,至十二月获之,明年正月始传首至洛,理可不疑。然则钟繇安得于闰十月先贺捷也?由是此表可疑为非真。而今世盛行,复有两本,字大小不同,小字差类繇书,然不知其果是否。姑并存之,以俟识者。治平元年七月二十六日书。

  魏钟繇表二  右魏钟繇书,其辞云“戎路兼行,履险昌寒”,因述曹仁、徐晃破关羽事。其后题云“建安二十四年闰月九日,南蕃东武侯臣繇上”。按建安二十四年冬,曹公军于摩陂,而仁等破羽后,未尝出征履险冒寒之役。又古人笺启不书年。此二事可疑。又云“羽已被手刃”。据《三国志》,羽围曹仁于樊,为仁所败而走,后为孙权兵斩于沮。与此帖不同。

  魏公卿上尊号表〈黄初元年〉  右《魏公卿上尊号表》唐贤多传为梁鹄书,今人或谓非鹄也,乃钟繇书尔,未知孰是也。呜呼!汉、魏之事,读其书者可为之流涕也!其巨碑伟字,其意惟恐传之不远也,岂以后世为可欺欤?不然,不知耻者无所不为乎!

  魏刘熹学生冢碑

  右魏《刘熹学生冢碑》,在襄州谷城县界中。余为乾德令时,尝以公事过谷城,见数荒冢在草间,傍有古碑倾侧,半埋土中,问其村人为何人冢,皆不能道,而碑文摩灭,不暇读而去。后数年在河北,始集录古文,思向所见谷城碑,疑为汉碑,求之又数年乃获。按《襄州图经》云“学生冢在县东北”。《水经注》云“魏济南刘熹,字德怡,博学好古,立碑载生徒百余人,其不终业而卒者葬于此,号学生冢。”今碑虽残缺,而熹与生徒名字往往尚可见。盖余昔所见乃学生冢,而碑魏时碑也,熹谷城令也。治平元年正月十日书。

  魏贾逵碑

  右魏《贾逵碑》。《魏志》逵传云“逵为绛邑长,为贼郭援所攻,绛人与援约不害逵乃降。而援欲以逵为将,怒逵不肯叩头,欲杀之。绛人乘城呼曰:‘负要杀我贤君,宁俱死。’援义之遂,遂不杀”。又按裴松之注引《魏略》云“援捕得逵,怒不肯拜,促斩之。诸将覆护,囚于壶关土窖中。守者祝公道,释其械而逸之”,与《魏志》不同。而此碑但云为援所执,临以白刃,不屈而已,不载绛人约援事。如传所载,不独逵有德于绛人,而绛人临危能与逵生死,亦可谓贤矣。自古碑碣称述功德,常患过实,如逵与绛人德义,碑不应略而不著,颇疑陈寿作传,好奇而所得非实也。松之又注“《魏书》:逵年五十五”,而碑云“五十有四”,亦当以碑为正。嘉祐八年十一月十四日书。

  魏邓艾碑  右《邓碑》,考其事迹终始,即魏邓艾碑也。艾尝为兖州刺史,据碑云“晋初尝发兖州兵讨叛羌,艾降巫者传言,授以用兵之法,因以破羌。兖人神之,遂为艾立庙建碑纪其事”。艾于三国时为名将,尝有大功,其姓名闻于世甚显,史与兖人皆不应误。而“艾”、“”二名不同如此,此君子所以慎于传疑也。余谓古人“艾”、“”常通用,《汉书》曰“黎民艾安”,与“惩艾”、“创艾”,注皆读为“”。岂非邓侯名“艾”音“”,而书碑者从省欤?后人读史无音注,乃直以为蒿艾之艾,而流俗转失,久而讹缪,遂不复正。此理或然,览者详之。熙宁壬子正月晦日六一堂书。

