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列国志 第 七 章 水金书生

作者:《神魔列国志》楞严阁主

在魔国的君臣之中,除雄才大略,道行和武功卓然超群的通天教主外,所有下属:包括野仙、煞神、散人、狂客和力士等人物,无一不是出类拔萃,正邪混杂的角色。邪派若以千手老怪、狮首力士、郝遭子和桂引子等作为代表,那就是为列国的仙佛神圣所畏惧、厌恶、唾骂和斥责的对象,见之者都会感到摇头皱眉,若不退避三舍,必将让路而行,避免与之周旋,以防招祸上身,遭遇麻烦。当然另有一批正派人物,其中也不乏至高无上阶级的佼佼者,其道行不仅能与列国的高手并驾齐驱,而且武功也已远越群伦,使仙佛神圣衷心佩服,而自叹不如,于是产生了既敬爱、又妒忌的心理。他们——正派人物是指玉仙(即玉面神猴)、小老先生、大夫子和水金书生。

通天教主何德何能,竟然可以罗致那些正邪人物,入其彀中?其原因不外乎宇宙列国主政者的文教失宣,政事腐败,人材外流。大夫子曾在“仙籍考试”中十战十败,心灰之余,老羞成怒,于是被迫而投入魔国,誓与仙佛神圣为敌,终于屡胜上界天兵,威震宇宙。他的战功是独力击退佛国二十诸佛菩萨,和仙国二十上仙的联手偷袭,三次打败了天国的元帅和三十三个重天的总督,接着又击垮百万天军,保卫了魔国疆土的安全(参阅“反封神榜”故事)。小老先生是上一代的古仙,以在野之身为魔国效力,又以国师名义进攻佛国本土,战胜了列国的许多古仙、古佛、古神和古圣,其道行之高,武功之强,机智谋略之多,行军布阵之妙,谁也不能望其项背,除了玉仙之外。

玉仙是在混沌初开时代出生,又是仙佛神圣的混合体,也可说是仙佛神圣中的仙佛神圣。他在天廷会议中为魔国争取到许多利益,即使玉皇大帝也对他敬畏,不敢得罪他。天国有鉴于人材外流,使优秀份子为魔国效力,造成列国的损害,于是开始变革政事,运用了“美人计”,招玉仙为天国的赘婿(参阅“仙妖斗法”故事),才能弭止宇宙间更大的祸害。这种政治手段,虽是亡羊补牢,对宇宙列国多少有利,但可惜在要紧关头,玉仙还是暗护魔国的主帅和主将,可见通天教主笼络人心的影响力是何等的强大。至于水金书生,也是个特殊的杰出人物。当初,他游戏人间,在地国偶犯小过,即被太上老君逐出仙界遂入魔国,那时他只不过是个一般性的客卿而已。后来,他在魔国的狂欢大会里,碍中了每逢千年举行一次的摇彩巨额头奖,以黄金十亿镒之数(每镒二十四两),捐给政府、民间百姓以及在场的贫友,作为慈善事业之用。不仅如此,他又拒收十位美丽的瑶池仙女,她们都是被通天教主从瑶池强掳而来,作为这次摇彩的头奖奖品之一(参阅“天廷会议”故事),即把她们放归瑶池,贯彻了他的主张——美人绝色原妖物,乱世多财是祸根。

因此,水金书生在魔国初露头角,声誉骤增。

又后来,通天教主野心勃勃,攻打佛国。水金书生由小老先生和大夫子共同推荐,充任进袭须弥山的主帅。在战斗中,他单身独斗十八罗汉,获得胜利,又力战燃灯古佛和东南西北上下六方的十一佛与十二菩萨。接着,他从接引和准提二位古佛的手中劫去了佛国雷音寺的大雄宝殿。这时宇宙列国包括魔国在内,才知道这个文质彬彬的水金书生确有真才实学,不同凡响,同时也佩服小老先生与大夫子的眼光独到,能在群雄并列之中,起用水金书生作为主帅。

由于他及时牵制了敌方诸佛和诸菩萨的联合力量,遂使通天教主攻占了须弥山(参阅“反封神榜”故事)。

现在不谈水金书生赫赫武功的事,我们先要在本书只讲他最初寄寓魔国时,与芸儿姑娘的恋爱过程……

在魔国最高贵的会客之处——清雅仙苑,傻大姐姜珍安排了茶宴,介绍小妹芸儿与水金书生相识,实行她在狂欢大会所作出的诺言(见“群魔乱舞”故事)。

“水金书生,这位是舍妹芸儿。你不要小觑,她是国子监的女博士呀!”傻大姐开门见山地介绍道。

“哦!芸儿姑娘,本书生这厢有礼!”水金书生一边说话,同时作了一揖,一边偷看芸儿,只见她秀发犹如乌云,皓齿明眸,身材适中,不瘦不肥,虽无沉鱼落雁,闭花羞月的容貌,倒也可称为上等姿色,尤其是服装朴素清洁,裁剪修短咸宜,在妖魔国中,有此佳人实为难得。

“水金书生请勿客气!”芸儿连忙还礼。

见礼既毕,水金书生随便找些天上地下的资料,与她们毫无拘束地倾谈。

傻大姊当然从中凑趣。

芸儿说话不多,但有问必答,语气温和,发音清晰,谈吐之间,面带笑容,态度稳重大方,偶有讨论也不过寥寥数语,而她已表达了非常中肯的意见,这使他对她赞赏不已,内心尤为钦慕。

他们虽是第一次会见,但由于水金书生与傻大姊都是风趣人物,而芸儿也是精通文翰,号称不栉秀才,所以大家有说有笑,学术气氛甚为浓厚,场面并不冷落。

时间稍久,谈兴渐尽,水金书生起身向傻大姊告辞,送别芸儿,并另订后会之期。

当时,芸儿对水金书生的印象如何,无从探悉,但在她的日记里却写着:

“在这次秋天的茶宴中,姊姊介绍我认识了一个读书人。他儒士打扮,手持玉扇,依照人间目光判断,年龄约三十岁左右,好一个神采焕发、风度高雅、文质并茂、英气逼人的美男子。

他的态度彬彬有礼,吐谈文静,礼节非常周到,既诚恳,又热忱,予我以深刻的印象和不可言喻的好感,因此,在谈话过程中,我不免对他多看了几眼。

一个像我这样初次在社交界出现的少女,忽然面对着陌生的男子,不免自感羞怯,情窦虽开,却谈不到交际经验,我怎能经得起像他那样的对我周旋?在内心深处,我涌起了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是我以前从未所有。我重视它,因它使我十分受用。他是那么的大胆,好像敢作敢为,第一次见到我,就对我爱慕,竟敢在言语上直接表达出来,我不知道他是否在玩弄爱情?可是,我那颗纯洁的‘少女之心’,似乎巳给他捧了过去。

茶宴前,姊姊告诉我:他,学识渊博,武功奇特,道行也臻上乘,且性情温和,思想纯正。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关系,我一见他,心里就喜悦,不料与他交谈之后,我不自主地对他有了恋情,认为姊姊的话不错。

茶宴后,他送我回到国子监。其实,在那时,我不愿意离开他,希望有更长的时间与他接近。可是,彼此还是初次相见,我当然不好意思显示那样的表情,尤其是另有第三者——姊姊在场……”

这次之后,水金书生常约芸儿相见。

他们无拘无束在外畅游,茶宴酒叙,谈谈说说,芸儿非常开心。

书生对她处处关怀,体贴入微,情意浓密。午夜,书生雇了乾坤车,亲送芸儿回到国子监。

在车中,他们并肩同坐。他握住了她那双纤纤玉手,紧紧不放。芸儿感觉到:他的手柔软而有劲力,假如他不用劲,那么,他好像是男人生成了女人的手。

芸儿在她的日记里这样写着:

“啊呀!我第一次给我心爱的人儿紧握双手,使我多么难为情,但又多么兴奋。他究竟还是不够大胆,不敢吻我。那时,如果他敢,我是不会反抗的……”

小姑居处,缺乏爱的对象,内心空虚,但一旦有了心上人,少女的爱情是强烈的。

水金书生每次去约芸儿出外,她总是欣然允诺。

芸儿的日记常被国子监监丞一散人晶莹子偷阅。

监丞知道芸儿和一个读书人在谈恋爱,但不知道她的对象乃是水金书生。

当时魔国的衙门业已发觉水金书生是人族出身天国长大。他们怀疑水金书生为何抛弃仙籍,久居魔国?为何不爱巨额黄金,又不贪瑶池十位仙女的美色?(参阅“群魔乱舞”故事)他的动机何在?

