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帝的不论是明主还是昏君,都想叫百姓做良民、顺民,可是在老百姓眼里,皇帝又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经文】
夫三皇无言,化流四海,故天下无所归功。[伏羲、女蜗、神农,称三皇也。]帝者体天则地,有言有令,而天下太平。君臣让功,四海化行,百姓不知其所以然。故使臣不用礼
赏功,美而无害。
[黄帝者,顺天地之纪,时播百谷,勤心力耳目,节用水火时物,有土德之瑞,故号黄帝;颛顼者,养材以任地,载时以象天,依鬼神以制义,治气以教化,洁诚以祭祀,动静之物,大小之神,日月所照,莫不砥砺;高辛者,取地之财而节用之,抚教万人而利海之,历日月而迎送之,明鬼神而敬事之,其色郁郁,其德嶷嶷;帝尧者,其仁如天,其智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富而不骄,贵而不舒;虞舜者,善无微而不著,恶无隐而不彰,任自然以诛赏,委群心而就制。
故能造御乎无为,运道于至和,百姓日用而不知,合德而若自有者,此五帝之德也。] 【译文】
三皇虽然没有传下修身治国的言论,但是他们潜移默化的仁德遍布四海,所以天下老百姓不知把功劳记在谁的名下。[历史上称伏羲、女蜗、神农为三皇。]“帝王”一词的内涵,就是依照自然的法则,有理论,有法规,因此天下太平。有了功劳,君臣谦让,他们的美德,无形中变成了老百姓的行动,百姓当然不明白其中的奥妙。所以古代的帝王使用群臣不必有那么多的礼仪法规、赏罚奖励,就能使四海和美而不互相伤害。
[作为五帝之首的轩辕黄帝,依据阴阳四时制定历法,按照农时所宜播种,充分发挥心智、体力和视听功能,节约使用山林江河的资源,在位时有土德的瑞兆,所以号黄帝。颛顼高阳做领袖时。保护资源,治理土地,依据天象制定历法,崇拜山川之神,并按其尊卑秩序制定礼仪,依四时五行之气教化民众,虔诚地祭祀天地之神、祖先之灵。凡天下之物,活动的禽兽,静止的草木,大到名山大川的神灵,小到丘陵坟莹的鬼魂,日月所照之处,没有不归顺的。帝喾高辛当领袖时,取山川大地的财物,节约使用,抚养教育万民,引导他们谋利益,按照日月的升降制定历法,认识到鬼神的玄妙而虔诚地祭祀,整个部落的景象显得肃穆兴旺,社会风气显得道德高尚。帝尧为领袖时,仁德涵养有如天空一样广博,智慧象神明一样微妙,人民象葵花向日般地追随他,象禾苗企盼云雨一样仰望他,富有而不骄纵,高贵而不傲慢。
虞舜为领袖时,多么微小的好人好事也都要表彰,多么隐蔽的坏人坏事也都要暴露,运用自然的法则来惩恶扬善,群臣心悦诚服而后让他们遵守各种制度。
综观五帝的治国之道,都能善用无为而治的法则,并在运用中使之体现为最高的和谐,天下百姓在日常生活中受到了实惠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行为合乎道义却好象生来就有这种修养。这就是黄帝、颛顼、高辛、尧、舜之仁德的具体表现。]
【经文】
王者制人以道,降心服志。
[议曰:韩信云:“项王所过无不残灭,百姓不亲特劫于威,强服耳。名虽为霸,实失天下心。故曰其强易弱。”诸葛亮曰:“荆州之名附操者,逼兵势耳,非心服。今将军诚令猛将与豫州协规同力,破操军必矣。”由此言之,人心不服,其势易破。故王者之道,降心服志也。
设矩备衰,有察察之政,兵甲之备,而无争战血刃之用,天下太平,君无疑于臣,臣无疑于主,国定主安,臣以义退,亦能美而无害。
[昔三代明王,启建洪业,文质殊制,而令名一致。故曰,夏人尚忠,忠之弊也朴,救朴莫若敬,殷人革而修焉。敬之弊也鬼,救鬼莫若文,厨人矫而变焉。文之弊也薄,则又反之于忠。三代相循,如水济火。所谓随时之宜,救弊之术,此三王之德也。]
【译文】
如果说五帝是以德治国,那么三王(夏禹、殷商、周文王)的治国之道就是征服人心了。
[这道理可以用两个人的话来证明。韩信说:“项羽所过之处,杀人放火,恣意残害生灵,老百姓不顺从他,就用暴力劫持。这是以势压人,名义上是称霸天下,实际上丧失了人心。他的所谓‘强大’是很容易衰弱的。”诸葛亮说:“荆州虽然在名义上归顺了曹操,实际上是迫于大军压境,并非心悦诚服。现在将军(孙权)只要命令猛将与刘豫州(刘备)同心协力,合力破操,一定能胜利。”由此言之,人心不服,敌人的攻势很容易被打破。所以说:“王者之道,降心服志也。”]
制定方针策略以防衰败,为政清明,国防巩固,然而并不发生战乱,天下太平,君不疑臣,臣不疑君,国家稳定,人主安祥,群臣遵循仁义的规范进退有序,也可以达到美好而元患的大治景象。
[上古有过三代明王,开创大业,文彩风貌虽然不同,但盛世的美名却是一样的。夏代推崇忠实,忠实过头了就产生粗野的流弊,最好的补救办法是崇敬。殷商时代,对忠的流弊进行了改革修正,推崇敬鬼神,讲尊卑,可是崇敬的流弊是迷信,最好的补救办法是文明教育。周代的统治者为了矫正殷商六百年的动荡不安,大力提倡文治。然而文治也有弊端,那就是人们会变得太虚伪,于是又反回来提倡忠君爱国。夏商周三代就这样因循反复,就象火大了用水救,救灭再生火,走了一个圆圈。因时制宜,救弊补偏,这就是三王的治国之术。]
【经文】
霸主制士以权,结士以信,使士以赏。信衰士疏,赏毁士不为用。
[《左传》曰:“楚围宋,宋如晋告急。先轸曰:‘报施救患,取威定伯,于是乎在矣。’狐偃曰:‘楚始得曹而新婚于卫,若伐曹、卫,楚必救之,则齐、宋免矣。’于是乎蒐于被庐,作三军,谋元帅,使郤縠将中军。晋侯始入而教其民。二年,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义,未安其居。’于是乎出定襄王,入务利民,民怀生矣。将用之,子犯曰:‘人未知信,未宣其用。’于是乎伐原以示之信。民易资者,不求丰焉,明徽其辞。公曰:‘可矣乎?’子犯曰:‘民未知礼,未生其恭。’于是乎大蒐以示之礼,作执秩以正其官,人听不惑而后用之。出谷戍,释宋围,一战而霸,文之教也。”此五霸德也。]
故曰:理国之本,刑与德也。二者相须而行,相待而成也。天以阴阳成岁,人以刑德成治,故虽圣人为政,不能偏用也。故任德多,用刑少者,五帝也;刑德相半者,三王也;仗刑免任德少者,五霸也;纯用刑,强而亡者,秦也。