  吴九真太守谷府君碑〈神凤元年〉

  右谷朗者,事吴,为九真太守。碑无书撰人名氏。其序云“府君讳朗,字义先,桂阳耒阳人。豫章府君之曾孙、公府君之孙、郎中君之子也。其先出自颛顼,益为舜虞,赐姓嬴氏。至于扉子,封于秦谷,因而氏焉。谷氏在吴不显,史传无所见,所谓豫章府君而下三世,皆莫知其名字。按《秦本纪》,非子邑于秦,而此与朗子永宁侯相碑皆为“扉子”,莫详其义也。治平元年四月二十六日书。

  吴国山碑〈天册元年〉

  右吴《国山碑》者,孙皓天册元年禅于国山,改元天玺,因纪其所获瑞物,刊石于山阴。是岁晋咸宁元年,后五年晋遂灭吴。以皓昏虐,其国将亡,而众瑞并出,不可胜数。后世之言祥瑞者,可以鉴矣。熙宁元年中元后一日书。

  晋南乡太守颂〈泰始中〉

  右南乡太守司马整。按《晋书》,宣帝弟曰安平献王孚,孚次子曰义阳成王望,望第三子曰随穆王整。整先望卒,后武帝分义阳之随县封整为王,谥曰穆。整以魏咸熙二年为南乡太守,是岁晋武受禅,改元泰始。泰始三年,徙整南阳,而南乡人为整建此碑。《晋书。地理志》,当魏末荆州分属三国,而南乡、南阳皆属魏,后晋武改南乡为顺阳。此碑今在光化军,军即襄州谷城县之阴城镇。阴城当魏、晋时,为南乡属县也。余贬乾德县令时得此碑,今二纪矣。嘉祐八年九月二十六日书。

  晋南乡太守碑〈泰始四年〉

  右《南乡太守碑》,不著书撰人名氏,题曰《宣威将军南乡太守司马府君纪德颂碑》。云“君讳整,字孔修,太宰安平王之孙、太尉义阳王之子”。按《晋书》,宣帝弟曰安平献王孚,孚次子曰义阳成王望,望第三子随穆王整。整先望卒,后武帝分义阳之随县封整为王,谥曰穆。整以太始三年自南乡太守徙南阳,而南乡人共立此碑,今在光化军。军即襄州谷城县之阴城镇。按《晋志》不列南乡郡,据此碑所载县令名氏,有武陵、筑阳、丹水、阴城、顺阳、析六县,此盖南乡郡所治也。《晋志》但云南乡魏时属荆州,武帝平吴,改为顺阳郡,而不著顺阳治所、兴废、属县之名,而独此碑可见也。又整《传》但云整历南中郎将,封青泉侯,薨赠冠军将军,亦不言其为宣威将军、南乡南阳二郡守,皆其所漏略也。  南乡太守碑阴

  右南乡太守将吏三百五十人,分为二卷,其摩灭者犹有二十余人。人皆有邑姓名字,而无次序。其名号有令,有长,有南阁祭酒、门下督、主簿、部督邮、监汀督邮、部劝农、五官掾、文学掾、营军掾、军谋掾、府门亭长、主记史、待事掾、待事史、部曲将、部曲督,又有贼曹、功曹、议曹、户曹、金曹、水曹、科曹、仓曹、铠曹、左右兵曹,曹皆有掾,又有祭酒,有史,有书佐,有修行,有从掾位,有从史位,有史,有小史等。魏、晋之际,太守官属之制盖如此,他书或时见一二,不能如此之备也。

  晋陆喈碑〈咸和七年〉  右晋《陆喈碑》。喈为宣威内史,建武元年卒。碑以咸和七年立,而碑后题云“咸和七年岁在庚辰”。咸和,成帝年号也。成帝以泰宁三年八月即位,是岁乙酉,明年改元咸和。据历,七年当为壬辰,而此为庚辰者,缪也。陆氏有二碑,余家《集录》皆有之。据《陆碑》后题云“泰宁三年岁在乙酉”,与今历合,则当时历官不应至咸和而顿尔差失,然则庚辰特书碑者误尔。治平元年六月二十九日书。  晋乐毅论〈永和四年〉

