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洵
苏洵(1009--1066)北宋散文家。与其子苏轼、苏辙合称“三苏”,均被列入“唐宋八大家”。字明允,号老泉。眉州眉山(今属四川)人 。据说27岁才发愤读书,经过十多年的闭门苦读,学业大进。仁宗嘉祐元年(1056),他带领苏轼、苏辙到汴京,谒翰林学士欧阳修。欧阳修很赞赏他的《权书》、《衡论》、《几策》等文章,认为可与贾谊、刘向相媲美,于是向朝廷推荐。一时公卿士大夫争相传诵,文名因而大盛。嘉祐三年,仁宗召他到舍人院参加考试,他推托有病,不肯应诏。嘉祐五年,任为秘书省校书郎。后与陈州项城(今属河南)县令姚闢同修礼书《太常因革礼》。书成不久,即去世,追赠光禄寺丞。
苏洵是有政治抱负的人。他说他作文的主要目的是“言当世之要”,是为了“施之于今”。在《衡论》和《上皇帝书》等重要议论文中,他提出了一整套政治革新的主张。他认为,要治理好国家,必须“审势”、“定所尚”。他主张“尚威”,加强吏治,破苟且之心和怠惰之气,激发天下人的进取心,使宋王朝振兴。由于苏洵比较了解社会实际,又善于总结历史的经验教训,以古为鉴,因此,他的政论文中尽管不免有迂阔偏颇之论,但不少观点还是切中时弊的。
曾巩说苏洵“颇喜言兵”。苏洵的《权书》10篇、《几策》中的《审敌》篇、《衡论》中的《御将》和《兵制》篇,还有《上韩枢密书》、《制敌》和《上皇帝书》,都论述了军事问题。在著名的《六国论》中,他认为六国破灭,弊在贿秦。实际上是借古讽今,指责宋王朝的屈辱政策。《审敌》更进一步揭露这种贿敌政策的实质是残民。《兵制》提出了改革兵制、恢复武举、信用才将等主张。《权书》系统地研究战略战术问题。在《项籍》中,他指出项籍不能乘胜直捣咸阳的战略错误。他还强调避实击虚、以强攻弱、善用奇兵和疑兵、打速决战、突击取胜等战略战术原则。
苏洵的抒情散文不多,但也不乏优秀的篇章。在《送石昌言使北引》中,他希望出使契丹的友人石昌言不畏强暴,藐视敌人,写得有气势。《张益州画像记》记叙张方平治理益州的事迹,塑造了一个宽政爱民的封建官吏形象。《木假山记》借物抒怀,赞美一种巍然自立、刚直不阿的精神。
苏洵的散文论点鲜明,论据有力,语言锋利,纵横恣肆,具有雄辩的说服力。欧阳修称赞他“博辩宏伟”,“纵横上下,出入驰骤,必造于深微而后止”(《故霸州文安县主簿苏君墓志铭》);曾巩也评论他的文章“指事析理,引物托喻”,“烦能不乱,肆能不流(《苏明允哀词》),这些说法都是比较中肯的。艺术风格以雄奇为主,而又富于变化。一部分文章又以曲折多变、纡徐宛转见长。苏洵在《上田枢密书》中也自评其文兼得“诗人之优柔,骚人之清深,孟、韩之温淳,迁、固之雄刚,孙、吴之简切”。他的文章语言古仆简劲、凝炼隽永;但有时又能铺陈排比,尤善作形象生动的妙喻,如《仲兄字文甫说》,以风水相激比喻自然成文的一段描写,即是一例。
苏洵论文,见解亦多精辟。他反对浮艳怪涩的时文,提倡学习古文;强调文章要“得乎吾心”,写“胸中之言”;主张文章应“有为而作”,“言必中当世之过”。他还探讨了不同文体的共同要求和不同写法。他特别善于从比较中品评各家散文的风格和艺术特色,例如《上欧阳内翰第一书》对孟子、韩愈和欧阳修文章的评论就很精当。
苏洵作诗不多,擅写五古,质朴苍劲。宋人叶梦得评其诗“精深有味,语不徒发,正类其文”(《石林诗话》)。其《欧阳永叔白兔》、《忆山送人》、《颜书》、《答二任》、《送吴待制中复知潭州二首》等都不失为佳作,但总的成就远逊于散文。
苏洵著作,宋代以多种版本流行,原本大都散佚,今存者有北宋刊《类编增广老苏先生大全文集》残卷。通行本有《四部丛刊》影宋钞本、《嘉祐集》15卷。
作者:曹操
曹操(155-220):即魏武帝。三国时政治家、军事家、诗人。字孟德,小名阿瞒,沛国谯县(今安徽亳州市)人。初举孝廉,任洛阳北部尉,迁顿丘令。后在镇压黄巾起义和讨伐懂卓的战争中,逐步扩充军事力量。初平三年(公元192年),为衮州牧,分化、诱降青州黄巾军的一部分,编为“青州兵”。建安元年(196年),迎献帝都许(今河南许昌)。从此用其名义发号施令,先后削平吕布等割据势力。官渡之战大破河北割据势力袁绍后,逐渐统一了中国北部。建安十三年,进位为丞相,率军南下,被孙权和刘备的联军击败于赤壁。封魏王。子曹丕称帝,追尊为武帝。他在北方屯田,兴修水利,解决了军粮缺乏的问题,对农业生产的恢复有一定作用;用人唯才,罗致地主阶级中下层人物,抑制豪强,加强集权。
所统治的地区社会经济得到恢复和发展。精兵法,著《孙子略解》、《兵书接要》等书。善诗歌,《蒿里行》、《观沧海》等篇,抒发自己的政治抱负,并反映汉末人民的苦难生活,气魄雄伟,慷慨悲凉。散文亦清峻整洁。著作有《魏武帝集》,已佚,有明人辑本。今有整理排印本《曹操集》。(《辞海》1989年版)
太祖御军三十余年,手不舍书。书则讲武策,夜则思经传。登高必赋,及造新诗,被之管弦,皆成乐章。(《魏书》)