[议曰:古之理者,其政有三:王者之政化之,霸者之政威之,强国之政胁之。故化之不变而后威之,威之不变而后胁之,胁之不变而后刑之。故至于刑,则非王者之所贵矣。故虞南云:“彼秦皇者,弃仁义而用威力,此可以吞并,而不可以守成。此任刑之弊也。]
【译文】
霸主的治国之术是以权势来驾驶、以信誉来团结、以赏罚来使用人才。
不讲信用,人才就会疏远;赏罚制度毁坏,人才就会离去。
[《左传)中记载:公元前633 年,楚成王军队包围了宋国的都城。宋成公派使者去晋国告急。晋文公召集群臣商量。晋之名将先轸说:“报恩、救难、立威、称霸,就看这一次了。”晋文公的舅父狐偃(字子犯)说:“楚国刚刚得到曹国,最近又从卫国娶妻。现在如举兵进攻曹、卫,楚必分兵援救,那么齐、宋就可以解围了。”
于是晋国在被庐这个地方大规模地阅兵,按大国编制组建三军。经商量,任命大夫郤縠为元师,统帅中军。
晋文公一回国就致力于训练民众。次年,文公想使用他们。子犯说:“晋国战乱多年,人民还不知道什么是义,还没有安居乐业。”于是晋文公加强外交活动,护送周襄王回国复位;回国后又积极为人民谋利益,人民开始逐渐关心生产,安于生计。不久,文公又想用兵,子犯又说:“民众还不知道什么是信,而且还没有向他们宣传信的作用。”于是晋文公又征伐了原(小国名),约定三天内攻不下来撒兵。三日后晋文公真的信守诺言,退兵三十里,向国内外证明他的诚实和信用。在这一系列行动的影响下,晋国的商人做生意不求暴利,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全国形成了普遍讲信誉的好风气。
于是晋文公说:“现在总可以了吧?”子犯说:“人民还不知贵贱尊卑之礼,没有恭敬之心。”于是文公用大规模的阅兵来表示礼仪之威严,设置执法官来管理官员。这样一来,人民开始习惯于服从命令,不再有疑虑,这时才使用他们。城濮一战,迫使楚国撤兵谷邑,解了宋国之围,一战而称霸诸侯。这都是晋文公善于用仁德教化的结果。
这是五霸之主以仁德治国的一面。]
所以说,治国的根本问题是怎样用刑法与仁德,正确的方针是二者都不偏废,相辅相成。天以阴阳二气构成一年四季,人以刑德二法构成治国之道。
所以即便是圣人执政,也不可偏用其一。以这样的观点来看,运用仁德较多,刑法较少的是五帝,刑德并重的是三王,刑法较多、仁德较少的是五霸,只用刑法暴力而亡国的就是秦了。
[古代治理国家,其政制可分为三类,一是王者之政——靠的是人文教育;一是霸者之政,靠的是刑法的威力;一是强权政治——靠的是暴力酷刑。
其规律是教育不起作用就用刑法强迫,刑法不起作用就用暴力镇压,暴力也不起作用就屠杀。到这一步就不为王者所赞同了。所以唐太宗的名臣虞世南说:“从前秦始皇弃仁义而用暴力,以此虽然可以吞并六国,统一天下,然而坐天下就不行了。这就是运用刑法治国的弊端。”]
【经文】
或曰:“王霸之道,既闻命矣。敢问高、光二帝,皆拔起垅亩,芟夷祸难,遂开王业。高祖豁达以大度,光武谨细于条目,名擅其美,龙飞凤翔,故能拔乱庇人,拯斯涂炭。然比大德,方天威,孰为优劣乎?”
曹植曰:“昔汉之初兴,高祖因暴秦而起,遂诛强楚,光有天下,功齐汤武,业流后嗣,帝王之元勋,人君之盛事也。然而名不纯德,行不纯道,身没之后,崩亡之际,果令凶妇肆酷虐之心,娶妾被人彘之刑。赵王幽囚,祸殃骨肉,诸吕专权,社稷几移,凡此诸事,岂非高祖寡计浅虑以致斯哉?
然其袅将画臣,皆古今之所鲜;有历代之希觏,彼能任其才而用之,听其言而察之,故兼天下而有帝位也。世祖体乾灵之休德,禀贞和之纯精,蹈黄中之妙理、韬亚圣之懿才,其为德也,聪达而多识,仁智而明恕,重慎而周密,乐施而爱人。值阳九无妄之世,遭炎精厄会之运,殷尔雷发,赫然神举,奋武略以镶暴,兴义兵以扫残,军未出于南京,莽已毙于西都。尔乃庙胜而后动众,计定而后行师,故攻无不陷之垒,战无奔北之卒。宣仁以和众,迈德以来远,故窦融闻声而影附,马援一见而叹息。敦睦丸族,有唐虞之称;高尚纯朴,有羲皇之素;谦虚纳下,有吐握之劳;留心庶事,有日昃之勤。是以计功则业殊,比隆则事异,旌德则靡僭,言行则无秽,量事则势微,论辅则臣弱,卒能握乾图之休征,立不刊之遐迹,金石铭其休烈,诗书载其懿勋。”
故曰:光武其优也。
[荀悦曰:“高祖起于布衣之中,奋剑而取天下,不由唐虞之禅,不阶汤武之士,龙兴虎变,率从风云,征乱伐暴,廓清帝字,八载之间,海内克定,遂荷天衍,登建皇极,上古以来,书籍所载,未尝有也。非雄俊之才,宽明之略,历数所授,神抵所相,安能致功如此?焚鱼断蛇,异物同符,岂非精灵之感哉?”
《书》曰:“天工人其代之。”《易》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斯之谓矣。
夏尚忠,忠之弊野朴,故殷承之以敬。敬之弊鬼,故周承之以文。文之弊薄,救薄莫若忠。三王之道周而复始。周秦之间,可谓文弊,秦不改,反酷刑。汉承其弊,得天统矣。
孔融曰:“周武从后稷以来至其身,相承积十五世,但有鱼鸟之瑞。至如高祖,一身修德,瑞有四五,白蛇分,神母哭,西入关,五星聚。又武王伐纣,斩而泉之。高祖入秦,赦子婴而遣之。是其宽裕又不如高祖。”
虞南曰:“帝者与师处,王者与友处,霸者与臣处。汉高之臣,三杰是也。光武之佐,二十八将是也。岂得以邓禹、吴汉匹于张良、韩信者乎?然汉高功臣皆强盛诛灭,光武佐命悉用。优秩安全,君臣之际,良可称也。绝长补短,抑其次焉。”
由此言之,夫汉高克平秦、项,开创汉业,衣冠礼乐,垂之后代,虽未阶王道,霸德之盛也。]
【译文】
有人问:“你所说的五霸之道我已听明白了,敢问汉高祖刘邦和光武帝刘秀都是崛起于乡问,平定了天下战乱,开创了帝王大业。刘邦豁达大度,刘秀谨慎细心,各擅其美,龙飞凤翔,所以能收拾残局,保护人才,拯救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然而就其济世之大德,帝王之天威而比较,谁优谁劣呢?”
曹植说:“昔日汉室初兴,刘邦因残暴的秦王朝而起事,诛灭项羽,一统天下,光宗耀祖,功勋可比汤武,伟业流传子孙。他是帝王中的元勋,人君中的盛事啊!然而他的名声。品行毕竟不那么真正合乎道德,所以死了以后,果然让凶恶的吕后肆元忌惮地干尽残酷暴虐的坏事。爱妃戚夫人被砍去四肢,挖目薰耳,喂上哑药,扔在厕所中;赵王如意被幽囚,最后毒杀。亲生骨肉连连遭受屠杀,吕氏家族独揽朝纲,国家政权几乎被吕氏篡夺。上述种种,难道不是刘邦缺乏深谋远虑的结果吗!