  右晋《乐毅论》,石在故高绅学士家。绅死,家人初不知惜,好事者往往就阅,或摹传其本,其家遂秘藏之,渐为难得。后其子弟以其石质钱于富人,而富人家失火,遂焚其石,今无复有本矣,益为可惜也。后有“甚妙”二字,吾亡友圣俞书也。论与文选所载时时不同,考其文理,此本为是,惜其不完也。

  晋兰亭修禊序〈永和九年〉

  右《兰亭修禊序》,世所传本尤多,而皆不同。盖唐数家所临也,其转相传摹,失真弥远。然时时犹有可喜处,岂其笔法或得其一二邪?想其真迹,宜如何也哉!世言真本葬在昭陵,唐末之乱,昭陵为温韬所发,其所藏书画皆剔取其装轴金玉而弃之,于是魏、晋以来诸贤墨迹,遂复流落于人间。太宗皇帝时购募所得,集以为十卷,俾摹传之,数以分赐近臣,今公卿家所有法帖是也。然独《兰亭》真本亡矣,故不得列于法帖以传。今予所得,皆人家旧所藏者,虽笔画不同,聊并列之,以见其各有所得。至于真伪优劣,览者当自择焉。其前本流俗所传,不记其所得。其二得于殿中丞王广渊,其三得于故相王沂公家。又有别本在定州民家。三家各自有石,较其本纤毫不异,故不复录。其四得于三司蔡给事君谟。世所传本不出乎此,其或尚有所未传,更俟博采。嘉祐八年六月十日书。

  范文度摹本兰亭序一

  余尝集录前世遗文数千篇,因得悉览诸贤笔迹。比不识书,遂稍通其学。然则人之于学,其可不勉哉!今老矣,目昏手颤,虽不能挥翰,而开卷临几,便别精粗。若范君所书,在余《集录》,实为难得也。窃幸览之,为之忘倦。嘉祐七年夏五月二十八日,庐陵欧阳修书。

  书虽列于六艺,非如百工之艺也。蔡君谟以书名当世,其称范君者如此,不为误矣。滁山醉翁题。

  范文度摹本兰亭序二  自唐末干戈之乱,儒学文章扫地而尽。宋兴百年之间,雄文硕儒比肩而出,独字学久而不振,未能比踪唐人,余每以为恨。今乃获见范君笔法,信乎时不乏人,而患知之不博。不然,有于中必形于外。若范君者,笔迹不传于世,而独传其家,盖其潜光晦德,非止其书不传也。

  晋王献之法帖一

  右王献之法帖。余尝喜览魏、晋以来笔墨遗迹,而想前人之高致也。所谓法帖者,其事率皆吊哀、候病、叙睽离、通讯问,施于家人朋友之间,不过数行而已。盖其初非用意,而逸笔余兴,淋漓挥洒,或妍或丑,百态横生。披卷发函,烂然在目,使人骤见惊绝。徐而视之,其意态愈无穷尽,故使后世得之以为奇玩,而想见其人也。至于高文大册,何尝用此!而今人不然,至或弃百事,敝精疲力,以学书为事业,用此终老而穷年者,是真可笑也。治平甲辰秋社日书。

  晋王献之法帖二

  献之帖,盖唐人所临,其笔法类颜鲁公,更俟识者辨之。  晋贤法帖

  右晋贤法帖。太宗皇帝万岁之余,留精翰墨,尝诏天下购募钟、王真迹,集为法帖十卷,摹刻以赐群臣。往时故相刘公沆在长沙,以官法帖镂版,遂布于人间。后有尚书郎潘师旦者,又择其尤妙者别为卷第,与刘氏本并行。至余集录古文,不敢辄以官本参入私集,遂于师旦所传,又取其尤者,散入录中。俾夫启帙披卷者时一得之,把玩欣然,所以忘倦也。治平元年五月十日书。  晋七贤帖