上雅好诗书文籍,虽在军旅,手不释卷。每每定省,从容常言:人少好学,则思专,长则善忘;长大而能勤学者,唯吾与袁伯业耳。(《典论。自叙》,袁伯业名遗,袁绍从兄。)
曹公古直,甚有悲凉之句。(钟嵘《诗品》)
气出唱(三首)
驾六龙,乘风而行。
行四海,路下之八邦。
历登高山临溪谷,乘云而行。
行四海外,东到泰山。
仙人玉女,下来翱游。
骖驾六龙饮玉浆。 河水尽,不东流。
解愁腹,饮玉浆。
奉持行,东到蓬莱山,上至天之门。
玉阙下,引见得入,赤松相对,四面顾望,视正[火昆]煌。
开玉心正兴,其气百道至。 传告无穷闭其口,但当爱气寿万年。
东到海,与天连。
神仙之道,出窈入冥,常当专之。
心恬澹,无所[忄曷]。
欲闭门坐自守,天与期气。
愿得神之人,乘驾云车,骖驾白鹿,上到天之门,来赐神之药。
跪受之,敬神齐。
当如此,道自来。
其二
华阴山,自以为大。 高百丈,浮云为之盖。
仙人欲来,出随风,列之雨。 吹我洞箫,鼓瑟琴,何□□(“门”内有“言”,音“银”)! 酒与歌戏,今日相乐诚为乐。 玉女起,起舞移数时。
鼓吹一何嘈嘈。
从西北来时,仙道多驾烟,乘云驾龙,郁何[艹务][艹务]。
遨游八极,乃到昆仑之山,西王母侧,神仙金止玉亭。来者为谁?赤松王乔,乃德旋之门。 乐共饮食到黄昏。 多驾合坐,万岁长,宜子孙。
其三
游君山,甚为真。
崔嵬砟硌,尔自为神。
乃到王母台,金阶玉为堂,芝草生殿旁。 东西厢,客满堂。
主人当行觞,坐者长寿遽何央。
长乐甫始宜孙子。
常愿主人增年,与天相守。
精列 厥初生,造划之陶物,莫不有终期。
莫不有终期。
圣贤不能免,何为怀此忧?
愿螭龙之驾,思想昆仑居。
思想昆仑居。
见期于迂怪,志意在蓬莱。
志意在蓬莱。
周礼圣徂落,会稽以坟丘。
会稽以坟丘。 陶陶谁能度?君子以弗忧。
年之暮奈何,时过时来微。
度关山
天地间,人为贵。
立君牧民,为之轨则。
车辙马迹,经纬四极。
黜陟幽明,黎庶繁息。 於铄贤圣,总统邦域。
封建五爵,井田刑狱。
有燔丹书,无普赦赎。
皋陶甫侯,何有失职?
嗟哉后世,改制易律。
劳民为君,役赋其力。 舜漆食器,畔者十国,不及唐尧,采椽不斫。世叹伯夷,欲以厉俗。侈恶之大,俭为共德。许由推让,岂有讼曲?兼爱尚同,疏者为戚。
薤露行
惟汉廿二世,所任诚不良。
沐猴而冠带,知小而谋疆。 犹豫不敢断,因狩执君王。
白虹为贯日,己亦先受殃。
贼臣持国柄,杀主灭宇京。
荡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
播越西迁移,号泣而且行。
瞻彼洛城郭,微子为哀伤。
对酒
对酒歌,太平时,吏不呼门。
王者贤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
咸礼让,民无所争讼。
三年耕有九年储,仓谷满盈。
斑白不负载。
雨泽如此,百谷用成。 却走马,以粪其土田。
爵公侯伯子男,咸爱其民,以黜陟幽明。
子养有若父与兄。
犯礼法,轻重随其刑。 路无拾遗之私。
囹圄空虚,冬节不断。
人耄耋,皆得以寿终。
恩德广及草木昆虫。
蒿里行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 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淮南弟称号,刻玺於北方。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陌上桑
驾虹霓,乘赤云,登彼九疑历玉门。
济天汉,至昆仑,见西王母谒东君。
交赤松,及羡门,受要秘道爱精神。
食芝英,饮醴泉,柱杖桂枝佩秋兰。
绝人事,游浑元,若疾风游[炎欠]翩翩。
景未移,行数千,寿如南山不忘愆。
短歌行(二首)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沈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其二 周西伯昌,怀此圣德。 三分天下,而有其二。
修奉贡献,臣节不隆。
崇侯谗之,是以拘系。
后见赦原,赐之斧钺,得使征伐。
为仲尼所称,达及德行,犹奉事殷,论叙其美。
齐桓之功,为霸之首。
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一匡天下,不以兵车。
正而不谲,其德传称。
孔子所叹,并称夷吾,民受其恩。 赐与庙胙,命无下拜。
小白不敢尔,天威在颜咫尺。
晋文亦霸,躬奉天王。
受赐圭瓒,[禾巨]鬯彤弓,卢弓矢千,虎贲三百人。 威服诸侯,师之所尊。
八方闻之,名亚齐桓。
河阳之会,诈称周王,是其名纷葩。 秋胡行(二首)
晨上散关山,此道当何难!
晨上散关山,此道当何难! 牛顿不起,车堕谷间。
坐磐石之上,弹五弦之琴。 作为清角韵,意中迷烦。歌以言志,晨上散关山。
有何三老公,卒来在我旁?
有何三老公,卒来在我旁?