然而刘邦手下的猛将谋臣都是古今少有的奇才,只因为他能选任、重用他们,听其言观其行,所以才会统一天下,登上帝王的宝座。
汉世祖光武帝刘秀(高祖九世孙)继承了皇室家族的仁善德性,禀承了忠贞温和的纯正精华,遵循外修风度内修精神的要则,兼有儒家的美德和才华。聪睿豁达、博学多识、仁义智慧、开明宽容、慎重周密、乐施爱人,构成了他的品道修养。他所处的时代,多灾多难,无法无天,正值皇家的气数已尽,世道艰难之际。在这样的时局下,他有如一声春雷,声势雄壮地举兵起事,组织武装力量来抗击强暴势力,发动起义部队扫荡残军败将。他的大军还没有从南京出发,王莽已经被洛阳的乱兵杀死。象刘秀这样的人,安邦定国的大计胜券稳操以后才发动群众,计划谋略确定以后才采取军事行动,所以每次进军没有攻克不了的堡垒,每次战争都没有临阵脱逃的士兵。他用宽厚仁慈之心来团结群众,以超常的德行使远方的人才慕名而来。因此,窦融闻听他的名声就如影随形般地追随他,马援第一次见面就赞叹他的英明。
象虞舜一样,有使九代人亲密和睦的声誉;象羲皇一样,有高尚纯朴的品质。
他谦虚地听取下属的意见有如周公一样不辞劳苦,留心事务象计时的仪表一样勤快。所以论功劳,他的业绩非同导常;论尊高,他的事迹不同凡响;论道德,找不出可挑剔的瑕疵;论品行,没有不光彩的地方。刘秀所拥有的势力并不大,文武辅臣也并不强,但是他最终做到了一统天下,创建了不可磨灭的功勋,让金石碑铭刻记他的光辉业绩,诗书文献记载他的伟大。”所以说,汉光武帝比汉高祖更伟大。
[东汉末的史学家荀悦写道:“汉高祖刘邦出身于普通老百姓,奋剑而取天下,不是由舜尧那样的人禅让接位,也不是汤武所委任的那种高官,全凭自己奋斗,有如龙从云腾,虎挟风行,征乱伐暴,廓清天下,八年之间,海内平定,于是踏上了通天大道,登上了帝王宝座。自古以来,书籍所载,未曾有过。不是英雄豪杰,没有宽容圣明的谋略,天命所授,神负扶助,哪能建立如此不朽的功勋!武王焚鱼敬受大命,高祖挥剑斩白蛇,就有神女化作老妇哭诉赤帝杀了她的儿子,预兆天命的事物虽然不同,但其道理却是一样的。”
《尚书》说:“上天的工作,要让人来代替完成。”《周易》说:“汤武革命,上顺天心,下合民意。”所讲的也正是这个道理。
夏代崇尚忠诚,其流弊是粗野、简陋,因此殷代用崇敬来纠正;崇敬的弊端是迷信,因此周代用文明礼教来纠正;可是礼教又带来了虚伪的流弊,补救虚伪弊端最好的办法是忠诚。结果夏商周三代帝王的治国之道转了一个圆圈,走到终点却又回到了起点。周秦之际,经过春秋战国六百年的战乱,可以说是文治流弊日益严重的时候,秦不加以改革,反而推崇酷刑,使其流弊更加严重。到了汉代,鉴于法治的教训,进行彻底改革,于是取得了政权。
三国时的孔融说:“周武王从夏朝的开创者后稷到他那个时代,历时十五代,却只出现过白鱼跃入舟中、赤鸟落在屋上的瑞祥。至于汉高祖,只因一人修积仁德,瑞兆就有四五起。他挥剑斩白蛇,蛇母为之哭泣;两入长安,天上五星相聚。周武王伐纣时,杀了纣王,悬头示众;高祖进入秦都长安时,却赦免了二世的儿子子婴,并放了他。所以说,周武王在宽容大度方面也不如高祖。”
唐太宗的名臣虞世南说:“帝者与师处,王者与友处,霸者与臣处。刘邦的功臣有三杰——张良、萧何、韩信;刘秀的辅佐是二十八将——邓禹、关汉等,但二十八将怎能比得上三杰?然而刘邦的功臣在其强盛之际几乎都被诛灭了,刘秀对他的功臣却都给予了优厚的待遇,使他们安享荣华富贵。
在这一点上,刘秀很值得称颂。对这两个人取长补短地进行比较,还是次要的事情。”
这样来讲,汉高祖战胜秦国和项羽,开创汉朝基业,家族的地位和国策的创建,一直传了十多代,虽然没有走上王者之道,作为霸者的功德,也够伟大了。]
【按语】
建立了东汉政权的刘秀也是趁绿林、赤眉农民起义的混乱局面登上帝王宝座的。刘秀在年轻的时候志向平平,看不出有什么惊人之处。他喜欢务农,性情温和。25 岁上才去游历长安,听说阴家有个名叫丽华的女子长得漂亮, 看到卫戍司令出行时声势显赫,就感慨地吟哦道:“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其志向不过如此而已。
当了皇帝后,刘秀还是那样温和宽厚。即位不久,他衣锦还乡,同族的婶子大娘议论他什么都好,就是太温和了些。刘秀听了哈哈大笑,说:“吾治天下亦以柔道行之。”他确实是这样做的。他安抚战乱中流散的平民;废除擅杀奴仆不治罪的陈规;减刑轻税,精减政府机构和膺员;招纳、起用人才..在中国二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中,刘秀确实是一个开明、仁总的好皇帝。
他在位30 余年,从不恣意放纵,豪华奢侈。他不喜欢饮酒,不喜欢珍玩。在他临终的遗诏中还说:“我无益百姓。丧葬,一切都要象孝文皇帝那样,务从约省。刺史、俸禄二千石的官吏,都不要离开城郭,也不要派官员来吊唁。”
刘秀常常表现出一种恢宏大度、平易谦和的雅量。刘秀的老同学严子陵自小有高名,刘秀对他很有好感。刘秀当了皇帝后,他 隐名埋姓不愿相见。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刘秀当天就亲自去看他,他躺在床上不起来,也不说话。刘秀就和他躺在一起,摸着他的肚皮说:“哎,哎,子陵,你不能帮帮我的忙?”严还是不答应,过了好久,才睁开眼睛说:“人各有志,何必强求?”刘秀跟他谈了好几天,请他出来做官,他持意不从,后来隐居富春山。毛泽东建立新中国后,请好友柳亚子出山,柳想效法严光。毛泽东的“莫道昆明湖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就是典出于此。
刘秀对臣僚要求非常严格,对贪赃枉法行为决不宽容。对皇亲国戚一般也能理智对待,严加约束。他的大姐湖阳公主的奴仆有一次大白天行凶杀人后,躲在公主家中,官吏无法捕捉。洛阳县令董宣听说公主要出门,驾车的正是那个奴仆,就在半道截住了公主的车子,当面将那个奴仆正法。公主立即回宫向刘秀告状,刘秀大怒,把董宣召来,当面就要打死他。董宣说:“请让我说一句话再死。”刘秀说:“你想说什么?”董宣说:“靠着陛下的圣明,汉朝才得到中兴。现在放纵奴仆杀人,将怎么治理天下?你不用打,我自己死吧。”一边说,一边撞在柱子上,血流满面。刘秀赶紧叫小太监抱住他,但要董宣给公主叩个头消消气。董宣坚决不叩,刘秀就叫人按着脖子强叩。董宣两手撑着地,就是不叩。湖阳公主不满地说:“文叔(指刘秀)当老百姓的时候,经常藏匿逃犯,官吏都不敢上门 追捕。如今当了天子,都不能在一个县令身上施加一些威严?”刘秀笑着说:“这就是天子与平民百姓的不同啊。”刘秀不但没有怪罪董宣,反而褒奖了他,给了他一个“强项令”
(意为刚强不肯低头的县令)的美名。事后刘秀一直记着这个七品芝麻官,在董宣死于任上后,刘秀派专人去看望,见他家中一贫如洗,刘秀感慨他说:
“董宣如此清廉,死了才知道啊!”
问题是象刘秀这样的好皇帝,可遇而不可求。中国几千的历史,这样的皇帝屈指可数。所以现在政治学提出的要求是:用什么机制才能保证每一个即位的国家最高领导人都能成为老百姓理想的人主?总不能让百姓用生命和血肉为代价,千年万代地去碰运气吧!
【经文】
或曰:“班固称周云成康,汉言文景,斯言当乎?”
虞南曰:“成康承文武遗迹,以周、召为相,化笃厚之氓,因积仁之德,疾风偃草,未足为喻。至如汉祖开基,日不暇给,亡赢之弊,犹有存者。太宗体兹仁恕,式遵玄默,涤秦、项之酷烈,反轩、吴之淳风,几致刑厝。斯为难矣!若使不溺新垣之说,无取邓通之梦,懔懔乎庶几近于王道。景帝之拟周康,则尚有惭德。”
[《汉文赞》曰:“文帝即位二十三年,官室园囿,车骑服御,无所增益。
有不便,辄施以利人。南越尉伦,自立为帝,召贵伦兄弟,以德怀之,伦遂称臣。与匈奴结亲而背约入盗,令边备守,不发兵深入,恶烦百姓。吴王诈病不朝,赐以几杖,群臣谏说虽切,常假借纳用焉。张武等受赂金钱,觉加赏赐,以愧其心。专务以德化人,是以海内殷富,兴与礼义,断狱数百,几致刑措。呜呼仁哉!”