所以,水金书生在魔国的行动,已被当局暗中监视。

可是他们观察了多时,发觉水金书生在本国既无恶行劣迹,又无越轨举动,所以,对他的戒备逐渐弛懈。只要他不做危害魔国的事情,他要在此居住,当局不但不加干涉,而且极表欢迎,因为像水金书生那样的人材,却不在天国服务,至少对天国是损失的。换言之,对天国损失,就是对魔国有利。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那书生以前曾在地国人间开了色戒,已被仙祖革除仙籍。

芸儿的日记这样写:

“第二次他来约我相见,想不到他邀我去跳‘仙乐舞’。我说:我不会,但经不住他再三劝导,同时他说他肯教我如何跳法,终于我和他试跳了。其实我对于此遭一窍不通,但为了顺从他的意思,只得奉陪。

在舞池里,我战战兢兢地跟着他的步伐,婆娑起舞。坦白地讲,我不是在跳舞,简直是像走路。

他抱紧了我的腰部,跳了一会,忽然,他把面部贴住我的脸儿。这种不寻常的举动使我吃了一惊,心里跳个不停,情绪开始紧张。由于如此,我顾到了上,却顾不到下,我的步法乱了,脚尖重重地踩在他的脚背上,使他身子倾斜一下,失去平衡几乎跌倒在舞池里。我连忙道歉。

我的手给他握过,我的腰给他抱过,我的脸儿给他贴过,他的脚给我踩过,而他,从我的眼光中看来,又是那么温文可爱,我怎么舍得离开他呢?我心里已经选定了他是我的爱人……”

从此之后,芸儿瞒着家人,常与水金书生在外叙首。有时,书生到国子监的门外去等侯芸儿;有时他用千里传音之术请她出来相会。总而言之,她和他之间的感情已是与日俱增。

芸儿怕羞,也许是为了处女的尊严,不敢主动去约书生,但每逢他来约她,她连一次也舍不得拒绝。

在那时,妖魔国正在计划如何进攻佛国,这使芸儿所处的周围环境逐渐变化,且到处笼罩着无形的恶势力。因此,芸儿和书生被迫在不公开的场合里见面。

国家要发动战争是一回事,但人民要谈情说爱却是另一回事,爱情似乎要比战争更伟大、更重要。

许多人都想做英雄,不是杀人,便是被杀;许多人不想做英雄,也没有宏图伟略,只想过着平凡的太平生活。芸儿和水金书生就是那样的人。

芸儿在日记里这样写:“记得有一次晚间,我和他在魔山的密林深处闲步,曲径通幽,悠然自得,手携手,肩并肩,情话绵绵,乐也何如。在黑暗浓荫中,我忽然发觉四周人影憧憧,成双搭对,使我产生了警惕心。不久,我恍然大悟,原来那些人影都是情侣,于是我就放心了。

当然我和他也是许多单位中的一份子。那些情侣不是拥抱,便是接吻。

可是他,也许是在恋爱的初期,却不来吻我。他这种过份老成持重的态度,似乎是看淡爱情,在当时,使我很失望……”

在芸儿的另一段日记中,她写着:

“另有一次,我和他晚间出游,忽然,天公不作美,大雨滂沱,我们就雇乾坤车代步。

那时,车上悬挂着蓬帐遮雨。我俩坐在车中,从车外看,谁也看不到车内的人是谁,但车内的人却能从蓬帐的空隙中向外窥望。当然,由于雨色迷濛,又在晚间,一切外景与内情完全隔绝。在这种寡男孤女的场合里,他,忽然叫了我一声‘亲爱的!’接着,我的嘴巴,已被他那火热的嘴唇和柔软的舌尖所封锁。他来吻我了!

初吻开始,他热情地抱紧了我,口对着口,舌尖对着舌尖,互相纠缠,久久不停,使我呼吸匆促,几乎透不出气来。不过,我受宠若惊,很感兴奋,甜蜜的感受陶醉了我的心。那时,我享受初爱的深吻,这是我以前所时常期望和等待的,现在我的愿望终于成为事实。他吻着我,时间吻得很久,吻得疲了,双方唇松舌弛。我是多么的愿意,感到多么的甜美;我依偎在他的怀抱里,热烘烘地,非常舒适,心里觉得晕陶陶。

这时,我什么都不想。只想在他的怀抱里渡过一辈子。

我们吻着,吻着,吻着,吻了又吻,初恋的滋味是一生忘不了的,但此刻,我感到无情的时间好像过得比已往的日子更快,不知不觉地乾坤车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忽然停止前进。我们悚然一惊,只得无可奈何地分口放手,双方怀着怏怏的心情落车……”

从此之后,他们有了默契,每逢雨天,水金书生就溜到国子监对面的隐蔽之处,等候芸儿出来,因为“下雨”才是天赐良机,掩护他们聚首。在弥漫的恶势力之下,他们绝无可靠的环境能供彼此聚首,所以,在乾坤车上的幽会,确是惟一的妥善办法,而且雨天雇车代步,名正盲顺,决不会引起第三者的怀疑。

芸儿的日记中另有一段这样叙述:

“雨天,我们照例雇用乾坤车,但没有一定的目的地,不兔感到彷徨。同一的目的地又不便屡次光临,假如时时枉顾,必将令人起疑,产生是非,这便如何是好?

他很有‘巧思’,真所谓头脑灵活。他吩咐车夫从东山驾到西山,路程很长。到了西山,峰回路转,我们假装目的地到了,于是落车,步入小径,却又另雇一辆乾坤车,再从西山沿着原路驾返东山。

这样做法,我们不是发疯了吗?