负□(“拚”的“厶”改为“合”,音“演”)被裘,似非恒人。
谓卿云何困苦以自怨,徨徨所欲,来到此间? 歌以言志,有何三老公? 我居昆仑山,所谓者真人。
我居昆仑山,所谓者真人。 道深有可得。
名山历观,遨游八极,枕石漱流饮泉。 沈吟不决,遂上升天。
歌以言志,我居昆仑山。
去去不可追,长恨相牵攀。
去去不可追,长恨相牵攀。
夜夜安得寐,惆怅以自怜。
正而不谲,辞赋依因。
经传所过,西来所传。
歌以言志,去去不可追。
其二
愿登泰华山,神人共远游。 愿登泰华山,神人共远游。
经历昆仑山,到蓬莱。
飘遥八极,与神人俱。
思得神药,万岁为期。 歌以言志,愿登泰华山。
天地何长久!人道居之短。
天地何长久!人道居之短。
世言伯阳,殊不知老;赤松王乔,亦云得道。得之未闻,庶以寿考。歌以言志,天地何长久!
明明日月光,何所不光昭!
明明日月光,何所不光昭! 二仪合圣化,贵者独人不? 万国率土,莫非王臣。
仁义为名,礼乐为荣。
歌以言志,明明日月关。
四时更逝去,昼夜以成岁。
四时更逝去,昼夜以成岁。
大人先天而天弗违。
不戚年往,忧世不治。
存亡有命,虑之为蚩。
歌以言志,四时更逝去。
戚戚欲何念!欢笑意所之。
戚戚欲何念!欢笑意所之。
壮盛智愚,殊不再来。爱时进趣,将以惠谁?泛泛放逸,亦同何为!歌以言志,戚戚欲何念!
善哉行(三首)
古公□(“擅”去提手旁,音“胆”)甫,积德垂仁。
思弘一道,哲王于豳。 太伯仲雍,王德之仁。 行施百世,断发文身。
伯夷叔齐,古之遗贤。
让国不用,饿殂首山。
智哉山甫,相彼宣王。
何用杜伯,累我圣贤。
齐桓之霸,赖得仲父。
后任竖刁,虫流出户。 晏子平仲,积德兼仁。
与世沈德,未必思命。
仲尼之世,主国为君。
随制饮酒,扬波使官。
其二
自惜身薄祜,夙贱罹孤苦。 既无三徙教,不闻过庭语。
其穷如抽裂,自以思所怙。
虽怀一介志,是时其能与!
守穷者贫贱,惋叹泪如雨。
泣涕于悲夫,乞活安能睹?
我愿于天穷,琅邪倾侧左。
虽欲竭忠诚,欣公归其楚。
快人由为叹,抱情不得叙。
显行天教人,谁知莫不绪。
我愿何时随?此叹亦难处。
今我将何照于光曜?释衔不如雨。
其三
朝日乐相乐,酣饮不知醉。
悲弦激新声,长笛吹清气。
弦歌感人肠,四坐皆欢悦。 寥寥高堂上,凉风入我室。
持满如不盈,有德者能卒。
君子多苦心,所愁不但一。
慊慊下白屋,吐握不可失。
众宾饱满归,主人苦不悉。
比翼翔云汉,罗者安所羁? 冲静得自然,荣华何足为!
苦寒行
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
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
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 熊罴对我蹲,虎豹夹路啼。
溪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
延颈长叹息,远行多所怀。 我心何怫郁?思欲一东归。水深桥梁绝,中路正徘徊。
迷惑失故路,薄暮无宿栖。
行行日已远,人马同时饥。
担囊行取薪,斧冰持作糜。 悲彼《东山》诗,悠悠令我哀。
(作于建安十一年)
步出夏门行(五章)
艳 云行雨步,超越九江之皋。
临观异同,心意怀豫,不知当复何从?
经过至我碣石,心惆怅我东海。
(作于建安十二年春)
观沧海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作于建安十二年秋)
冬十月
孟冬十月,北风徘徊,天气肃清,繁霜霏霏。[昆鸟]鸡晨鸣,鸿雁南飞,鸷鸟潜藏,熊罴窟栖。
钱□(博改金旁)停置,农收积场。 逆旅整设,以通贾商。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作于建安十二年至十三年冬)
土不同 乡土不同,河朔隆冬。
流澌浮漂,舟船行难。 锥不入地,[艹丰][艹赖]深奥。
水竭不流,冰坚可蹈。 士隐者贫,勇侠轻非。 心常叹怨,戚戚多悲。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龟虽寿 神龟虽寿,猷有竟时。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却东西门行
鸿雁出塞北,乃在无人乡。
举翅万馀里,行止自成行。
冬节食南稻,春日复北翔。
田中有转蓬,随风远飘扬。
长与故根绝,万岁不相当。 奈何此征夫,安得驱四方!
戎马不解鞍,铠甲不离傍。
冉冉老将至,何时返故乡?
神龙藏深泉,猛兽步高冈。 狐死归首丘,故乡安可忘!
谣俗词 瓮中无斗储,发箧无尺缯。
友来从我贷,不知所以应。
董逃歌词
德行不亏缺,变故自难常。
郑康成行酒,伏地气绝;郭景图命尽于园桑。
塘上行★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
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
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
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
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
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
莫以豪贤故,弃捐素所爱?
莫以鱼肉贱,弃捐葱与薤? 莫以麻□(上台下木,音“喜”)贱,弃捐菅与蒯?
出亦复何苦,入亦复何愁。
边地多悲风,树木何修修!