或问傅子曰:“汉太宗除肉刑,可谓仁乎?”对曰:“匹夫之仁也。夫王天下者,大有济者也,非小不忍之谓。由此言之,班固以太宗为仁,不在除肉刑矣。《景帝赞》曰:‘孔子称:“斯人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
信哉!周秦之弊,纲密文峻而奸宄不胜。汉兴,扫除苛烦,与人休息。至于孝文,加之以恭俭。孝景遵业,五六十载之间,至于移风易俗,黎人醇厚。
周云成康,汉言文景,美矣哉!’此王道也。”]
【译文】
有人问:“班固赞颂周朝,推崇周成王、周康王;赞美汉朝,推崇汉文帝、汉景帝。班固的看法正确吗?”
虞世南说:“周成王继承周文王、周武王的传统,以周公、召公为相,教化愚昧憨厚的民众,因为仁德的风气日积月累,能象疾风吹荡草丛一样,自然会同泰民安,这并不值得眩耀。至于汉高祖,登基之后,日理万机,已亡的秦国遗留下来的不利因素仍然存在。汉文帝以仁慈宽恕为本,以清静怡淡为法,扫除了秦始皇、项羽残酷暴烈的作法,恢复了黄帝、尧舜温和淳厚的风气,很少使用刑法,这样治理国家,是非常不容易的。假如他不被新垣平的妖言所惑,大搞迷信活动;不因梦见有人助他登天而宠幸邓通的话,汉文帝就非常接近王道了。至于用汉景帝来比拟周康王,在德行上还有所欠缺。”
[《史记》称赞汉文帝说:“文帝即位,二十三年没有增加宫室园林、车骑服饰;臣民有不方便的地方,就用国家的积蓄施舍,为人民谋福利;南越王赵陀自立为帝,文帝将赵陀的兄弟都召来,各给厚赐,以德感化,赵陀大为感动,于是改帝称臣。文帝与匈奴曾有兄弟之约,但匈奴背约入侵,文帝派遣大将镇守边关,只守不攻,担心深入匈奴腹地会侵扰百姓。被分封到东南沿海地区的吴王因故与文帝不和,借口有病,不肯上朝,文帝不但不怪怨,反而派人送去手杖赏赐吴王,并传语吴王年老,可以免朝。群臣虽然劝文帝用宣吴王人朝的办法将其软禁,文帝表面上听从他们的意见,实际上不采纳。
郎中令张武曾接受过吴王的贿赂,被文帝发觉后,不但没治罪,反而赏赐他,让他心怀惭愧。凡此种种,表明汉文帝一心一意以德服人,因此才出现海内殷富,国家繁荣的景象。这都是由于用礼义文明来振兴国家的结果啊。
“另一方面,汉文帝勘断案件数百起,很少使用刑罚。真可谓是一位仁德的君王。”
有人问傅玄:“汉文帝废除了断趾、割鼻等肉刑,这可以说是仁政吧?”
傅玄说:“这是匹夫之仁。作为国家的最高统治者,要为天下苍生谋求长远利益,决不能仅仅注意这些小事。正因为如此,班固也认为汉文帝的仁德并不在于废除肉刑。他在《景帝赞》中说:‘孔子称这类人能继承三代一直传下来的正确的治国之道。确实是这样啊!周代和秦国坏就坏在政策法规周密而严峻,尽管如此,奸臣、内乱仍然层出不穷。汉朝建立后,扫除烦琐苛刻的政令刑法,与民休息,到了文帝,增加了以恭顺勤俭的方略,景帝遵守先辈的路线,五六十载之间,便做到了移风易俗,民风醇厚,谈周必称成康,言汉必称文景。美啊!’这才是真正的王道!”] 【经文】
或曰:“汉武帝雄才大略,可方前代何主?”
虞南曰:“汉武承六世之业,海内殷富。又有高人之资,故能总揽英雄,驾御豪杰,内兴礼乐,外开边境,制度宪章,焕然可述。方于始皇,则为优矣。至于骄奢暴虐,可以相亚,并功有余而德不足。”
[《武帝赞》曰:“汉承百王之弊,高祖拨乱反正,文景务在养人,至于稽古礼文之事,犹多阀焉。孝武初立,卓然罢黜百家,表章六经,遂畴咨海内,举其俊茂,与之立功。兴大学,修郊祀,改正朔,定历法,协音律,作诗乐,建封禅,礼百神,绍周后。号令文章,焕焉可述。后嗣得遵洪业,而有三代之风。如武帝之雄材大略,不改文景之恭俭,以齐斯人,虽《诗)《书》所称,何有加焉?”
推此而言之,彼汉武秦皇,皆立功之君,非守成之主也。]
【译文】
有人问:“汉武帝雄才大略,可以与前代的哪个皇帝相比?”
虞世南说:“汉武帝继承六代的帝业,海内殷富,又有高人相助,总揽英雄,驾驶豪杰。内政方面,提倡礼教,外交方面,开拓疆域。制度宪章,焕然可述。比起秦始皇来更其伟大。至于骄奢淫佚,残暴肆虐,也仅次于秦始皇。功劳有余,德行不足。”
[班固的《武帝赞)说:“汉朝承接了历代弊端,高祖拨乱反正,文帝、景帝注重养民,对于考究古代礼乐制度之事,还很缺乏。汉武帝一登上宝座,就高瞻远瞩,罢黜百家,推崇六经,独尊儒术。接着在全国访求、推荐优秀人才,使其建功立业。兴办太学,修建祠庙,改正月为一年的第一个月,确定历法,规范音乐诗歌的章法,修建祭天禅台,顶礼各种神灵,封地给周朝的后裔。汉武帝时的号令建制,光彩焕然。他作为断承人遵循先祖的伟大事业,有高祖、文帝、景帝三代人的风范,象武帝这样雄才大略的人,假如不改变‘文景之治’的谦恭俭朴以救助百姓的政策,那么,就是《诗》《书》所称赞过的制度又能超过汉武帝多少呢?”
由此推断,秦皇汉武,都是创业之君,但不是守成之主。] 【经文】
昔周咸以孺子继统,而有管、蔡四国之变;汉昭幼年即位,亦有燕、盖、上官逆乱之谋。成王不疑周公,汉昭委任霍光,二主孰为先后?
魏文帝曰:“周成王体圣考之休气,禀贤妣之胎海,周召为保傅,吕望为太师。口能言则行人称辞,足能履则相者导仪。目厌威容之美,耳饱德义之声,所谓沈渍玄流而沐浴清风矣。犹有咎悔,聆二叔之谤,使周公东迁,皇天赫怒,显明厥咎,然后乃寤。不亮周公之圣德,而信金膝之教言,岂不暗哉?夫汉昭父非武王,母非邑姜,养惟盖主,相则桀、光。保无仁孝之质,佐无隆平之治,所谓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然而德与性成,行与礼并,在年二七,早知夙达,发燕书之诈,亮霍光之诫。岂将启金膝,信国史,而后乃寤哉?使成、昭钧牟而立,易世而化,贸臣而治,换乐而歌,则汉不独少,周不独多也。”
[大将军霍光及上官桀秉政,桀害光宠,欲诛之,乃诈为帝兄燕旦上书,称光行上林称跸等事。帝不信。]
【译文】
从前周成王年少登基,又有管、蔡等四国叛乱;汉昭帝八岁即位,也有燕王旦、益长公主和上官架的谋反。成王不怀疑周公的忠诚,昭帝委任大将军霍光摄政。二人谁做得更好呢?