不是发疯,因我们坐在车内,与外界隔绝,便可接吻作乐。可怜的车夫们虽有蓑衣护身,但为了一两银子的收入,这个替我们从东驾车到西,那个又从西驾车到东,浑身给雨点打得湿透,好像雨淋田鸡,和我们对比一下,真有云泥之别,同时也使我在欢乐中产生了一种哀怜的心情,惟有多付车资给他们,聊表一点小意思。

他对于我,往往是得寸进尺,一步逼紧一步。

他在车内吻我时,情不自禁,拉着我的手,把它伸进他的衣衫内,要我去摸他。

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会在他的主意之下,变成如此驯服,以致他叫我这样做,我就这样做了,毫无反抗?可能是我在那时惊喜过度,心乱如麻,不禁失却主意,也可能是我太爱他,给他迷惑了。不料,他真是无法无天,竟然又敢使用同样的方法来对待我。我不知道他到底居心何在?可是,在那时我已经浑身乏力,闭着眼睛,好像要想睡觉,但仔细一想,这样是不对的,所以我就用口轻咬他的手指,使他的脑子清醒,端正行为。

车夫以最快的速度在雨里奔驰,希望快些到达目的地。那时,他又不老实了,竟然趁火打劫,准备来侵犯我,妄想揩油。犯过色戒的男子最为风流,也最下流,一点也不错。

我当然严加拒绝,轻声斥责,若我不这样做,怎么行?他简直想要染指我的胸部,真是胆大妄为!可是,一想到我迟早会嫁给他,我现在是否可以勉强顺从他这样做呢?同时又想:我始终是属于他的,他既爱此,就让他爱吧!不过他的胆量忽然小起来,不敢坚持要做了。

事实上,在乾坤车里,我们寻乐作乐的程度也只能到此为止,但那时,假如我们能换得另外一种较好的环境,我可能会让他做出更进一步的事情……”

一个女子在恋爱时期,只想到眼前的美妙,不会想到以后的恶劣,更不会想到对方是否真心爱她。

芸儿与水金书生恋爱,是从感情冲动所造成的爱,还是双方确因情投意合,信念相同而发生真爱?到目前为止,谁也无法判断,更不敢遽下评语。不过,若从表面的角度观察,芸儿爱水金书生是牺牲的。

为什么说她是牺牲的呢?

水金书生前在地国人间犯了色戒,手尾未清,这事芸儿也知道的。但她宁愿牺牲,依然爱他。

爱是需要牺牲,但这牺牲是双方的,还是片面的,那是要芸儿自己详细体验。家人从旁进言,只能作为她的参考,国子监的监丞晶莹子也不便妄加干预,也无权查问,因恋爱是芸儿的自由,神圣不可侵犯。

假如那监丞知道芸儿恋爱的对象是水金书生,事情就不同了。

国子监是魔国文教机构,化育品德,培养人材,而女博士芸儿为人师表,却与一个来路不明的,又已犯过色戒的男子恋爱,那不但是荒谬绝伦的笑话,而且触犯妖法魔律。一旦事情暴露,水金书生必须接受惩治,芸儿也将遭遇整肃。芸儿在国子监教学,成绩卓然。她培养出许多人材,因此被评为优秀“女博士”,得到国子监祭酒直接的嘉奖,而监丞晶莹子也间接地分享光彩,因为博士是监丞的下属。

晶莹子查明了芸儿没有政治问题,以后也不再偷阅芸儿的日记。说得难听,叫做偷阅,实际是暗中检查。在魔国,不论是妖魔精怪,或散人野仙,个个都要受到直接或间接的明查暗察。

傻大姐不顾此中利害,肯把自己的胞妹芸儿介绍给水金书生,就因为她有些傻性,否则别人怎会叫她傻大姐呢?

从此之后,芸儿与水金书生的感情成熟,恋爱基础也已巩固,但问题在于他们如何计划共同生活。

芸儿对书生越来越信任,这是她通过多次的口头探试,或以书信的形式而获得证实。为了要实现共同生活,博得女方家长的同情实属必要。因此,水金书生恳请芸儿本人对这事先做出主动,制造家庭舆论。事实上,她早已在家里有意或无意地探询家人们的口气,只不过没有告诉水金书生而已。她的个性是不喜欢发表尚未成熟的事情。芸儿从大姐处探悉的情报写在日记上:

“根据大姊的传话,母亲觉得我的婚事不甚妥当,因书生来历不很清楚,同时对他的个性也没有完全了解。

不过大姐的主意似乎十分坚决,她曾向母亲游说,竭力称赞他为人的可靠性。

母亲并不坚持反对,而大姊则坚决赞成。因此,我和他的婚事尚可商量。

我虽知婚事决定权是操在我自己的手里,但也不能一意孤行,连应与家人商量而即可获得解决的问题,也不去努力争取。

我为了他,在家里经常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替他说好话,表扬他的优点,隐藏短处,藉以寻求家人普遍谅解。我不知道他是否能体谅我的处境,以及一片苦心?”

热恋中的男女渴望幽会,但他们却被外界的压力所阻遏,以致未能如愿,这是很可怜的。或者,他们千方百计排除困难,在偶然获得—次聚首的机会里,男女当事人仍能守身如玉,这是难能可贵的。

男女在长时期的恋爱中,咫尺天涯,分离两地,但假如有一日,能够自由见面,而双方依然不及于乱,这是不可能的。

假如可能的话,他们之中必有一人是白痴无疑,而恋爱就根本不能存在。

水金书生乃是过来之人,早已在地国人间犯了色戒,既可一犯,大可再犯,而再犯也是不足为奇的。

芸儿就不同了。她是个黄花闺女,幼时随着家人迁入魔国落户。到了成年,冰清玉洁,谨守家规,不知男女社交之事。

魔国的青年多数是土头土脑,豪放有余,隽雅不足,所谓质胜于文,难使芸儿看得上眼。

自从芸儿认识了水金书生之后,一颗芳心就寄托在他的身上,牢不可破,更兼那书生又是调情圣手,往往施展欲擒故纵的手段笼络了她,而这个热情如火的少女怎能经得起诱惑?她终于在一次难得的幽会里,情不自禁,与那书生,发生了一次‘未完成”的关系。什么叫做“未完成”的关系?芸儿的日记里这样写着:

“他将我带到某一秘室,室内只有我们两人。

他拥抱了我,欢乐地狂吻……”四片甜蜜的嘴唇连系着,彼此火热的舌尖纠缠着,两颗热情的心黏胶着,再加上一个永恒的爱融洽着。我们如醉如痴,发泄爱情,情人的口津滋润了情人的心,双方都获得满足的感受。为了巩固我们的恩爱,他可怜地要求我赐给他一次实际的安慰,作为定情。

如此突然而来的要求使我犹豫不决,但我心里却惊喜参半,情绪上立即产生波动。

我暗想着一连串的问题:‘我们的婚姻条件成熟了吗?这样做使得吗?在魔国,我为人师表,难道可以这样做吗?’

心理斗争正在进行,理智与感情也发生龃龉,爱神在暗中鼓励,但魔神却在背后阻挠。

我们恋爱多年,由于他在地国犯色戒的案子尚未撒消,身份特殊,以致我和他的婚姻问题迟迟未决。在魔国,周遭的人们都爱管闲事,当局又严格限制老百姓不正当的自由和活动,使我们有时虽近在咫尺,也未能相见,有时远隔千里,聚首更难,因此,双方离多聚少,空怀刻骨相思。

这时我们在秘室相会,真可说是机会难逢,且彼此既巳决定了嫁娶之心,以后决不反悔,那么,我又何必吝惜我的身体?他既已提出“定情”要求,我也认为与他定情之后,他会爱我更深,终于我略加考虑,毅然答应。结果,爱神胜利,魔神退却。我的意志没有被那凶恶魔神所左右,因为我在心甘情愿的情况下,准备将我纯洁的心,以及清白之体,都贡献给他,既然我决定要做他的妻子,就让他占些便宜吧!甚至当我见到他热情沸腾时,我就有这样的想法:‘亲爱的,你要怎样,就怎样吧!一切由你,你作主吧’

我的一切给他看到,使我多么难为情。

我羞极了,连忙双手掩脸,藉以遮羞。

我利用眼睛从我遮面的手指缝隙中偷窥,看到他摇头晃脑,摆出了读书人的姿态,一边准备有所行动,一边低声道:‘亲爱的,我要……我已经等待你多年了。’

这时,我清楚地体会着,他将要如何对付我,但我不知道他会给我怎样的痛苦,以及怎样的快乐。

蓦地,我听到邻房里发出了一阵轻微的人声。

他——男人粗心,同时他正拟跃马挥戈,心不两用,但我——女人心细,处处留神,所以我听到了声音,而他没有听到。

这时,我心里非常惊慌,以为有人在看“隔壁戏”,连忙低声暗示道:‘墙垣有耳!’