从君致独乐,延年寿千秋。
★方按:此首不似魏武手笔,或题为曹丕或甄后所作,或曰古辞,姑录此备考。
作者:张岱
自马臻开鉴湖,而由汉及唐,得名最早;后至北宋,西湖起而夺之,人皆奔走西湖,而鉴湖之澹远,自不及西湖之冶艳矣。至于湘湖,则僻处萧然,舟车罕至,古韵士高人无有齿及之者。余弟毅儒,常比西湖为美人,湘湖为隐士,鉴湖为神仙。余不谓然。余以湘湖为处子,腼腆羞涩,犹及见其未嫁之时;而鉴湖为名门闺淑,可饮而不可狎;若西湖则为曲中名妓,声色俱丽,然倚门献笑,人人得而渫(改女旁)亵,故人人得而艳羡;人人得而艳羡,故人人得而轻慢。在春夏则热闹之至,秋冬则冷落矣;在花朝则喧哄之,至月夕则星散矣;在清明则萍聚之,至雨雪则寂寥矣。故余尝谓:“善读书无过董遇‘三馀’,而善游湖者亦无过董遇‘三馀’。董遇曰:‘冬者,岁之馀也;夜者,日之馀也;雨者,月之馀也。’雪〔山献〕古梅,何逊烟堤高柳?夜月空明,何逊朝花绰约?雨色空〔氵蒙〕,何逊晴光滟潋?深情领略,是在解人。”即湖上四贤,余亦曰:“乐天之旷达,固不若和靖之静深;邺侯之荒诞,自不若东坡之灵敏也。”其馀如贾似道之豪奢,孙东瀛之华赡,虽在西湖数十年,用钱数十万,其于西湖之性情,西湖之风味,实有未曾梦见者在也。世间措大,何得易言西湖!
作者:寒山子
寒山
寒山子,不知何许人。居天台唐兴县寒岩,时往还国清寺。以桦皮为冠,布裘弊履。或长廊唱咏,或村墅歌啸,人莫识之。闾丘胤宦丹丘,临行,遇丰干师,言从天台来。闾丘问彼地有何贤堪师,师曰:“寒山文殊,拾得普贤。在国清寺库院厨中著火。”闾丘到官三日,亲往寺中。见二人,便礼拜。二人大笑曰:“丰干饶舌,饶舌。阿弥不识,礼我何为?”即走出寺,归寒岩。寒山子入穴而去,其穴自合。尝于竹木石壁书诗,并村墅屋壁所写文句三百馀首。今编诗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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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读我诗者,心中须护净。悭贪继日廉,谄曲登时正。
驱遣除恶业,归依受真性。今日得佛身,急急如律令。
重岩我卜居,鸟道绝人迹。庭际何所有,白云抱幽石。
住兹凡几年,屡见春冬易。寄语钟鼎家,虚名定无益。
可笑寒山道,而无车马踪。联谿难记曲,叠嶂不知重。
泣露千般草,吟风一样松。此时迷径处,形问影何从。
吾家好隐沦,居处绝嚣尘。践草成三径,瞻云作四邻。
助歌声有鸟,问法语无人。今日娑婆树,几年为一春。
琴书须自随,禄位用何为。投辇从贤妇,巾车有孝儿。
风吹曝麦地,水溢沃鱼池。常念鹪鹩鸟,安身在一枝。
弟兄同五郡,父子本三州。欲验飞凫集,须征白兔游。
灵瓜梦里受,神橘座中收。乡国何迢递,同鱼寄水流。 一为书剑客,二遇圣明君。东守文不赏,西征武不勋。
学文兼学武,学武兼学文。今日既老矣,馀生不足云。 庄子说送终,天地为棺椁。吾归此有时,唯须一番箔。
死将喂青蝇,吊不劳白鹤。饿著首阳山,生廉死亦乐。 人问寒山道,寒山路不通。夏天冰未释,日出雾朦胧。
似我何由届,与君心不同。君心若似我,还得到其中。
天生百尺树,剪作长条木。可惜栋梁材,抛之在幽谷。
年多心尚劲,日久皮渐秃。识者取将来,犹堪柱马屋。
驱马度荒城,荒城动客情。高低旧雉堞,大小古坟茔。
自振孤蓬影,长凝拱木声。所嗟皆俗骨,仙史更无名。
鹦鹉宅西国,虞罗捕得归。美人朝夕弄,出入在庭帏。
赐以金笼贮,扃哉损羽衣。不如鸿与鹤,飖飏入云飞。 玉堂挂珠帘,中有婵娟子。其貌胜神仙,容华若桃李。
东家春雾合,西舍秋风起。更过三十年,还成苷蔗滓。
城中娥眉女,珠珮珂珊珊。鹦鹉花前弄,琵琶月下弹。 长歌三月响,短舞万人看。未必长如此,芙蓉不耐寒。
父母续经多,田园不羡他。妇摇机轧轧,儿弄口ex々。
拍手摧花舞,支颐听鸟歌。谁当来叹赏,樵客屡经过。
家住绿岩下,庭芜更不芟。新藤垂缭绕,古石竖巉岩。
山果猕猴摘,池鱼白鹭衔。仙书一两卷,树下读喃喃。
四时无止息,年去又年来。万物有代谢,九天无朽摧。 东明又西暗,花落复花开。唯有黄泉客,冥冥去不回。 岁去换愁年,春来物色鲜。山花笑渌水,岩岫舞青烟。
蜂蝶自云乐,禽鱼更可怜。朋游情未已,彻晓不能眠。
手笔太纵横,身材极瑰玮。生为有限身,死作无名鬼。
自古如此多,君今争奈何。可来白云里,教尔紫芝歌。 欲得安身处,寒山可长保。微风吹幽松,近听声逾好。