魏文帝曹丕认为:周成王体现了武王美善的气质,继承了贤母的胎教,召公为保傅,吕望为太师。会说话的时候,负责朝见的官员就教他辞令,能走路的时候,负责宫庭礼仪的官员就引导他学习礼节。所以他从小就养成了满足于仪容要威严壮美、言谈要合乎德义的习性。就是说成王是在沐浴德行的清风中长大,骨肉里淀积着高贵的血液。即便如此,他还误听管、蔡对周公的诽谤,迫使周公率兵东征,去平定叛乱,致使上天震怒,显出凶兆来,然后他才皤然悔悟。他一直不相信周公的高尚品德,却相信秘藏在金柜里周公的祷告,这不是很糊涂吗!
而汉昭帝的情况就不一样了。父亲汉武帝不象武王一样仁德,母亲“拳夫人”钩弋不象邑姜一样贤惠,伺侯他幼年生活的是大姐盖长公主,辅相是上官架和霍光。当老师的没有仁孝的品质,作辅臣的没有治国安邦的才能,完全可以说是出生在深官之中,成长于妇人之手。然而他的美德天性生成,他的品行与生俱来,在十四岁的时候,就表现出早熟和素有的明达,发现燕王刘旦诬陷霍光的书信有诈,不但不怀疑霍光,而且表扬了他的忠诚。昭帝不是等到开启了类似金拒的秘密,看了史官的记录才醒悟的啊。假如让成王和昭帝壮年时执政,换个时代,换了辅臣,改变原来的文化氛围治理国家,那么汉昭帝可称赞的地方不见得比周成王少。
[大将军霍光和上官架共同执政辅佐昭帝,上官禁妒恨霍光受宠,一心要除掉他,就以燕王的名义起草了一封伪书,诬陷霍光以帝王的仪仗检阅羽林军以及种种意欲谋反的行为。昭帝没有相信。]
【经文】
或曰:“汉宣帝政事明察,其光武之侍欤?”
虞南曰:“汉宣帝起自闾阎,知人痰苦,是以留心听政,擢用贤良,原其循名贵实,峻法严令,盖流出于申、韩也。古语云:图王不成,弊犹足霸;图霸不成,弊将如何?光武仁义,图王之君也。宣帝刑名,图霸之主也。今以相辈,恐非其侍。”
[议曰:元帝之为太子,尝谏宣帝,以为持法太严。帝作色曰:“我汉家以霸王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化,用害政乎?”虽以此言之,知其度量不远,然宽猛之制有自来矣。昔高祖入秦,约法三章,秦人大悦。此恙缓刑之美也。
郭嘉说曹公云:“汉末政失于宽。绍以宽济,故不摄。公纠之以猛而上下知制。”此言严刑之当也。故《传》曰:“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人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书》曰:“刑罚世轻世重。”《周礼》日:“刑新国用轻典,刑乱国用重典,刑平国用中典。”
由此观之,但问时代何时耳。严刑恶足小哉。
【译文】
有人说:“汉宣帝明察政事,难道不是汉光武一类的国君吗?”
虞世南说:“汉宣帝在市井里巷长大,知道民间的疾苦,所以对政务非常留心,提拨重用有才能有学识的人。他之所以采取严刑重法的政策,探究其中的原因,其根源在于法家申不害、韩非子那里。古人说过:‘图王不成,用其有弊病的权谋足以称霸;图霸不成,霸术中有弊病的权谋将会是什么后果呢?只有身败名裂。’汉光武大仁大义,是位成就王道的皇帝。汉宣帝以法治国,是位成就霸业的皇帝。将此二人相较,恐怕不能类比。”
[元帝在做太子时,曾向宣帝提意见,认为他执法太严。宣帝变了脸说:
“我汉家向来交错使用霸道、王道,怎么能只用仁德感化来危害政权呢!”
虽然从这句话可以知道宣帝的谋略不够远大,但是他采用或宽容或强硬的法制还是有原因的。从前汉高祖进入秦国,曾约法三章,秦人非常满意。这是从和缓刑法的好处方面讲。曹操的军师郭嘉劝曹操说:“汉末的政治失败在太宽松,袁绍却以宽松去救偏,所以不得要领。你用强硬的法规来纠正,上下就会知道制度在哪里了。”这是说法制运用得当。《左传》说:“政策宽松,国民就会散漫,这时就应当用猛烈的法令来纠正;太猛烈了,民众又会变得残忍,这时就应当再实施宽松的政策。用宽松来调济猛烈,用猛烈来调济宽松,政治才能平衡。”(尚书》说:“刑罚的使用,要时轻时重,审时度势。”《周礼》说:“治理新建的国家要用轻典,治理动乱的国家要用重典,治理安定的国家要用中典。”
由此看来,法治的使用,要看在什么时候。时机适宜,怎么可以轻视严刑峻法的作用呢!]
【经文】
或曰:“汉元帝才艺温雅,其守文之良主乎?”
虞南曰:“夫人君之才,在乎文德武功而已。文则经天纬地,词令典策;武则禁暴戢兵,安人和众,此南面之宏图也。至于鼓瑟吹萧,和声度曲,斯乃伶官之职,岂天子之所务乎?”
[议曰:元帝多才多艺,善鼓琴瑟,虽如此,非善之善也。何则?徐干《中论》曰:“夫详小事而略大道,察近物而暗远数,自古及令,未有如此而不乱也,未有如此而不亡也。所谓‘详小事、察近物’者,谓耳聪于丝竹歌谣之和,目明于雕琢彩色之章,口给于辩惠切对之词,心通于短言小说之文,手习于射御书数之巧也。所谓‘远数、大道’者,谓仁足以覆焘群生,惠足以抚养百姓,明足以照见四方,智足以统理万物,权足以应变无端,义足以阜生财用,威足以禁遏奸非,武足以平定祸乱,详于听受而审于官人,达于废兴之原,通于安危之分。如此,则君道毕矣。”
昔鲁庄多伎艺,诗人刺之。鲁昭美容仪,有出奔之祸。由是言之,使人主视如离娄,听如师旷,射如夷羿,书如史籀,可谓善于有司之职,何益于理乎!
匡衡《谏元帝改政书》曰:“受命之王,务在创业垂统,传之无穷。继体之君,必存于承宣先王之德而褒大其功。今陛下圣德天覆,子爱海内,然阴阳未和,好邢未禁者,殆议论者未丕扬先帝之盛功,争言制度不可用。臣窃恨国家释乐成之业,而虚为此纷纷也。愿陛下详览统业之事,此守文也。”]
【译文】
有人问:“汉元帝多才多艺,温文尔雅,是保持文治的好皇帝吗?”
虞世南说:“帝王的才华,应该表现在文德武功上。论文则应体察、把握自然法则,以此为指导思想来制定政策法令;论武则应制止暴乱,平息战火,稳定社会,团结人民。这才是做帝王的宏图大略。至于鼓瑟吹萧,和诗谱曲,这是文人墨客、歌伎演员们的事情,做天子哪能去钻研呢!”
[汉元帝多才多艺,琴弹得很好,这并不是最大的优点。为什么这样说呢?
东汉末哲学家徐干写的《中论》讲过:“小事情明白,大道理忽略,身边的人事清楚,长远的规律糊涂,自古以来没有不因此而发生动乱,不亡国的。
这里所说的‘详小事、察近物’,是指能听出音乐、歌曲是否和谐、美妙;能鉴别书法雕刻是否漂亮、精彩;出口成章,能言善辩,对答如流;对小说诗词心领神会;对于射击、驾车、书法、术数很有技巧。所谓“远数、大道”,是指仁慈足以覆盖苍生,恩惠足以托养百姓,光明足以普照四方,智慧足以统帅万物,手中的权力足以应付变化万端的时局,推行的义举足以使经济繁荣,威望足以遏止奸党歹徒的发难,武勇足以平定暴乱。能够辩别臣民们反映的情况是否实事求是,然后通过实际行动来考察他们。明白兴废的根源,精通安危的界线。能做到这些,做皇帝的素质就完备无缺了。”
历史上,反面的事例也不少。例如从前鲁庄公能歌善舞,于是国人写了《蔽笱》一诗来讽刺他;鲁昭公善于修饰仪容,才招来逃亡晋国的祸患。这样说来,做皇帝的即便视力如离娄一般锐利,听力如师旷一般敏锐,射箭象后界一样准确,书法象史籀一样高明,只能说是有专职人员的才能,对治理国家没有一点儿好处。
东汉丞相匡衡规谏汉元帝的《改政书》说:“接受国家权力的帝王,务必要继往开来,创立功业,使先辈的光荣传统流芳百世;继承政治路线的君主,务必关心宣传先王的功德,同时要发扬广大。如今陛下的圣明贤德有上天庇佑,能爱护天下百姓,然而阴阳不和,邪恶奸诈的势力没有受到制止,这恐怕是由于参政议政的官吏们没有宏扬先帝的丰功伟绩,反而对制度的运用与否争辩不休。国家把已经取得其成果的事业放在一边,而为那虚妄不实的空头理论纷纷扰扰,我常常为此暗自遗恨。希望陛下从大局出发,好好关心总结治理国家的经验,这才是永保文德武治的大事啊!”