因此,他也很吃惊,终于踌躇起来,又长叹一声,迫于形势,我们匆忙而狼狈地中止了一切见不得人的,也可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动态,怏怏而无可奈何地恢复了体面的服装。

这次,肉体的结合虽未圆满完成,可说功亏一篑,半途而废,但我俩之间的心灵却比以前加倍充实,爱情又增进一层……”

“爱”是严肃的。“被爱者”往往觉得自己幸福,可是“爱人者”未必没有同样的感觉。同样是幸福,有些人希望做“被爱者”,但有些人则希望做“爱人者”,此中甘苦,大有分别,见仁见智,这是要让情人们自己去体会了。“爱”是牺牲的。只要双方情人愿意,为了爱,值得任何牺牲。爱是万物的生长力,国家的推动力,世界的进步力;没有爱,宇宙就会变成灰色,黯然无光,毫无生气。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女在谈恋爱时,任何人不宜妄加干涉,即使是家长也不例外。家长只有鼓励和指导的义务,但没有干预的权利。

惟一的例外,就是主张男女恋爱必须要结合到民族的利益。并且严厉管制不正当的色戒。自从那次的事情发生后,芸儿时常想到它,一幕一幕的过程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念念不忘,甚至反复追忆。

可是,他们以后就不再有那样欢乐聚首的机会了,因为那时魔国的局势逐渐紧张,臣民在有形或无形中都已受到较前更严重的心理威胁,即使是色胆包天的亡命之徒,也不敢乱搞那种恋爱关系而去冒险开戒。

严厉的妖法魔律只能管制臣民的行动,却无法限制他们的思想。

芸儿是痴情的,她虽怯于再与情人相会,但她硬是要想,不断地想。

她不但要想,而且她还要写。

在日记里,她过样写着:

“想起那次的事情,它好像就在眼前一样。

当时,我深深地感到我俩都很兴奋,混合着性的冲动,此外我还有不安的情绪刺激心灵。

我体会着:他爱我,肯听我的话,为了使我免受不安,他丝毫没有粗暴的动作。他惜玉怜香,温存体贴,又能临崖勒马以爱论爱,这一点就不是一般的男人所能控制。

因此,我就看彻了他的心地非常善良。

他在那时,热情奔放,欲焰沸腾,但我也不能抑制感情。一个少女即将初次接触到爱情,心里怎会不慌呢?我不知如何处置自己,又不知怎样才能使他快乐。尽管他对我爱护备加,我还是无法消除我心头的恐惧。他显示万分关怀,足见他爱我之探,这是我永远难忘的。

至于暗喜,我想应该是有的,但可惜的很,我在那时,也许是由于不安的情绪作祟,觉得这种暗喜在一眨眼之间就消逝了,做爱虽不能成功,这是限于情势,并非他的过失,但对我来讲,等于我已将最宝贵的一切交给他了。

他这样说:他几乎已经占有了我。不过,这事他虽不能如愿以偿,但从此之后,我已经水远是属于他的。

我不知道他是否已把我当作未婚妻。

还有一点使我难以理解。当我每次与他聚首之前,我总以为有充分的时间给我俩畅谈心情,真想将我心里的话向他尽情倾诉,但不知怎样,到了那时,我的心情似乎不够平静,好像我自己是在作客,因此,在行动上我显得非常拘束,缺乏自然的姿态。

是否每个少女都有这样的性格呢?我也不得而知。结果,我在事前准备要讲的话,却依然蕴藏在自己的内心里,始终说不出口。

在过去,我常常这样想:人类是有感情的,感情冲动可用理智克服,但如今我自己亲历其境,却不能以理智克服感情,可见我过去的想法没有结合到实际体会。我在事后回忆,他作出某些举动,对我是十足的不讲礼貌,可是,我在那时并未表示反感,不但没有反感,而且我的心里还认为他那些举动是可爱的,讨人欢喜的,是否我已经变态了,或是发疯了?


我想:不是,决不是。

因为,那时,在我的眼光中看来,他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儿。他面如冠五,相貌堂堂,态度文静,谈吐高雅,真是个大丈夫,好男儿。可是,他的手指似乎不懂规矩,擅长挑逗、抚摸我、侵袭我,惹得我热情如炽,呼吸急促,不禁想入非非。

回忆起来:假如在当时,邻房里没有发出入声,那么,我就不会受到惊吓,而他就能如愿以偿。让他尽情爱我,这对双方都有好处,但可惜得很,说实在话,那时我早已隐约听到人声,在莫奈何的情况下,只得硬起心肠,告诉他隔墙有耳,使他立即惊觉,临阵退却。

我又回忆:虽说这是好事多磨,但隔壁房里轻微的响动却救了我和他。据他事后得到消息,原来本国公安衙门的官员,正在邻房举行秘密会议。好危险啊!真是不幸中之太幸,及时发觉,使我们的艳事未被泄露,否则,小不忍而乱大谋,我们就要倒运了。当众出丑,被人传作笑柄,那是小事,可能我们还会被牵涉于偷听秘密会议,暗窃情报,将我们当作间谍内奸惩办。

假如是这样的话,我们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我认为他有好心,才得好报。假如他正因情焰高涨,爱欲盛炽,在要紧关头,不顾到我的警告,只图本身快乐的自私心理,而粗暴地兴云布雨。那么,我必然会忍受不住,可能高声呼唤。同时,由于我们只注意了自己的事情,自顾不暇,我也决不可能分心发觉邻房的响动。这样的话,我不但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而且反被他们听得我的声音。

如果事到如此地步,后果是糟透了。势所必然,他们前来查询,结果发现一对男女,恶形丑态,当场公开,结局如何,我也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存心善良,且能见机行事,仓惶撤兵,虽功败垂成,心中不免怏怏,正因如此,我们才得安静无事,一切太平。我要斋戒沐浴,诚心诚意,多念几句‘菩萨保祐……’

还有一点,我后来想到:在那座宫殿式的高楼里,布置着许多秘室,不是魔国显贵的会集之所,便是机密重地,而他竟然有此斗胆,敢于冒充显要人物,叫我到那处去寻欢作乐,事后回想,使我心惊肉跳,不觉冷汗直流。

然而,也亏得是他带领我去,因为除了那秘室之外,我根本想不出另有别的场所,可供幽会之用,而这次幽会,至少已奠定我俩作为夫妻的基础。所以事虽冒险,但对我们来讲,尚称值得。换言之,行此险着,乃是他的聪明之处。依照常理,任何仙佛神圣,或妖魔精怪,谁也不会想到:在这样重要的禁区秘室之中,竟然有人胆敢闯入,利用那处作为合欢的阳台。

他好像是预先算准了此时,选择了此地,否则,又怎会这样做呢?可惜,百密一疏,他没有将公安衙门也在那处开会的事情,打听清楚,但也可能他们开会是临时决定,因此,他失算了,几乎坏了大事。

天下的事往往出人意表,某种事情,经过算上加算,认为毫无问题,结果发生挫折,但越是耽心有问题的事情,反而过程顺利。

侦辑官员在秘室开会,会议内容详情,却阴差阳错地都被我们听到了,但我们的艳事则未被败露,何其幸也。

此外,有一桩事,使我越想越忧愁,他外貌斯文,温顺可爱,但为何内部形状却凶恶可怖?将来我与他做了夫妻,叫我怎能应付这种庞然大物?我会给它弄伤吗?不过,那是以后的事,将来再说,现在多想无益。