  右晋七贤帖,得之李丕绪少卿家。丕绪多藏古书,然不知此为真否?七子书迹,世罕传,故录之。

  宋文帝神道碑  右《宋文帝神道碑》,云“太祖文皇帝之神道”,凡八大字而别无文辞,惟以此为表识尔。古人刻碑,正当如此,而后世镌刻功德、爵里、世系,惟恐不详。然自后汉以来,门生故吏多相与立碑颂德矣。余家《集古》所录三代以来钟鼎彝盘铭刻备有,至后汉以后始有碑文,欲求前汉时碑碣,卒不可得,是则冢墓碑自后汉以来始有也。此碑无文,疑非宋世立。盖自汉以来,碑文务载世德,宋氏子孙未必能超然独见,复古简质。又南朝士人气尚卑弱,字书工者率以纤劲清媚为佳,未有伟然巨笔如此者,益疑后世所书。按《宋书》,文帝为元凶劭所弑,初谥曰景,庙号中宗。孝武立,改谥曰文,号太祖,其墓曰长宁陵也。治平元年三月十六日书。  宋宗悫母夫人墓志〈大明六年〉

  右《宗悫母夫人墓志》,不著书撰人名氏,有志无铭。其后云“谨牒子孙男女次第名位婚嫁如左”,盖一时之制也。按悫本传与此志历官终始不同。本传云“宋孝武即位,以悫为左卫将军,累迁豫州刺史,监五州诸军使,讨竟陵王诞,入为左卫将军。废帝即位,为宁蛮校尉、雍州刺史,卒”。此志乃大明六年作,志云“为右卫将军,监交、广二州,湘州之始兴,冠军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始迁豫州,监五州军事,又为散骑常侍,左卫将军,领太子中庶子,荆州大中正”。而传皆略之也。悫,南阳涅阳人,而此志云涅阳县都乡安众里人,又云窆于秣陵县都乡石泉里。都乡之制,前史不载。

  齐镇国大铭像碑〈天统三年〉

  右齐《镇国大铭像碑》。铭像文辞固无足取,所以录之者,欲知愚民当夷狄乱华之际,事佛尤笃尔。其字画颇异,虽为讹谬,亦其传习,时有与今不同者,其录之亦以此也。

  南齐海陵王墓铭

  右《南齐海陵王墓铭》,长兼中书侍郎谢撰。海陵王昭文者,文惠太子次子也。初,明帝鸾既废郁林王昭业,而立昭文,又废为海陵王而杀之,遂自立。按《谢传》,当海陵王时为骠骑咨议,领记室,又掌中书郎,后迁尚书吏部郎。此志题云“长兼中书侍郎”,而据传,未尝为中书侍郎,史之阙也。按《南齐书》,刘悛为长兼侍中,后魏临淮王为长兼御史中尉,《南》、《北史》多有此名,盖当时兼官之称,如唐检校官之类也。嘉祐八年九月十七日书。

  梁智藏法师碑〈普通三年〉

  右梁《智藏法师碑》,梁湘东王萧绎撰铭,新安太守萧几作叙,尚书殿中郎萧挹书,世号“三萧碑”。法师者姓顾氏,几、挹皆称弟子,衰世之弊,遂至于斯。余于《集古录》而不忍遽弃者,以其字画粗可佳,舍其所短,取其所长,斯可矣。嘉祐八年五月晦日书。

  陈浮屠智永书千字文一

  右《千字文》,今流俗多传此本为浮屠智永书。考其字画,时时有笔法不类者杂于其间,疑其石有亡缺,后人妄补足之。虽识者览之,可以自择,然终汩其真,遂去其二百六十五字。其文既无所取,而世复多有,所佳者字尔,故辄去其伪者,不以文不足为嫌也。蔡君谟,今世知书者,犹云未能尽去也。嘉祐八年十月十八日书。  陈浮屠智永书千字文二