【经文】
或曰:“观伪新王莽,谦恭礼让,岂非一代之名士乎?至作相居尊,骄淫暴虐,何先后相背甚乎?”
虞南曰:“王莽天姿惨酷,诈伪人也。未达之前,徇名求誉;得志之后,矜能傲物。饬情既尽,而本质存焉。愎谏自高,卒不改察,海内冤酷,为光武之驱除焉。”
[班固曰:“王莽始起外戚,折节力行,以要名誉。哀成之际,勤劳国家,直道而行,动见称述,岂所谓‘在国必闻,在家必闻,色取仁而行违之’者也?莽既非仁而有邪佞之材,又承四父世业之权,遭汉中微,国统三绝而太后寿考,为之宗主,故得肆其奸意,以成篡夺之祸。推此言之,亦有天时,非人力所致。及其篡位,南面处非所据,颠覆之势,险于桀、纣,而莽晏然,自谓黄、虞后出也。乃矜其威诈,滔天虐人,是以海内嚣然,丧其乐生之心,内外怨恨,远近俱发,城池不守,支体分裂,遂今天下城邑为墟,自《书》《传》所载,乱臣贼子,无道之人,未有如莽之甚者也。紫色蛙声,余分润位,为圣王之驱除云。”
吴王孙权论吕蒙曰:“子明少时孤谓不辞剧易,果敢有胆而已。长大学问开益,筹略奇至可以次于公瑾,图取关羽胜于子敬。子敬答孤书云:‘帝王之起,皆在有扫除。羽不足忌。’此子敬内不能办而外为大言耳。孤亦恕之,不苟责也。”
此驱除之意也。]
【译文】
有人问:“建立过伪政权,改国号为新的王莽,起初谦恭礼让,难道不是曾被称作一代名士吗?等到他当了皇帝后,居尊傲慢,荒淫残暴,为会么前后判若两人呢?”
虞世南说:“王莽是一个生性惨酷、奸诈、虚伪的人。没有发达的时候,沽名钓誉;权力搞到手之后,称能据傲,目中无人。伪装的画皮一旦撕掉,天生的真面目就暴露出来了。他不听规劝,自高自大,至死不知悔悟,四海冤狱重重,怨声载道,最终还是做了汉光武帝刘秀扫清道路的垃圾。”
[班固说:“王莽出身于皇亲国舅,最初纡尊屈贵,身体力行,企图沽名钓誉。当他在汉成帝、汉哀帝在位辅政的时候,勤勤恳恳,为人处事正直谦恭,处处被人称道,莫非他就是孔子所说的‘在国有名,在家有誉,口头上仁义厚道,行动上背道而驰’的伪君子吗?然而王莽本质上是一个邪恶不仁却有谄媚取悦、虚伪奸诈之术的人,加之四位叔父王凤、王商等都是世代权臣,他凭借父辈的势力,又赶上汉室正处在衰败之际,皇位三次虚设,而王太后寿命又长,长期作为他的靠山,使他能玩弄奸诈权术,最终酿成了夺位篡权的灾祸。由此推论,王莽篡位也是天意,不是单凭个人奸诈所能做到的。
“王莽一旦篡夺了政权,南面称王之后,居于不该他占据的地位,被推翻的趋势比夏桀、纣王还要险恶,然而王莽却能若无其事地自命黄帝、虞舜再世。他依仗其威势和诡诈,无法元天,茶毒生灵,因此全国哗然,百姓没有了生活的乐趣,朝野怨恨,众叛亲离,四处举事,各地城池失守,国家分崩离析,致使全国的城镇变成了废墟。有史以来,所造成的灾难没有比得上王莽的了。色秽声淫,气数短命之辈,据说向来就是准备好要给贤明的帝王扫清道路当垃圾的。”
孙权在谈到吕蒙时说:“吕蒙年轻的时候,我说他只不过是不辞繁难,果敢有为罢了。长大以后有了学问,长了智慧,谋略奇至,仅次于周瑜,策划彻底打败关羽的麦城之战,胜过鲁肃。鲁子敬给我的奏章说:‘帝王兴起之际,都要有所驱除。除去关羽无需顾忌。’这是鲁肃对内不能办事,对外说大活罢了。我也原谅他,没有随意责怪他。”]
【按语】
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蓄。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白居易的这首有名的七律,说出了一个真理:只有经过时间的考验,才能给一个人棺盖论定,否则就会把周公当成篡权者,把王莽当作谦恭的正人君子了。
相传,刘邦斩白蛇时,蛇曾对刘邦说:“你将广有天下,贵为天子。但我决心跟你作对。你斩我头,我闹你头;你斩我尾,我闹你尾。”刘邦想了想,就把它拦腰斩断。结果,大汉帝国的江山一头一尾都没有出乱子,而从中间横插进一个为时17 年的新朝。传说这个短命王朝的在位者王莽,就是那条白蛇转世。
王莽长相口大下巴短,眼球突出,两眼血红,声音粗大沙哑。他虽身高马大,却爱穿高跟鞋,戴高帽子,挺胸昂首,远远地向下看左右两边。当时有个会相面的宦官说王莽“眼睛象猫头鹰,嘴巴象老虎,所以能吃人,将来也要被人吃掉”。王莽听到后,杀了这个人,以后经常用云母屏风遮掩自己,不是亲近的人不让人看见他。
王莽是汉元帝皇后王致君的侄子。他父亲王曼死得早,未能封候,而他祖父、伯父、叔父八人都是列侯。因此,他的堂兄弟都依仗父辈的权势,过着奢靡的生活,争相以声色犬马夸宫斗胜,而他却孤苦伶仃,生活贫穷。然而他并来因此而垂头丧气,相反从小养成了折节求名、匿情钓誉的本事。长大后,为了让伯父大将军王风提拔自己,王凤病重时,他主动悉心照料,亲自尝药,故意弄得一连几个月蓬头垢面,衣不解带。王凤果然被他的孝心打动,临死时请太后和成帝关照他,使他当上了黄门郎、射声校尉。
他对其他叔父也很孝顺,同时百般殷勤地结交当世英豪,这些人都在皇帝面前说他的好话,他的官也越做越大,然而他官越大,地位越高,干事就越谨慎,待人也越谦虚。他还把皇帝赏赐的车马衣物都送给宾客,甚至卖掉自己的财产赈济穷人,家中一件多余的东西都不要,以至不少名士投奔他,朝中权臣都愿意和他交往。当权的人称赞他,说客游士到处宣传他,此时他的名声甚至超过了他的几个叔父。
王莽善于脸不红心不跳地弄虚作假。公元前8 年,王莽的叔父大司马王根在重病中推荐王莽代替自己做大司马。成帝接受了王根的意见。他更加克已奉公,以身作则,提倡俭朴,反对高官们骄奢淫仗的生活作风,常常把自己封邑里的租税收入全部分给下层官吏和穷苦的读书人。他母亲患病,公卿列候的夫人前来探视,王莽的夫人到大门外迎接,客人们看她穿得那么寒酸,还以为是王 莽家的粗使女仆,后来得知是王夫人时,贵妇们一个个惊得发呆,都夸王莽是个清正廉洁的人。
就在王莽为自己精心包装的时候,汉成帝却正在温柔乡中与飞燕姐姐和合德妹妹恣意纵欲,全部朝政几乎都落入了王莽手中。成帝得意他说:“汉武帝好神仙,求白云乡;我终老在这‘温柔乡’足矣。”可惜好景不长,没多久他就丧生在了这‘温柔乡’。哀帝即位后,外戚丁、傅两家的势力潮水般的涌入朝廷,王莽的仕途出现了波折,他采取韬晦之术,上书辞职,退居新野,闭门读书,俟机东山再起。一次,他的儿子杀了一名家奴,王莽大发雷霆,要他儿子自杀偿命。在那混乱的世道,人们对王莽的举动充满好感,奉为楷模。王莽在新野三年,上书为他呜不平、要他重返朝纲的官吏就有一百多人。在舆论的压力下,他又回到了京城。这时荒淫无度的哀帝做了六年皇帝就死了,王莽又成了国家最高权力的执掌人。他利用阴谋手段一一清除政敌,满朝文武都是他的心腹爪牙。他外表道貌岸然,说话冠冕堂皇,可是只要心中有什么欲求,稍稍暗示,他的党羽就会奏明太后,而到时他又故意叩头泣涕,再三辞让。因此朝野上下都被他的假相迷惑了。
就这样,王莽由黄门郎、射声校尉、骑都尉、光禄大夫、侍中、大司马、安汉公、宰衡摄皇帝,直到篡权成功,建立新朝。但是历史在西汉末年推出这样集伪善、奸诈、野心于一身的反面人物来,仿佛特意是为一个新时代的光明到来之前再浓浓地涂一层阴影,为孕育一个圣明的君王培植足够的罪恶的酵母。也许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大哲学家黑格尔才说:恶是历史的动力。
【经文】
夏少康、汉光武皆中兴之君,孰者为最?