最后我想到:我与他干了那件未完成的好事之后,不知道我自己是否仍是处女,还是已经变成了妇人呢?假如我已经算是妇人话,那是他一手造成的。

事实上,我希望我是一个妇人,因为我不甘心老是做处女。

由于今天的情绪非常之好,我有兴趣将往事写在日记上,可能有许多字句写得不堪入目,内心很觉不安。不过,日记是写给我自己欣赏,井非写给别人看的。所以,我要这样写,又有何不可?……”




















那时,魔国酝酿着对佛国的战争渐趋高潮,这可能是不宣而战,国内防谍措施越来越紧张。战争需要战士,征兵的行动正在秘密进行中。

水金书生估计自己可能会被征入伍,但为了芸儿的前途幸福,同时也为了他自己的幸福,他想暂时离开魔国,以便逃避现实,因他不愿意在师出无名的战事里可能牺牲自己的性命。魔国已经颁布了命令,禁止一切妖魔精怪和散人野仙等进入邻国,除非获得特别许可,批准出境。

可能是水金书生出身人族,并非魔国的土生,他终于得到了一个机会,获准离境。

他决定要到仙国去创造幸福的条件,因为仙国生活比天国自由,同时,他虽失仙职,但仙的身份依然保持,所以他到仙国去是毫无问题的。

临行之前,他曾与芸儿见面。他们在人踪不到之处,举行了一次野宴,倾谈衷情,且有多余的时间在幽静的茂林修竹丛中闲步。分离在即,他们依依不舍。芸儿心里既忧且喜,忧的是他要离她而远行,喜的是他可在仙国打一出路,使她将来脱离樊笼,也能进入仙境,与他享受共同生活。

理想与事实的距离虽远,但欲达到这个目的,他们都要依靠自己的努力,同时尚须等候幸运之神降临。

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离别的滋味也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得到。水金书生要走了,芸儿情不自禁地与他拥抱着,且热烈接吻,但为了有“目的”的离别,他们心里都感到兴奋。

芸儿口占一律:

“侧侧送君行,依依表我情,推心谈往迹,挥手上前程;晓色浮云动,春声古木鸣,征途天际远,何日复相迎。”

水金书生也赋诗答谢:

“尔亦羁旅客,偏来送我行,异乡难久聚,游子若为情;交深心事合,何以慰平生?虽云暂离别,临歧感慨并,却喜春未老,春心爱晚晴,来岁重相见,花前含笑迎。”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送也罢!

芸儿呆木地望着水金书生离她而去,凄然流泪,一直等到他的身形在远处消失。





















水金书生到了仙国,做些不重要的工作,发展情况并不理想,但为了芸儿,他每年总要回到魔国去探望她,如此者三年,他回去三次之多。

在那三年之中,他与她不断地互通音讯,共诉衷情。

他们都用假姓假名,在信里,只谈两地相思,以及普通而言话含意双关的事情,绝对不涉及政治问题,因此,来往信件虽遭当局检查,都能顺利递投。

芸儿早已决定,誓与水金书生终身厮守,所以,日夜祈祷,暗祝他早日发展,到那时,他们的婚事也好由她对家人讲明。当然,这可能仅是理想,但如何实现,那还需要她和他努力同去创造条件。

有次,她寄去一信,但他许久未有复信,使她很惊慌。心里实在想不通究竟为了什么?

她又不敢去信查问,因他们曾在事前约定,任何一方去信,在未得对方复信之前,切勿再发第二封信。

后来他转托朋友到她的家里探问,她才知道自己写错了地址,以致他没有收到她的去信,其实他心里比她更加惊慌。

这件事,芸儿在日记里这样写着:

“由于我写错了地址,寄给他的信谅必遗失了,害得他久久等待,我真是太粗心了。

他委托了友人前来向我探问。我经过仔细追忆,确定是我写错了地址,可以肯定,此信必是无法投递,决非为检查者所没收。

由于我在写信时,心情愉快。所以写了许多热情的话,希望他读到了也觉得有所安慰,不料此信恰被遗失,真所谓造物弄人。他许久没有接到我的复信,后来我知道他也很惊慌,并且写信来埋怨我,问我不写信给他,是否变心了?他说这种话,简直是神经过敏,谅必是他爱我很深,才会如此想入非非。”

过去,他每次来信提醒她,要她及时回信,但客观的原因往往使主观的努力无法实行。她想到:他远在万里之外,寂寞无聊,迫切地等待她的回音,可是他接连多次感到失望。当然,他也许正在生气,或者他还是耐心等待着。不管他如何想法,她认为都是正确的,因此,她能体会他的心情。

芸儿并非故意使他等待或失望。她岂有不希望与心爱的人多通款曲之理?其实,她的工作太紧张,忙碌过度,有时,她连吃饭的时间还要争取。不过,她想他一定会谅解她的处境。

她说心里的话,自从她与他有了分不开的关系之后,她老是对他念念不忘。他们之间的分离也不是第一次;但在感情上来讲,她好像还是仅‘初别’的感觉,有时,甚至在白天工作中,或在黑夜的睡梦里,她也想念他。当她读到他的来信时,除了内心欣慰之外,她又感到她的“室”,就是他的“家”,他的家当然也就是她的室,而他的远地来信使她格外珍视。“家书抵万金”这句诗,在过去她不以为然,但现在,依照她的情况,她就有此同感,体会到这句诗意一点不错,甚至不仅如此,她还进一步想:假如一方面是家书,另一方面是黄金万两,她宁愿舍黄金而取家书。因此,写回信时,她诚恳地对他说:“我很爱你,你可放心。我写回信虽不能及时,看起来我对你似乎不够热情,但这是由于客观的原因,并不等于我把你忘怀。我永远爱着你,这是我的真心话。以后我的工作可能还要更紧张、更繁忙,而写回信的时间也许愈加拖长,到那时,你就不会对我有别的想法了,因为我要你牢牢地记着我的真心话,那就是‘爱情专一,对你始终忠诚,我永远爱你。’”

在当时的环境、由于魔国准备对外有所行动,内部的每一部门都非常紧张,不论是妖魔精怪,或野仙散人,个个忙得透不过气来。当然,国子监也不例外。

芸儿被委为魔国各机关联合选拔青年的十二主持人之—,动员青年参加军事训练,以便编入后备作战队伍。

这项工作既繁重,又复杂,因有许多显贵的子弟们往往仗着父兄势力,用种种方法规避征调,甚至由父兄直接或间接前来疏通说项,使芸儿做事轻也不得,重也不得,感到非常头痛;有些愚蠢而粗鲁的父兄,居然派遣了门客帮友前住各机关危言威胁,或苞苴行贿,希望他们的子弟不要列入选拔的名单之中。

当然其中有一部分选拔主持人,屈服于恶势力之下,被迫利用职权,徇情通融,或接受了贿赂。

芸儿把工作困难的情况报告了国子监监丞,而监丞觉得事态严重,自己不敢作主,于是他叫差役把芸儿的报告转呈祭酒大人。

那国子监祭酒是个书呆子,性嗜酒,喜吟诗,当差役把报告书放在祭酒的案头时,恰巧他在饮酒之后,诗兴正浓,以为这份报告书是—般性的例行公事,因此,他也不细看,就提起笔来,写上两句诗:“男儿不怕死,哪怕容易老。”