下有斑白人,喃喃读黄老。十年归不得,忘却来时道。
俊杰马上郎,挥鞭指绿杨。谓言无死日,终不作梯航。
四运花自好,一朝成萎黄。醍醐与石蜜,至死不能尝。 有一餐霞子,其居讳俗游。论时实萧爽,在夏亦如秋。
幽涧常沥沥,高松风飕飕。其中半日坐,忘却百年愁。
妾在邯郸住,歌声亦抑扬。赖我安居处,此曲旧来长。
既醉莫言归,留连日未央。儿家寝宿处,绣被满银床。
快搒三翼舟,善乘千里马。莫能造我家,谓言最幽野。
岩岫深嶂中,云雷竟日下。自非孔丘公,无能相救者。
智者君抛我,愚者我抛君。非愚亦非智,从此断相闻。
入夜歌明月,侵晨舞白云。焉能拱口手,端坐鬓纷纷。
有鸟五色彣,栖桐食竹实。徐动合礼仪,和鸣中音律。
昨来何以至,为吾暂时出。傥闻弦歌声,作舞欣今日。 茅栋野人居,门前车马疏。林幽偏聚鸟,溪阔本藏鱼。
山果携儿摘,皋田共妇锄。家中何所有,唯有一床书。
登陟寒山道,寒山路不穷。谿长石磊磊,涧阔草濛濛。
苔滑非关雨,松鸣不假风。谁能超世累,共坐白云中。
六极常婴困,九维徒自论。有才遗草泽,无艺闭蓬门。
日上岩犹暗,烟消谷尚昏。其中长者子,个个总无裈。
白云高嵯峨,渌水荡潭波。此处闻渔父,时时鼓棹歌。 声声不可听,令我愁思多。谁谓雀无角,其如穿屋何。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
碛碛风吹面,纷纷雪积身。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
少年何所愁,愁见鬓毛白。白更何所愁,愁见日逼迫。
移向东岱居,配守北邙宅。何忍出此言,此言伤老客。
闻道愁难遣,斯言谓不真。昨朝曾趁却,今日又缠身。 月尽愁难尽,年新愁更新。谁知席帽下,元是昔愁人。
两龟乘犊车,蓦出路头戏。一蛊从傍来,苦死欲求寄。
不载爽人情,始载被沈累。弹指不可论,行恩却遭刺。
三月蚕犹小,女人来采花。隈墙弄蝴蝶,临水掷虾蟆。 罗袖盛梅子,金鎞挑笋芽。斗论多物色,此地胜余家。
东家一老婆,富来三五年。昔日贫于我,今笑我无钱。
渠笑我在后,我笑渠在前。相笑傥不止,东边复西边。
富儿多鞅掌,触事难祇承。仓米已赫赤,不贷人斗升。
转怀钩距意,买绢先拣绫。若至临终日,吊客有苍蝇。
余曾昔睹聪明士,博达英灵无比伦。一选嘉名喧宇宙,五言诗句越诸人。为官治化超先辈,直为无能继后尘。忽然富贵贪财色,瓦解冰消不可陈。
白鹤衔苦桃,千里作一息。欲往蓬莱山,将此充粮食。
未达毛摧落,离群心惨恻。却归旧来巢,妻子不相识。
惯居幽隐处,乍向国清中。时访丰干道,仍来看拾公。
独回上寒岩,无人话合同。寻究无源水,源穷水不穷。
生前大愚痴,不为今日悟。今日如许贫,总是前生作。
今生又不修,来生还如故。两岸各无船,渺渺难济渡。
璨璨卢家女,旧来名莫愁。贪乘摘花马,乐搒采莲舟。 膝坐绿熊席,身披青凤裘。哀伤百年内,不免归山丘。
低眼邹公妻,邯郸杜生母。二人同老少,一种好面首。
昨日会客场,恶衣排在后。只为著破裙,吃他残czwW。
独卧重岩下,蒸云昼不消。室中虽暡叆,心里绝喧嚣。
梦去游金阙,魂归度石桥。抛除闹我者,历历树间瓢。
夫物有所用,用之各有宜。用之若失所,一缺复一亏。
圆凿而方枘,悲哉空尔为。骅骝将捕鼠,不及跛猫儿。
谁家长不死,死事旧来均。始忆八尺汉,俄成一聚尘。
黄泉无晓日,青草有时春。行到伤心处,松风愁杀人。 骝马珊瑚鞭,驱驰洛阳道。自矜美少年,不信有衰老。 白发会应生,红颜岂长保。但看北邙山,个是蓬莱岛。
竟日常如醉,流年不暂停。埋著蓬蒿下,晓月何冥冥。
骨肉消散尽,魂魄几凋零。遮莫咬铁口,无因读老经。
一向寒山坐,淹留三十年。昨来访亲友,太半入黄泉。
渐减如残烛,长流似逝川。今朝对孤影,不觉泪双悬。 相唤采芙蓉,可怜清江里。游戏不觉暮,屡见狂风起。
浪捧鸳鸯儿,波摇鸂鶒子。此时居舟楫,浩荡情无已。
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无物堪比伦,教我如何说。
垂柳暗如烟,飞花飘似霰。夫居离妇州,妇住思夫县。 各在天一涯,何时得相见。寄语明月楼,莫贮双飞燕。 有酒相招饮,有肉相呼吃。黄泉前后人,少壮须努力。
玉带暂时华,金钗非久饰。张翁与郑婆,一去无消息。
可怜好丈夫,身体极棱棱。春秋未三十,才艺百般能。
金羁逐侠客,玉馔集良朋。唯有一般恶,不传无尽灯。
桃花欲经夏,风月催不待。访觅汉时人,能无一个在。
朝朝花迁落,岁岁人移改。今日扬尘处,昔时为大海。
我见东家女,年可有十八。西舍竞来问,愿姻夫妻活。