虞南曰:“此二帝皆兴复先绪,光启王业,其名则同,其实则异。何者?
光武之世,藉思乱之民,诛残贼之莽,取乱侮亡,为功差易。至如少康,则夏氏之灭已二代矣[羿及寒浞]。藐然遗体,身在胎孕,母氏逃亡,生于他国。
不及过庭之训,曾无强近之亲,遭离乱之难,庇身非所,而能崎岖于丧乱之间,递成配天之业,中兴之君,斯为称首。”
[魏高贵乡公问荀顗曰:“有夏既衰,后相殄灭,少康收辑夏众,复禹之绩。高祖拔起垄亩,艾夷秦、项。考其功德,谁为先后?”
顗对曰:“造之与因,难易不同。少康功德虽美,犹为中兴,汉世祖同流可也。至如高祖,臣等以为优。”上曰:“少康先于灭亡之后,降为诸侯之隶,能布其德而兆有其谋,卒灭过、戈,复禹之绩,祀 夏配天,不失旧物,非至德弘仁,岂能济斯勋乎?汉祖因土崩之势,收一时之权,为人子则数危其亲,为人君则因贤相,为人父则不能卫其子,身没之后,社稷凡倾。
少康易时而处,或未能复大禹之绩也。”推此言之,宜高夏康而下汉祖矣。]
【译文】
夏代的少康、汉代的刘秀,都是中兴之君,谁更值得称道呢?
虞世南说:“这二个帝王都是复兴先人未竟之业,使先王的功绩发扬光大的人。中兴之名相同,业绩的内容却不一样。为什么这样说呢?刘秀借助处乱思治的民心,诛灭独夫民贼王莽,乘着混乱打败亡命之徒,成功比较容易。至于少康,夏氏灭亡已有二代(后羿和寒浞),祖先的遗业已很渺远,母亲怀着他逃亡在外,生于异乡,没有受过父辈的教诲,没有强大、贴近的亲人,生在背井离乡的战乱之中,流离失所,但是他能在艰辛坎坷的丧乱之际奋斗,终于成就了帝王大业。中兴的君王,少康应为第一。”
[魏文帝的长孙曹髦问朝臣荀顗:“夏商已经衰落,国王和丞相也都死绝了,少康收集夏朝的群众,复兴了大禹的事业。汉高祖崛起民间,打败了秦国和项羽,考究他们的功德,谁大谁小?”
荀顗回答道:“创造与继承,难易不同。少康功德虽美,不过是中兴而已,与汉世祖刘秀同等水平也就可以了。至于高祖刘邦,我以为更胜一等。”
曹髦说:“少康在国破家亡之后沦落为诸侯的奴隶,然而他能广施恩德,表明他有所图谋,最终还是消灭了过、戈两个部落,恢复了大禹开创的基业,夏商的宗庙得以祭祀,祖先的遗产没有散失。不是大仁大德,哪能建立这样的功勋呢!而刘邦利用天下土崩瓦解的形势,一举取得政权。就他本人而言,为人之子,几次危害到他的亲人;为人之君,他所依靠的是贤明的丞相;为人之父,却不能保护自己的子女,身死之后,国家几乎灭亡。如果与少康易时而处,他就未必能够光复大禹的帝业了。由此推论,刘邦就该在少康之下了。”]
【经文】
后汉哀乱,由于桓、灵二主,凶德谁则为甚?
虞南曰:“桓帝赫然奋怒,诛灭梁冀,有刚断之节焉,然阉人擅命,党锢事起,非乎乱阶始子桓帝?古语曰:‘天下嗷嗷,新主之资也。’灵帝承疲民之后,易为善政,黎庶倾耳,咸冀中兴。而帝袭彼覆车,毒逾前辈,倾覆宗社。
职帝之由,天年厌世,为幸多矣。”
[议曰:桓帝问侍中爱延曰:“朕何如主也?”对曰:“汉中主。”“何者?”“尚书令陈善任事则理,中常侍黄门豫政则乱。是以知陛下可与为善,可与为非。此中主之谓也。”
虞南曰:“夫泯江初发,其源可以滥筋。及其远也,方舟而后能济。元帝之时而任弘恭、石显,暨于桓、灵,加以单超、张让,既..彝伦,遂倾宗国。其所由来者渐矣。故曰:‘荧荧不灭,炎炎奈何。’言慎其始也。呜呼,百代之后,其鉴之哉。”
古语曰:“寒者易为衣,饥者易为食。”晁错曰:“夫国富强而邻国乱者,帝王之资。”
由此言之,是知昏乱之君,将以开圣德矣。
【译文】
后汉衰落混乱,是由于汉桓帝、汉灵帝二人凶残的性格所至,可是谁的责任更大呢?
虞世南说:“汉桓帝因国舅梁冀把握朝纲,胡作非为,在盛怒之下,与宦官密谋将其诛灭。可见桓帝很有些刚毅果断的气概,然而宦官也因此专权,李膺和太学士郭泰等二百余人联合反对宦官势力,被宦官集团以‘党人乱政’的罪名逮捕下狱,后虽释放,但终身不许做官,宦官势力从此不可遏止。由此看来,朝政动乱难道不是起因于汉桓帝吗?古话说:‘民不聊生,天下哀号,正是新的君王开天辟地之良机。’汉灵帝即位后,国衰民疲,正好施行善政。百姓关心国事,都希望振兴朝纲。可是灵帝重蹈覆辙,又让宦官以‘党锢之祸’的罪名诛杀了一批大臣,危害比第一次更其严重,终于导致国破家亡。这个执掌帝王权柄的人,把整个国家推向了毁灭的边沿,他自己虽然只活了34 岁,总算没有死于非命,也够他幸运的了。” [汉桓帝问侍从他的爱延:“我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帝?”爱延回答道:“在汉朝帝王里属中等。”桓帝问:“怎么讲?”爱延说:“尚书令陈蕃主持政务,国家就可以治理好;宦官们干预朝纲,国家就发生混乱。因此知道陛下既可以让你行仁政,也可以让你做恶事。这就是中主的意思。”
虞世南说:“在泯江的源头,水量只能飘起木杯,到了下游,乘大船才能渡过。汉元帝的时候,任用佞臣弘恭、石显,到了后汉桓帝、灵帝的时候,又有单超、张让干政,既然败坏了伦常道德,皇室、国家的灭亡便无可避免了。汉朝到了这步田地,其祸根是一步步种下的。所谓‘星星之火不灭,到了渐成燎原之势时又有什么办法呢?’可见凡事一露头就得慎重对待。呜呼,百代之后,都要引以为鉴啊!”