  《梁书》言武帝得王羲之所书《千字》,命周兴嗣以韵次之。今官法帖有汉章帝所书百余字,其言有“海咸河淡”之类,盖前世学书者多为此语,不独始于羲之也。

  魏九级塔像铭〈天保三年〉

  右魏《九级塔像铭》,不见书撰人名氏,盖北齐时人所作也。其年号见于文者三:曰真君九年者,后魏太武号也;又曰武定四年者,东魏孝静号也;又曰天保三年者,北齐文宣号也。按高洋以后周大统十六年受东魏禅,是岁庚午改元天保,三年壬申,此碑云“岁在滩”是矣。碑文浅陋,盖鄙俚之人所为,惟其字画多异,往往奇怪,故录之以备广览。治平元年三月二十三日书。

  大代修华岳庙碑〈兴光二年〉

  右《大代修华岳庙碑》。按《魏书》,文成帝兴光二年三月己亥改元为太安,故《魏书》兴光无二年,而此碑云“二年三月甲午立”者,盖立碑后六日始改元也。其曰“阐皇风于五叶”者,自道武、明元、太武至于文成,才四世尔。太武之弑南安王余,立不逾年亦被弑,不得成君。而景穆太子文成父也,追尊为帝,立庙称宗,故以为世也。魏自道武天兴元年议定国号,群臣欲称代,而道武不许,乃仍称魏。自是之后,无改国称代之事。今魏碑数数有之,碑石当时所刻,不应妄,但史失其事尔。由是言之,史家阙缪可胜道哉!然予于史家非长,故书之以待博学君子也。嘉祐八年岁在癸卯,七月三十日书。

  怀州孔子庙记〈后魏太和中〉  右《宣尼庙记》,文辞事实皆不足采,其书亦非佳。独其字画多异,故特录之,以备博览。

  后魏孝文北巡碑〈太和二十一年〉  右魏《孝文北巡碑》,云“太和二十一年,修省方之典,北临旧京”,又云“涉西河,出平阳,斜顺唐逵,指游咸栎,路迩龙门,遂纡雕轩”。按《后魏》本纪,是岁正月乙巳北巡,二月次太原,至平城。四月幸龙门,以太牢祭夏禹,遂幸长安,泛渭浮河,乃东归。与此碑所书皆合也。碑无题首,故依本纪为《北巡碑》也。治平元年三月二十二日书。

  后魏定鼎碑〈景明三年〉

  右魏《定鼎碑》,景明三年建,在今怀州,流俗谓之定鼎碑也。景明,魏宣武年号也。碑云“定鼎迁中之十年”。按魏孝文以太和十七年迁都洛阳,至此景明三年,盖十年矣。

  后魏石门铭〈永平二年〉

  右魏《石门铭》,云“此门盖汉永平中所穿,自晋氏南迁,斯路废矣。皇魏正始元年,汉中献地,褒斜遂开。假节龙骧将军、梁秦二州刺史羊祠开创旧路,诏遣左校令贾三德共成其事。起四年十月,讫永平二年正月毕功”。其余文字尚完,而其大略如此。石门在汉中,所谓“汉永平中所穿”者,乃明帝时司隶校尉杨厥所开也。厥自有碑,述其事甚详。正始、永平,皆后魏宣武年号也。治平元年五月十日书。

  后魏神龟造碑像记〈神龟三年〉

  右《神龟造碑像记》,魏神龟三年立。余所集录自隋以前碑志,皆未尝辄弃者,以其时有所取于其间也。然患其文辞鄙浅,又多言浮屠,然独其字画往往工妙。惟后魏、北齐差劣,而又字法多异,不知其何从而得之,遂与诸家相戾。亦意其夷狄昧于学问,而所传讹缪尔,然录之以资广览也。此碑字画时时遒劲,尤可佳也。神龟,孝明年号。按《魏书》,神龟三年七月辛卯改元正光,而此碑是月十五日立,不知辛卯是其月何日也?当俟治历者推之。嘉祐八年七月十一日书。

  鲁孔子庙碑〈兴和三年〉  右《鲁孔子庙碑》。后魏、北齐时书多若此,笔画不甚佳,然亦不俗,而往往相类。疑其一时所尚,当自有法。又其点画多异,故录之以备广览。

  东魏任城王造浮图记〈武定四年〉

  右《任城王造浮图记》,不著其名,云“武定四年建”。武定,东魏孝静年号也。按《后魏书》,景穆皇帝子云,云子澄,相袭为任城王,其后国绝不封。其去孝静时差远,不知武定四年王任城者为谁也。治平元年八月八日书。