烹羊煮众命,聚头作淫杀。含笑乐呵呵,啼哭受殃抉。
田舍多桑园,牛犊满厩辙。肯信有因果,顽皮早晚裂。
眼看消磨尽,当头各自活。纸袴瓦作裈,到头冻饿杀。
我见百十狗,个个毛狰狞。卧者渠自卧,行者渠自行。 投之一块骨,相与啀喍争。良由为骨少,狗多分不平。 极目兮长望,白云四茫茫。鸱鸦饱腲腇,鸾凤饥彷徨。
骏马放石碛,蹇驴能至堂。天高不可问,鹪鵊在沧浪。
洛阳多女儿,春日逞华丽。共折路边花,各持插高髻。 髻高花匼匝,人见皆睥睨。别求醦醦怜,将归见夫婿。 春女衒容仪,相将南陌陲。看花愁日晚,隐树怕风吹。
年少从傍来,白马黄金羁。何须久相弄,儿家夫婿知。
群女戏夕阳,风来满路香。缀裙金蛱蝶,插髻玉鸳鸯。
角婢红罗缜,阉奴紫锦裳。为观失道者,鬓白心惶惶。
若人逢鬼魅,第一莫惊懅。捺硬莫采渠,呼名自当去。
烧香请佛力,礼拜求僧助。蚊子叮铁牛,无渠下觜处。 浩浩黄河水,东流长不息。悠悠不见清,人人寿有极。 苟欲乘白云,曷由生羽翼。唯当鬒发时,行住须努力。
乘兹朽木船,采彼纴婆子。行至大海中,波涛复不止。
唯赍一宿粮,去岸三千里。烦恼从何生,愁哉缘苦起。
默默永无言,后生何所述。隐居在林薮,智日何由出。
枯槁非坚卫,风霜成夭疾。土牛耕石田,未有得稻日。
山中何太冷,自古非今年。沓嶂恒凝雪,幽林每吐烟。
草生芒种后,叶落立秋前。此有沈迷客,窥窥不见天。
山客心悄悄,常嗟岁序迁。辛勤采芝朮,搜斥讵成仙。
庭廓云初卷,林明月正圆。不归何所为,桂树相留连。
有人兮山楹,云卷兮霞缨。秉芳兮欲寄,路漫漫兮难征。
心惆怅兮狐疑,年老已无成。众喔咿斯,蹇独立兮忠贞。 猪吃死人肉,人吃死猪肠。猪不嫌人臭,人反道猪香。 猪死抛水内,人死掘土藏。彼此莫相啖,莲花生沸汤。
快哉混沌身,不饭复不尿。遭得谁钻凿,因兹立九窍。
朝朝为衣食,岁岁愁租调。千个争一钱,聚头亡命叫。
啼哭缘何事,泪如珠子颗。应当有别离,复是遭丧祸。
所为在贫穷,未能了因果。冢间瞻死尸,六道不干我。
妇女慵经织,男夫懒耨田。轻浮耽挟弹,跕躧拈抹弦。
冻骨衣应急,充肠食在先。今谁念于汝,苦痛哭苍天。
不行真正道,随邪号行婆。口惭神佛少,心怀嫉妒多。
背后噇鱼肉,人前念佛陀。如此修身处,难应避奈何。
世有一等愚,茫茫恰似驴。还解人言语,贪淫状若猪。
险巇难可测,实语却成虚。谁能共伊语,令教莫此居。
有汉姓傲慢,名贪字不廉。一身无所解,百事被他嫌。
死恶黄连苦,生怜白蜜甜。吃鱼犹未止,食肉更无厌。
纵你居犀角,饶君带虎睛。桃枝将辟秽,蒜壳取为璎。
暖腹茱萸酒,空心枸杞羹。终归不免死,浪自觅长生。
卜择幽居地,天台更莫言。猿啼谿雾冷,岳色草门连。
折叶覆松室,开池引涧泉。已甘休万事,采蕨度残年。
益者益其精,可名为有益。易者易其形,是名之有易。
能益复能易,当得上仙籍。无益复无易,终不免死厄。
徒劳说三史,浪自看五经。洎老检黄籍,依前住白丁。 筮遭连蹇卦,生主虚危星。不及河边树,年年一度青。
碧涧泉水清,寒山月华白。默知神自明,观空境逾寂。
我今有一襦,非罗复非绮。借问作何色,不红亦不紫。
夏天将作衫,冬天将作被。冬夏递互用,长年只这是。
白拂栴檀柄,馨香竟日闻。柔和如卷雾,摇拽似行云。 礼奉宜当暑,高提复去尘。时时方丈内,将用指迷人。
贪爱有人求快活,不知祸在百年身。但看阳焰浮沤水,便觉无常败坏人。丈夫志气直如铁,无曲心中道自真。行密节高霜下竹,方知不枉用心神。
多少般数人,百计求名利。心贪觅荣华,经营图富贵。
心未片时歇,奔突如烟气。家眷实团圆,一呼百诺至。
不过七十年,冰消瓦解置。死了万事休,谁人承后嗣。
水浸泥弹丸,方知无意智。
贪人好聚财,恰如枭爱子。子大而食母,财多还害己。 散之即福生,聚之即祸起。无财亦无祸,鼓翼青云里。
去家一万里,提剑击匈奴。得利渠即死,失利汝即殂。 渠命既不惜,汝命亦何辜。教汝百胜术,不贪为上谟。
瞋是心中火,能烧功德林。欲行菩萨道,忍辱护真心。
汝为埋头痴兀兀,爱向无明罗刹窟。再三劝你早修行,是你顽痴心恍惚。不肯信受寒山语,转转倍加业汩汩。直待斩首作两段,方知自身奴贼物。
恶趣甚茫茫,冥冥无日光。人间八百岁,未抵半宵长。
此等诸痴子,论情甚可伤。劝君求出离,认取法中王。
世有多解人,愚痴徒苦辛。不求当来善,唯知造恶因。
五逆十恶辈,三毒以为亲。一死入地狱,长如镇库银。
天高高不穷,地厚厚无极。动物在其中,凭兹造化力。
争头觅饱暖,作计相啖食。因果都未详,盲儿问乳色。
天下几种人,论时色数有。贾婆如许夫,黄老元无妇。