其实,那祭酒大发诗兴。忽然灵感来了,想到这二句诗,随即心不在焉,信手写来,不写在诗笺上,却误写在那份芸儿的报告书上。忽然,他发觉这是一份公文。连忙再批一句“照办可也”,但忘记把上面的诗句划去,就继续去发挥他的诗兴。

那差役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看到祭酒大人批好公文,就把它拿了出来,交还监丞。监丞一看顶头上司这样批法:“男儿不怕死,哪怕容易老,照办可也。”不觉大笑,但他也不敢去问,随手叫差役将那份公文送交芸儿。

芸儿看到祭酒的批辞,心中大喜,暗想祭酒大人能为自已撑腰,事情就好办了,因此,她将自己范围以内所有魔国权贵要员的子弟一律列入选拔名单,并无一个遗漏,凡是前来疏通说情或威胁行贿的人们,统统挡驾;严辞拒绝,当然她也得罪了大批的权贵和要员。

后来这事情在魔国闹得很大。国王通天教主是个精明严肃的角色,知道选拔青年入伍,最易发生弊端,所以,他早已密令冷面阎罗金郎君,对此事暗察明访,收集了不少犯罪的资料。结果,东窗事发,许多行贿威胁的权贵和要员都受到严重的处分,有些犯案严重的,立即斩首,魔国各机关十二个联合选拔主持人中,倒有七名纳贿处死,三名营私作弊,判处徒刑十年,一名犯罪较轻,革职留任,各机关联合选拔主持人的上司也有多人犯下各种轻重不同的罪行,受到刑罚,惟有国子监的姜芸儿不但无过,而且有功。冷面阎罗金郎君从芸儿的档案中,检出那份国子监祭酒所批过的公文—-一报告书。上呈国王通天教主。教主一看那两句诗:“男儿不怕死,哪怕容易老”,认为极有教育作用,尤其是对于鼓励青年从军,有莫大的启发,于是心中大喜,立即发出三道圣旨:

(一)国子监祭酒主管选拔青年、立场严正,配合国家政策,厥功甚伟,着即加封为三品中议大夫官衔,另赏黄金千两,钦此。

(二)国子监监丞晶莹子执行选拔青年,能承上启下,处事正确,着即加封为六品儒林郎官衔,另赏黄金七百两,饮此。

(三)国子监女博士姜芸儿,主持选拔青年,不畏权势,守正不阿,乃有巾帼英雄之本色,除传旨嘉奖外,着令吏部,议升官职,并加赏黄金五百两,钦此。

当时国子监祭酒也以为姜芸儿一定堕入旋涡。由于下属犯罪,上司势必受到牵连,他心里万分惊骇,终日坐立不安,茶饭无心,哪里知道错有错着,自己在无意中写的两句诗,竟然藉此立功,得到封赏,这事真是出于意表,不由喜出望外。

他饮水思源,不得不归功于姜芸儿。

假如芸儿不写报告书,国子监祭酒就没有机会造成这种可喜的局面,时来运到,升官发财,实在太偶然了,因此,他心里暗对芸儿万分感激,以后对她也就处处另眼相看。至于那监丞,也和祭酒一样,心里高兴极了,但他对于六品儒林郎的官衔,并不十分重视,因这是虚名虚衔,有或无都不在乎,倒是那七百两黄金比较实惠,何况那监丞职位原是苦差使,身份清高,但平时毫无油水可捞,即使可捞,数目也极有限,起不了眼,烫不了心肺,捞了反累清名,索性懒得去捞,所以他做官多年,依然两袖清风,手无余钱,不料如今只不过做了丞上启下的工作,一举手之劳,突然大财进门,后半世生活不成问题了,心中哪有不喜之理?不过,他又想到别的部门——像学院、太医院、通政司、兵马司、仓场、工部、刑部、兵部、漕院等等的主管,都因下属犯罪,牵连上级,以案情的轻重,分别受到大辟,休致,禁闭,交部,罚俸,革留,严议,军台等处分,使魔国上下,人心惶惶,而自己托了女博士姜芸儿的福,总算逃过了大难,还得到意外之财,因此,他在心满意足之余,不得不对芸儿感恩难忘,存了有机会—定要报答她的心思。讲到芸儿,她是清贫人家出身的,平时不但连一只半两重的金元宝未曾过手,而且也没有看到过。眼前国王突然赏赐给她一百只金元宝,每只五两,这笔巨财将她吓得呆了。最初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后来她吓势势地用手去拿一只金元宝,放在手心上仔细看看,手发抖了,觉得黄澄澄,耀目的,有份量的。不错,这是黄金,顿时她觉得这是事实并非做梦,但心里不知道是喜,还是乐。监丞为了讨好芸儿,特别雇了一辆乾坤车,又派两名得力的典簿一路护送芸儿带着黄金回家,以免中途出事。

芸儿分给那两名典簿每人五两金子,他们也欢天喜地,连声道谢而去。

平地一声雷,国王的赏赐使芸儿全家皆大欢喜,除了自己家人各有分润之外,她又送给贫苦亲友一些金子,剩下部分都给母亲作为家用。

现在魔国,大家都知道有这样的一个女博士,博士是“从七品”的官职。她还是待字闺中,年轻美貌,人品既好,又有学问,所以一般妖魔精怪,野仙散人中的未婚之辈,都想与她接近,有的挽亲谋眷,寻路道,钻门户,有的单枪匹马,毛遂自荐;有的三五成群,磨肩叠踪,争相追求;有些是穿珠花,奔大家的媒婆,以及府院的师爷,说客,帮友,甚至是青年的和尚或道士等,都来抢着说亲做媒,前后约有五六十名之多,使芸儿和她的家人应接不暇。但结果,他们都遭婉言拒绝,个个失望而去,因他们都不知道芸儿早已有了心上人。

经过这桩整肃案件之后,芸儿的工作较前更为紧张繁冗,同时在当局严密检查信札的环境下,她为了投鼠忌器,不能常与水金书生通信。因此,他又来信向她诉苦,说她写信太少。

这一点她是明白的,尤其是他对她的想念,以及盼望她回信的心情是如何迫切,这些她完全能理解,有体会,而且她也有此同感。过去,每当她写信给他之后,她几乎是天天怀着迫切心情,等待他的回信,甚至公毕回家,拖着沉重脚步,脸上显露着疲乏的神情,但心里却有着一种希望,能够接到他的回信,以消除她一天工作的疲劳。

当她收到回信时,她心情愉快真是无法形容。她自己有这样的感觉,想来他一定也是如此,因他们在感情上是一致的。可是现在,她无法满足他的要求,让他常怀失望的心情,一天一天地过去。的确,她很想写信给他,甚至每天写一封信。她高兴时,就想写信告诉他,苦闷时,也想写信对他讲,但这仅仅是存在她脑海中的想法。事实上,她却没有这样做到。

他来信说她这样想法是什么心理状态?有时她自己也无法解释。她真想能有足够的时间,坐在灯光之下,用笔和他详谈,尽情地倾吐她对他的思念。在她的日记里这样写着:

“今天我回家较早,决定写信给他。

他在信中问我肯否写甜蜜的信?我怎会不肯呢?想到他只影单形,异地作客,有时一定会发生情绪上的苦闷,但我如何能分担他的苦闷呢?我自己有时虽也苦闷,但我究竟是在一个温暖的家庭里,天伦之乐很快就会消除我的苦闷,而他就不同了,生活单调,寂寞无聊。他惟一的希望就是我多写安慰信,减轻他的想念与苦闷。

我看他寄来的画影图形,非常欢喜,仔细看来,他神采奕奕,多么英俊,充满着青春的活力。我每次看着他,看得出神,良久不忍释手,简直像要看彻他的内心。

我痴情地对着他的画影问道:‘你的内心是否会像外貌一样使我欢喜,忠诚地爱我?’”






