古话说:“寒者易为衣,饥者易为食。”晁错说:“国家富强,邻国动乱,正是有帝王之志者的大好机会。”
由此可以明白,昏君委实是在为未来的明主开路啊!]
【按语】
我国五千年风云变幻的历史长河中,有的帝王千古流芳,有的臭名昭彰。
以“成康、文景”为代表的“升平盛世,政通人和”常被后人称誉,以“秦皇、汉武”为代表的“雄才大略,文功武德”常被史家赞美,而西汉末年的汉桓帝、汉灵帝,已经成了“昏庸淫侈,政局倾颓”的同义语。所以撰写《后汉书》的班固提出,后代的人要想治国安邦,就应该“究其终始强弱之变,以明鉴戒焉”。
后世的志士仁人每当总结历史的兴衰,谈到东汉末的汉桓帝和汉灵帝时,无不痈心疾首。诸葛亮在他那千古名文《出师表》中说:“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於桓、灵也。”宋代的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说:“天下之主,宜得贤明。每念灵帝,令人愤毒!”
桓、灵二帝的劣迹太多,罄竹难书,但有两点十分突出,一是对历史遗害最大的“党锢之祸”,一是令人惊叹不已的标价卖官。
所谓“党锢之祸”,就是宦官集团对知识分子全国性请愿活动的镇压和屠杀。
汉桓帝刘志即位时才15 岁,位卑庶出的小皇帝做不了主,朝政大权完全掌握在梁冀手中。粱冀本是一个缺德无才的纨绔子弟,长得耸肩竖目,说话结结巴巴,从小架鹰斗鸡,无恶不作。在汉顺帝年间,仗着姐姐梁皇后,世袭了其父梁商的大将军爵位。在刘志即位之前,两年之内死了三个皇帝(顺帝刘保11 岁即位,在位19 年;冲帝刘炳,2 岁即位,仅仅做了5 个月皇帝; 质帝刘缵,8 岁即位,不到一年就被梁冀毒杀)。汉王朝表面上挂的是刘记招牌,实际上却是梁冀的私人财产。梁冀生活上骄奢淫逸,各地进贡的珍奇,都要先送到梁府,选剩后才给皇宫。他修建的府第园林,象皇宫一样富丽堂皇。占田围猎,绵延千里。掌权二十多年,拥立三个皇帝,“穷极满盛,威行内外”,有史以来,外戚权势还没有超过他的。
刘志虽然是个只知吃喝玩乐,对什么事都不过问的儿皇帝,但到了3O岁那年,对梁冀的飞扬跋扈渐生不满,便与单超、左馆、徐璜、具瑗、唐衡5 个宦官密谋,用御林军铲除了梁氏家族和他的私党。粱冀被没收家产时, 财物达3O 亿,相当于全国租税的一半。
桓帝出于对宦官的感激,单超5 人都官封万户候,朝政由外戚之手转到了宦官之手。宦官势力迅速澎涨。人称左悺为“左回天”(权能回天);具及为“具独坐”(骄责无比);徐磺为“徐卧虎”(无人取碰);唐衡为“唐雨堕”(流毒遍天下。其时单超已死)。不但宦官本人虐遍天下,他们的义子。同宗及姻亲也被派到地方任大小官职,贪脏勒索,有如盗贼。如宦官候览,他本人霸占百姓住宅达381 所,良田万亩,仿照皇宫修建16 座府第。他的哥哥候参任益州刺史,专门诬陷富人入狱致死,没收其财产中饱私囊。徐璜的侄儿徐宣,求婚下邳李家不允,便设法出任下邳县令,率吏卒入李宅抢走其姑娘,践踏之后用箭活活射死,埋在官衙之内。不巧徐宣的上司黄浮是个清官,接到诉状,马上将徐宣收监。他深知徐家权势熏天,不顾僚属劝阻,毅然说道:“徐宣这样的国贼,非杀不可!即使我因此而死,也心甘情愿!”
随即以法处死了徐宣。宦官徐璜岂肯甘休,找到桓帝大泄私忿。桓帝只信宦官的话,下令将黄浮革职判刑。这哪里还有是非和公理?在桓帝的纵容下,宦官的气焰更加嚣张了。
自从宦官专权后,除了以暴发户的贪残肆意掠夺外,还广树党羽,安插亲信,正常的选官和升迁被破坏了。子弟为官,拿钱买官,人情送官,卖官鬻爵,贿赂公行。读书人拿不出巨款行贿宦官,进身无门,个人前途和国家命运交织在一起,同样渺茫,同样凋蔽,这就成了他们反抗宦官势力的原动力。
无权无势的大学生,他们的武器就是口诛笔伐,依靠舆论抨击时弊,褒贬人物。宦官也不示弱:你说我是小人,我也不承认你是君子。孔子不是说“君子群而不党”吗?那你们就是“党人”。双方攻评,营垒分明,展开了激烈的斗争。
宦官有桓帝撑腰,作恶如故,横行无忌。大将皇甫规平定羌人论功当封。
宦官徐磺乘机勒索贿赂,被断然拒绝。宦官便诬陷他不是打败羌人,而是拿钱让羌人投降,假冒军功,下狱论罪。皇甫规理直气壮:“说我拿钱诱羌人投降,如用私钱,我家中哪有那么多钱?如用公款,帐簿上哪一笔钱花在什么地方,就请查去!”结果查无实据,一些大巨和太学生三百多人跑到宫门前喊冤示威。闹得汉桓帝满肚子不高兴。
公元159 年,一向敢与宦官硬斗的司隶校尉李膺转仕河南尹。一个叫羊元群的郡守回到家乡。李膺发现他贪脏尤甚,不但携回大批金银财宝,甚至连郡府厕所的花窗都被他卸下带回。李膺上书朝廷,认为应严加制裁。谁知此人向宫中宦官行路,不但安然无事,李膺反以诬陷之罪,给革了职,判了刑。由于陈蕃等大臣的营救,李膺才好歹官复原职,但此人梗直的脾气顽固得很,不久又依法处决了宦官张让的弟弟张朔和宦官的死党张成的儿子(张成从朝中得知要颁布大赦令,就教唆儿子趁机杀人,然后扬长而去。没想到李膺不管那一套,不顾一切地处死了犯人)。于是宦官看准了机会,候览叫张成的门徒上书皇帝,诬告李膺收买太学生,互相串连,结成死党,诽谤朝廷,制造动乱..
汉桓帝平时时这些动不动好指手划脚评议国是的学生们就看不顺眼,这下可让他有了把柄,于是下诏在全国各地通辑、追捕敢于反抗宦官的读书人。
恐怖气氛笼罩全国,官吏趁机瞎抓滥捕,一个州郡被捕“党人”多达百人。
李膺等人看到这种局面,在狱中谎供许多宦官也是同党。宦官们怕引火烧身,只好劝说桓帝赦免“党人”,不再治罪,但“禁锢”终身,永远不能当官。
历史上有名的“党锢之祸”是由桓帝开其端,灵帝时演变为大屠杀的。
汉灵帝即位时才12 岁,由桓帝的皇后窦太后临朝称制。太后之父窦武为大将军,手执权柄。窦武虽以外戚掌权,但他为人清正,忌恨宦官浊乱朝延,值此新帝即位,他想有所作为,整顿朝纲。他的这一想法与陈否不谋而合。
于是两人设计铲除宦官势力,因谋事不慎,消息走露,反而被曹节、王甫、候览等号称“十常侍”的宦官集团逐一捕杀,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