卫氏儿可怜,钟家女极丑。渠若向西行,我便东边走。
贤士不贪婪,痴人好炉冶。麦地占他家,竹园皆我者。
努膊觅钱财,切齿驱奴马。须看郭门外,垒垒松柏下。
唝唝买鱼肉,担归喂妻子。何须杀他命,将来活汝己。
此非天堂缘,纯是地狱滓。徐六语破堆,始知没道理。
有人把椿树,唤作白栴檀。学道多沙数,几个得泥丸。
弃金却担草,谩他亦自谩。似聚砂一处,成团也大难。
蒸砂拟作饭,临渴始掘井。用力磨碌砖,那堪将作镜。 佛说元平等,总有真如性。但自审思量,不用闲争竞。 推寻世间事,子细总皆知。凡事莫容易,尽爱讨便宜。
护即弊成好,毁即是成非。故知杂滥口,背面总由伊。
冷暖我自量,不信奴唇皮。
蹭蹬诸贫士,饥寒成至极。闲居好作诗,札札用心力。
贱他言孰采,劝君休叹息。题安糊饼上,乞狗也不吃。
欲识生死譬,且将冰水比。水结即成冰,冰消返成水。
已死必应生,出生还复死。冰水不相伤,生死还双美。
寻思少年日,游猎向平陵。国使职非愿,神仙未足称。
联翩骑白马,喝兔放苍鹰。不觉大流落,皤皤谁见矜。
偃息深林下,从生是农夫。立身既质直,出语无谄谀。
保我不鉴璧,信君方得珠。焉能同泛滟,极目波上凫。
不须攻人恶,何用伐己善。行之则可行,卷之则可卷。
禄厚忧积大,言深虑交浅。闻兹若念兹,小子当自见。 富儿会高堂,华灯何炜煌。此时无烛者,心愿处其傍。
不意遭排遣,还归暗处藏。益人明讵损,顿讶惜馀光。
世有聪明士,勤苦探幽文。三端自孤立,六艺越诸君。
神气卓然异,精彩超众群。不识个中意,逐境乱纷纷。
层层山水秀,烟霞锁翠微。岚拂纱巾湿,露沾蓑草衣。
足蹑游方履,手执古藤枝。更观尘世外,梦境复何为。
满卷才子诗,溢壶圣人酒。行爱观牛犊,坐不离左右。
霜露入茅檐,月华明瓮牖。此时吸两瓯,吟诗五百首。
施家有两儿,以艺干齐楚。文武各自备,托身为得所。
孟公问其术,我子亲教汝。秦卫两不成,失时成龃龉。
止宿鸳鸯鸟,一雄兼一雌。衔花相共食,刷羽每相随。
戏入烟霄里,宿归沙岸湄。自怜生处乐,不夺凤凰池。
或有衒行人,才艺过周孔。见罢头兀兀,看时身侗侗。
绳牵未肯行,锥刺犹不动。恰似羊公鹤,可怜生氃氋。
少小带经锄,本将兄共居。缘遭他辈责,剩被自妻疏。 抛绝红尘境,常游好阅书。谁能借斗水,活取辙中鱼。
变化计无穷,生死竟不止。三途鸟雀身,五岳龙鱼已。 世浊作fh羺时清为騄耳。前回是富儿,今度成贫士。
书判全非弱,嫌身不得官。铨曹被拗折,洗垢觅疮瘢。
必也关天命,今冬更试看。盲儿射雀目,偶中亦非难。
贫驴欠一尺,富狗剩三寸。若分贫不平,中半富与困。 始取驴饱足,却令狗饥顿。为汝熟思量,令我也愁闷。 柳郎八十二,蓝嫂一十八。夫妻共百年,相怜情狡猾。
弄璋字乌cY,掷瓦名婠妠。屡见枯杨荑,常遭青女杀。
大有饥寒客,生将兽鱼殊。长存磨石下,时哭路边隅。
累日空思饭,经冬不识襦。唯赍一束草,并带五升麸。
赫赫谁垆肆,其酒甚浓厚。可怜高幡帜,极目平升斗。
何意讶不售,其家多猛狗。童子欲来沽,狗咬便是走。
吁嗟浊滥处,罗刹共贤人。谓是等流类,焉知道不亲。 狐假师子势,诈妄却称珍。铅矿入炉冶,方知金不知。
田家避暑月,斗酒共谁欢。杂杂排山果,疏疏围酒樽。
芦莦将代席,蕉叶且充盘。醉后支颐坐,须弥小弹丸。
个是何措大,时来省南院。年可三十馀,曾经四五选。
囊里无青蚨,箧中有黄绢。行到食店前,不敢暂回面。
为人常吃用,爱意须悭惜。老去不自由,渐被他推斥。
送向荒山头,一生愿虚掷。亡羊罢补牢,失意终无极。
浪造凌霄阁,虚登百尺楼。养生仍夭命,诱读讵封侯。
不用从黄口,何须厌白头。未能端似箭,且莫曲如钩。
云山叠叠连天碧,路僻林深无客游。远望孤蟾明皎皎,近闻群鸟语啾啾。老夫独坐栖青嶂,少室闲居任白头。可叹往年与今日,无心还似水东流。
富贵疏亲聚,只为多钱米。贫贱骨肉离,非关少兄弟。
急须归去来,招贤阁未启。浪行朱雀街,踏破皮鞋底。
我见一痴汉,仍居三两妇。养得八九儿,总是随宜手。
丁防是新差,资财非旧有。黄蘖作驴鞦,始知苦在后。
新谷尚未熟,旧谷今已无。就贷一斗许,门外立踟蹰。
夫出教问妇,妇出遣问夫。悭惜不救乏,财多为累愚。
大有好笑事,略陈三五个。张公富奢华,孟子贫轗轲。
只取侏儒饱,不怜方朔饿。巴歌唱者多,白雪无人和。
老翁娶少妇,发白妇不耐。老婆嫁少夫,面黄夫不爱。
老翁娶老婆,一一无弃背。少妇嫁少夫,两两相怜态。
雍容美少年,博览诸经史。尽号曰先生,皆称为学士。
未能得官职,不解秉耒耜。冬披破布衫,盖是书误己。 鸟语情不堪,其时卧草庵。樱桃红烁烁,杨柳正毵毵。 旭日衔青嶂,晴云洗渌潭。谁知出尘俗,驭上寒山南。