当时,魔国为了备战的关系。物资和粮食都非常缺乏,往往有钱也买不到必需的东西。水金书生在仙国,买了不少物品,分别寄给在魔国的芸儿和她的家人,显然他是在争取他们的好感。

每次水金书生寄给芸儿信里,也经常问到她的家人,尤其是对她母亲的关怀,希望她老人家体会到:他是很会做人,懂事,识事,时间一久,印象转佳,可见他用心之苦。可怜的芸儿,想到有情人能成眷属,必须要通过内外五关:母亲一关,大哥一关,那是内部的;国子监一关,衙门—关,以及魔国到仙国路途遥远的一关,那是外部的,真是为了婚事困难重重,大费周章。

可喜的,她的家人对水金书生已有好感,而大姐更为竭力支持。

水金书生在仙国,晚间无事,不断地写信给芸儿,谈谈日常生活,还要多次提及他们在过去时的欢乐情景,甚至连他们未完成的好事情态,也都细腻地描叙得淋漓尽致,无端端地引起了她的春心。

当芸儿每次看到那种信的时候,她的脸儿一阵阵地发红,羞态可掬,心跳动着,有说不出的暗喜和难为情。因此,她想到:他在写那封信时,不知他的感情如何?他的记忆力真强,不仅有系统的叙述,而且还加以动人的描绘,使她看信时,忘记自己是女主角,信中讲述是有关自己的过去,却以为她自己是在看一篇爱情小说。当她看完信之后,就自然地产生一种情不自禁的绮思,渴望得到爱情上的安慰。因此,她觉得坐立不安,懒洋洋地,有着似醉似痴的神态。这时候,如果他在她的身边,她就会以行动来发泄感情,体会他对她的爱心,同样的,这也会使她更爱他。

设想一下,假如谁来给他们开玩笑,把那封信偷看了,那么,她将如何是好?因此,她告诉他:以后不要写那样的信,保留着直到彼此见面时,才由他把它当作美丽的故事来讲给她听。到那时,他们将会沉浸在欢乐的回忆中,并能引起双方更进—步的要求,继续完成以前尚未完成的愿望和体验。那天夜里,芸儿在梦中与情人相会,并与他亲热,这是她过去所没有的,可能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认为:可惜这只是梦境而已,假如是事实的话,那是多幺幸福呀!她希望:他们离开“这样的事实”已经不远了。一个人总是脱不了理想。有了理想,才有兴奋的目标。她的理想是要与他过着丰福的生活。因此,她时时刻刻计划如何实现她的理想。

可是,在过去,他常常说:她对待他不够热情。这是男人的想法,显然和她的想法不同。

她只知道对他忠诚,态度谨严,沉静而不逾常规,若要她装模作状,讨好情人,她实在不好意思做出来。

现在她体会到他的理想也不错。哪个丈夫不希望妻子对他热情?妻子对丈夫热情,夫妇之间就能永久恩爱,增加闺房之乐。

她为他守了十年,青春已逝,但她决不后悔。前段的青春是在断断续续的分离中消逝。当然,她还有“后来的青春”,这是她今后要积极争取的,而后来的青春虽是“远景”,但这种远景已从她的灵感中得到启示。她深信能在不断的努力中创造。

对她来讲,她很想早日与他共同生活。但话又说回来了,这事在一时之间绝难成为事实,使她极为烦恼。在她这里的环境,必须有一个从长计议的机会,何况他在仙国,她居魔域,在书信上,她又不便多讲,只好用适当的暗示和隐晦的譬喻,可能他还猜不透她的用心,那真是急煞她了。

作为申请出境的理由,芸儿想了多种的办法:(—)要他把她的母亲当作他的姨母,而他就以外甥的身份致函姨母,先谈家常琐务,或问候请安,以后逐渐提及芸儿的婚事。

(二)母亲以患病作为掩护和藉口,由她(指芸儿)伴母同赴仙国医治。

(三)直爽地说明:她有未婚夫栖居仙国,所以她要申请到仙境去结婚。(四)申请到仙国去追讨上代祖宗或先父所借出的奇珍异宝。(当然这是假想的托辞,事实上仙人怎会借用凡人的珍宝?)

申请还须等待时机,环境也不允许她一想到申请,就可立刻申请,而等待时机,非有耐心不可。没有耐心就等于没有时机,假如抓不到适当的时机,就轻举妄动,乱闯乱撞地前往申请出境,结果一定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此中关键,芸儿心里非常明白。因此,她对于上述的四个假想的理由,尚须从长计议,不敢冒失地决定。



















由于工作紧张,芸儿每天感到神精疲乏,怕用脑力。只要稍有空暇时间,就想睡觉,因此,懒于写信给水金书生。忙,忙,忙!日忙夜忙,她不知道忙些什么,也不晓得还要忙到几时才能不忙。她—到家里,就去睡觉,甚至与家人谈活也有缺乏时间的困难。

她时时开会,直到午夜,才能回家,已经累得要命,恰正他又有信来:(由母亲代收,放在她的枕边)顿时使她精神转强。

她拆信一看,里面又附着他英俊的画像图形,不禁芳心大喜,对着它有一种可资信任付托的亲切感。

她早已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他的身上。他诚心诚意地爱她。反过来说,她也一心一意地爱着他,否则她和他之切的爱情就不可能有这样巩固的基础。有了这种基础,才能发展他们刻骨铭心的爱情,随着年数的消逝而逐渐加深,万里距离,以及十年时间并未冲淡双方的爱情。可能是她在疲劳过度之后,精神上忽然兴奋,反使她失眠了。即使睡觉,她也感到恍恍惚惚,胡思乱想,在梦境里,还怀念着他画影上那种可爱的姿态,好像在她的脑子里盘旋一样。

水金书生的信里有一段这样叔述:“我明白你工作很忙,缺乏时间,所以你不一定要急写回信,必须多加休息,保重身体。”

那些很寻常的话,使芸儿又有她的想法。她认为那些话才是真正意味着他对她的体贴和安慰。

情人通信,往往是有同感的。有时她读他的来信,或他读她的去信,其内容和他们之间所感受到的心情,竟然是不谋而合。这种同感的基础是建立在双方的统一思想和愿望上,因此,他们对于事物和心情所反映的感觉也就成为一致了。他们时时刻刻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以前,水金书生要求芸儿在信里多写些甜蜜的话来安慰他,或在行动上对他更多亲热。当然,她心里很愿意履行他的要求,可是,当她每次想这样写,或要这样做的时候,她又觉得难为情了,几次落笔都被自己涂掉,几次行动也被自己遏止。她本来已想好了许多话要和他谈谈,但见到了他,就讲不出口,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当时她想想只要自己在心灵深处爱着他就好了,何必一定要在言行上表现出来呢?

其实,这是不对的。她不在言行上表现,他怎会了解她呢?他更不会感到她对他的爱。

因此,他就认为她对他冷淡,引起了一些无聊的误会,真是冤枉。所以,他说:情人们不应分离太远,又不应暌违太久,否则,时间和空间就会把爱情冲淡,惟一的办法就是他们必须要用甜蜜的情书,把双方的爱情牵住,这一点道理,芸儿在过去还不懂得。

可是,现在,芸儿不仅同意他的说法,而且还感到这确是她的责任。准备做妻子的,怎会不想使自己未来的丈夫愉快,得到安慰呢?