  东魏造石像记〈武定七年〉  右东魏《造石像记》,其碑云“大魏武定七年岁次己巳”。武定,孝静年号也。今世所行历谱,惟龚颍《运历图》与今亳州宋退相《纪年通谱》为最详。而以颍所书推之,武定七年岁当己巳,与此碑合。武定止于八年,是岁庚午东魏灭,其事与《东魏》、《北齐书》亦合。而《通谱》以七年为戊辰,八年为己巳,又有九年为庚午而东魏灭。按孝静以后魏永熙三年立,在位十七年,至大统十六年灭。是岁庚午,则知宋公所记甲子不缪。惟武定不当有九年,而七年不得为戊辰,此其失尔。盖孝静始即位,改元天平,尽四年,而五年正月改为元象。今《通谱》天平止于三年,以四年为元象,盖自元象以后递差一年,故以武定七年为戊辰也。苟不见斯碑,则《运历图》与《通谱》二家得失,其何以决?然后知余之《集录》不为无益也。治平元年闰五月九日书。

  北齐常山义七级碑一〈天保九年〉  右不著书撰人名氏,文为声偶,颇奇怪,而字画亦佳,往往有古法。碑云“常山太守、六州大都督、仪同三司綦连公,以天保九年造浮图”。天保,齐文宣年号也。《北齐书》有綦连猛,而不为常山太守、都督、仪同等官,不知此所谓綦连公者何人也。嘉祐八年九月二十日书。  北齐常山义七级碑二

  右《常山义七级碑》,不著书撰人名氏,文辞声偶而甚怪,书字颇有古法。其碑首题云《慕容仪同麴常山石氏诸邑义七级之碑》。其文云“常山太守、六州大都督、仪同三司綦连公,以天保九年为国敬造七级浮图一区。至天统中,复持节都督瓜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瓜州刺史、常山太守、六州大都督、频阳县开国子、乐平县开国男慕容乐,及散骑常侍郎、骠骑大将军、前给事黄门侍郎、缮州大中正、食新市县干、新除常山太守麴显贵,与功曹石子和等增成之。”盖北齐时碑也。綦连公不见其名。北齐有綦连猛,不为常山太守,不知此何人?而慕容乐官兼刺史、太守,并封两县,不可详也。“食县干”入官衔,盖当时之制,亦不可详也。“义”者,众成之名,犹若今谓义井之类也。

  永乐十六角题名

  右《永乐十六角题名》,不著年月,列名人甚多,皆无显者,莫可考究,不知为何时碑。其字画颇怪而不精,似是东魏、北齐人所书。十六角者,庸俗所造佛塔。其后又书云“造十六角镇国大浮图”,则知为塔矣。其谓之十六角,只见此碑,而后魏时又有“常山义七级碑”,盖当时俚俗语类皆如此。治平元年八月八日书。

  北齐石浮图记〈河清二年〉

  右齐《造石浮图记》,云“河清二年,岁在癸未”。河清,北齐高湛年号也。碑文鄙俚而镌刻讹缪,时时字有完者,笔画清婉可喜,故录之。又其前列题名甚多,而名特奇怪,如冯戬郎、冯贵买之类,皆莫晓其义。若名野义伽耶者,盖出于浮图尔。自胡夷乱华以来,中国人名如此者多矣。最后有冯黑太者,予谓太亦音挞,意隋末有刘黑闼、吴黑闼,皆以此为名者,太、闼转写不同尔。然隋去北齐不远,不知黑闼为何等语也。

  后周大像碑〈大象三年〉

  右周《大像碑》,宇文氏之事迹无足采者,惟其字画不俗,亦有取焉,玩物以忘忧者。惟怪奇变态,真伪相杂,使览者自择,则可以忘倦焉。故余于《集古》所录者博矣。嘉祐八年六月二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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