不过,当她写复信时,她还没有平静舒畅的心境去流露自己感情。环境的监视,工作的繁忙,疲劳过度,以及睡眠不足,连续不断地交迫,更兼精神上的种种负担。心理上压力繁重,都使她提不起兴趣在信里发泄对他的热情。她内心暗想:“这时,如果他站立在我的前面,真正了解我的心情,那是多么好啊!”

她对于自己苦闷的心情,暂时还不愿意讲给他听,以免他为她而发愁,或为了这—点,他可能会刻苦思索此中的原因。

为了他们的婚事,她真是费尽苦心。

她常常想:他把事业做好,有了成就,使她对家人们更容易讲话,同时她自己也干劲十足,旨在讨好上司,使她在申请出国的问题上,能获得国子监主管的同情和支持。最后的目标就是她要与他——水金书生——共同生活。

水金书生的脸皮真厚,竟然敢用另一个假名,直接致函姜老夫人—一芸儿的母亲,要求娶芸儿为妻。

信写得很简单,不够具体,姜母也有这样的感觉。

因此,芸儿在旁补充了—点意见,且向慈亲解释道:“信上无法写得具体,这是为了蒙蔽驿馆检查人员的眼睛。以后他会详细告诉你老人家的。”她用积极的态度,帮他说话,以补他来信所要求的内容之不足,这种至高至深的爱意。由他——水金书生自己去体会吧!

母亲觉得他们既已确了这样的要求,她老人家虽不反对,但也有着一些具体的意见,尚须容后与未来的女婿面谈。因此,目前看来,母亲在基本上已经答应了。芸儿芳心甚慰,暗想道:“第一关尚称顺利。”

她把这事写信告诉水金书生,使他安心。*

**





*芸儿每次收到水金书生的来信,虽很愉快,但信上所写的某些句子,在她看来,似乎不大适当,尤其是在爱情问题上,他讲得太香艳了。这样是不好的,如果那种信给第三者拆阅,收信人是多么难为情。

她认为:他写信给她,即使讲些平淡的话,只要每一个字,每一句话,运用得体,在她看来都包含着丰富的感情,且能使她深刻地体会。

她又认为:他在某方面还不能处身于她的实际环境。观察事物变幻,权衡利害轻重。

她这样想法并不等于她不需要爱情。她主张丰富的情感必须蕴藏含蓄,并非仅在信上讲几句肉麻当有趣的话,就能彻底表达爱情。相互之间的安慰极为重要,在情感上,他们好像已是一家人,需要相互安慰,但不必过份以有碍雅观的“爱情词句”在信上多写。这是绝对她提出的意见,同时她说明:把“热情”保留着,直到双方相见,不妨充分表现。将来到了他们再面对面的时候,她对他所显示的实际爱情,必将远胜于他现在对她的纸上谈爱。

她在给他的信里虽不多用热情词句,但在内心深处,她却充满着强烈的情感。她自知多愁善感,而只是自己思,自己想,不喜多讲。因此,无论在晚间睡在床上,或窗前灯下,或节日假期,或在快乐和忧愁之时,她总是对他怀念不已。在某年的新春元旦,国子监休假七天,这本是生活中最轻松而快乐的日子,可惜大除夕,芸儿的天癸忽临,腹痛腰酸,她只得卧在床上,不由想起了水金书生。如果这时有他在她的身边,那是多么好,至少也能减轻她不愉快的感觉,同时她又想:他在这时是否也在想着她呢?他是否正在欢渡节日,明年,不,后年元旦他们是否能在—起呢?她希望一定是可以的。

这种“自我安慰”往往在她无聊中想得出神,那就说明了她是痴情的,随时忘不了他,也随时充满着美妙的理想,等待着将来,信心十足。因此,在工作中她的干劲很强,用她自己的勤劳来创造幸福,但她不知道他是否能懂得她的用心。

水金书生时常寄仙国的珍品给芸儿的家人。母亲见了很是高兴,觉得他已经像她们家庭里的成员之一。

书生这个人应付事情,有时倒也有些手段。譬如他写信给芸儿的母亲,要求她老人家答应他和芸儿的婚事,同时他又另附一封信给傻大姐,叫芸儿转交,信内有这样的一句话:“芸妹在事实上已是我的妻。”

芸儿不喜欢他这样说。她明白他的用意,可是,他这样写未免太过份了。她本想不把那封信转交大姐,但如果她不这样做,对她来讲,或者对他和她的婚事而沦,都是没有帮助。因此,她只得含羞勉强地把信交给大姐。

当然,大姐看了之后,会把这句话告诉母亲。他怎会知道,我在当时是多么难堪。他在过去也曾讲过:处处为她着想,但他写这句话时,却没有顾到:一个少女的特征和尊严。难道他还不了解她的性格吗?在这里,她就想到:如果丈夫不能了解妻子的性格,将来他如何能满足她的愿望呢?

的确,大姐为了他们的事,出力周旋,但家里人却提出二个问题,都是值得考虑的:(一)他们将来的打算?(二)他在地国人间犯过色戒,应如何处理?

在魔国,犯色戒的男人虽不算犯罪,但要被人轻视。说真的,芸儿平时也很少谈到那些事,只是想到目前的要求。她的家人们认为这二个问题,如果有了妥善的安排,再加上芸儿本身的愿意,他们也就不反对他和她的婚事。这次,她和家人们谈话时,羞得真是不好意思回答,最后她只得表示考虑后,再发表具体的意见。

因此,芸儿就写信告诉水金书生,叫他立即回信给她的母亲,答复那两个问题。主要是母亲放心不下,所以芸儿就这样叮嘱他:“你要把信写得好些。有些事情虽不能立即实现,但你不妨把我们的理想和美好远景都告诉母亲。使她老人家看了感动,可以放心。”

她在信上又这样鼓励他:“如果你的来信能写得把母亲感动,起了重大作用,家里的问题——除了大哥之外——就可以解决了。”后来,已如上述,书生的来信,虽内容还不够具体,果然发生了效力。得到芸儿的母亲允诺。

于是他们总算正式通过了第一关。

大哥的性格是高雅的,思想正,学问好;他对一般的人都看不上眼。芸儿的爱人水金书生未赴天国之前,大姐曾经介绍他和大哥相识,他们做了几年朋友,但大哥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三妹会与水金书生恋爱。

为了芸儿的婚事,在礼节上和道理上,她必须要通过大哥的一关。

大哥是本家的长子,自从父亲去世后,家中一切事情都要由他作主,所谓长子代父,这也是妖魔国传统的习惯。

芸儿婚事是她家里重要的事情之一,那是决不能瞒着大哥进行的。

虽然芸儿与水金书生之间的恋爱,从仙佛神圣的眼光看来,很不体面,但在弄假成真的情况下,木已成舟了,何况从他们初恋起,直到现在为止,已有十年之久,使她最宝贵的青春已经为他而蹉跎,更兼她在长时期中观察,觉得他的文才武功,品格道行,确能使她既敬且爱,因此,烈女不事二夫,她坚决要委身相事,追随左右,只要他能待她好。情之所钟,愿意与他同甘共苦。

她常在暗中考虑:依她看来,认为家庭里的问题并不严重。婚姻之权是操在他们自己的手里,特别是取决于他要娶她,以及她愿意嫁他的愿望。目前他在仙国,她不知道他对于她作出了什么妥善的安排,的确,他对她是很好的,但她觉得还不够。

这也许是她要求过高,认为在爱情上尚未满足,需要进一步。到了进一步之后,又要更进一步,一步一步地直到最高峰,但顶峰的爱情或许还不能感到满足,也说不定。爱情是自私的。情人之间的爱可能永久没有满足的一天,但她最后认为他一定会满足她的爱情。

她为什么对他有这样坚定的信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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