昨日何悠悠,场中可怜许。上为桃李径,下作兰荪渚。 复有绮罗人,舍中翠毛羽。相逢欲相唤,脉脉不能语。
丈夫莫守困,无钱须经纪。养得一牸牛,生得五犊子。
犊子又生儿,积数无穷已。寄语陶朱公,富与君相似。 之子何惶惶,卜居须自审。南方瘴疠多,北地风霜甚。
荒陬不可居,毒川难可饮。魂兮归去来,食我家园葚。
昨夜梦还家,见妇机中织。驻梭如有思,擎梭似无力。
呼之回面视,况复不相识。应是别多年,鬓毛非旧色。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载忧。自身病始可,又为子孙愁。
下视禾根土,上看桑树头。秤锤落东海,到底始知休。
世有一等流,悠悠似木头。出语无知解,云我百不忧。
问道道不会,问佛佛不求。子细推寻著,茫然一场愁。
董郎年少时,出入帝京里。衫作嫩鹅黄,容仪画相似。
常骑踏雪马,拂拂红尘起。观者满路傍,个是谁家子。
个是谁家子,为人大被憎。痴心常愤愤,肉眼醉瞢瞢。
见佛不礼佛,逢僧不施僧。唯知打大脔,除此百无能。
人以身为本,本以心为柄。本在心莫邪,心邪丧本命。
未能免此殃,何言懒照镜。不念金刚经,却令菩萨病。 城北仲家翁,渠家多酒肉。仲翁妇死时,吊客满堂屋。
仲翁自身亡,能无一人哭。吃他杯脔者,何太冷心腹。
下愚读我诗,不解却嗤诮。中庸读我诗,思量云甚要。
上贤读我诗,把著满面笑。杨修见幼妇,一览便知妙。 自有悭惜人,我非悭惜辈。衣单为舞穿,酒尽缘歌啐。 当取一腹饱,莫令两脚儽。蓬蒿钻髑髅,此日君应悔。
我行经古坟,泪尽嗟存没。冢破压黄肠,棺穿露白骨。
欹斜有瓮瓶,掁拨无簪笏。风至揽其中,灰尘乱ej々。
夕阳赫西山,草木光晔晔。复有朦胧处,松萝相连接。
此中多伏虎,见我奋迅鬣。手中无寸刃,争不惧慑慑。
出身既扰扰,世事非一状。未能舍流俗,所以相追访。
昨吊徐五死,今送刘三葬。终日不得闲,为此心凄怆。
有乐且须乐,时哉不可失。虽云一百年,岂满三万日。 寄世是须臾,论钱莫啾唧。孝经末后章,委曲陈情毕。
独坐常忽忽,情怀何悠悠。山腰云缦缦,谷口风飕飕。
猿来树袅袅,鸟入林啾啾。时催鬓飒飒,岁尽老惆惆。
一人好头肚,六艺尽皆通。南见驱归北,西风趁向东。
长漂如泛萍,不息似飞蓬。问是何等色,姓贫名曰穷。
他贤君即受,不贤君莫与。君贤他见容,不贤他亦拒。
嘉善矜不能,仁徒方得所。劝逐子张言,抛却卜商语。
俗薄真成薄,人心个不同。殷翁笑柳老,柳老笑殷翁。
何故两相笑,俱行譣诐中。装车竞嵽嵲,翻载各泷涷。
是我有钱日,恒为汝贷将。汝今既饱暖,见我不分张。
须忆汝欲得,似我今承望。有无更代事,劝汝熟思量。
人生一百年,佛说十二部。慈悲如野鹿,瞋忿似家狗。
家狗趁不去,野鹿常好走。欲伏猕猴心,须听狮子吼。 教汝数般事,思量知我贤。极贫忍卖屋,才富须买田。 空腹不得走,枕头须莫眠。此言期众见,挂在日东边。
寒山多幽奇,登者皆恒慑。月照水澄澄,风吹草猎猎。 凋梅雪作花,杌木云充叶。触雨转鲜灵,非晴不可涉。
有树先林生,计年逾一倍。根遭陵谷变,叶被风霜改。
咸笑外凋零,不怜内文采。皮肤脱落尽,唯有贞实在。
寒山有裸虫,身白而头黑。手把两卷书,一道将一德。
住不安釜灶,行不赍衣裓。常持智慧剑,拟破烦恼贼。
有人畏白首,不肯舍朱绂。采药空求仙,根苗乱挑掘。
数年无效验,痴意瞋怫郁。猎师披袈裟,元非汝使物。
昔时可可贫,今朝最贫冻。作事不谐和,触途成倥偬。 行泥屡脚屈,坐社频腹痛。失却斑猫儿,老鼠围饭瓮。 我见世间人,堂堂好仪相。不报父母恩,方寸底模样。
欠负他人钱,蹄穿始惆怅。个个惜妻儿,爷娘不供养。 兄弟似冤家,心中长怅怏,忆昔少年时,求神愿成长。
今为不孝子,世间多此样。买肉自家噇,抹觜道我畅。自逞说喽罗,聪明无益当。牛头努目瞋,出去始时晌。择佛烧好香,拣僧归供养。罗汉门前乞,趁却闲和尚。不悟无为人,从来无相状。封疏请名僧,儭钱两三样。
云光好法师,安角在头上。汝无平等心,圣贤俱不降。
凡圣皆混然,劝君休取相。我法妙难思,天龙尽回向。
我今稽首礼,无上法中王。慈悲大喜舍,名称满十方。 众生作依怙,智慧身金刚。顶礼无所著,我师大法王。 可贵天然物,独一无伴侣。觅他不可见,出入无门户。
促之在方寸,延之一切处。你若不信爱,相逢不相遇。 余家有一窟,窟中无一物。净洁空堂堂,光华明日日。 蔬食养微躯,布裘遮幻质。任你千圣现,我有天真佛。
男儿大丈夫,作事莫莽卤。劲挺铁石心,直取菩提路。
邪路不用行,行之枉辛苦。不要求佛果,识取心王主。 粤自居寒山,曾经几万载。任运遁林泉,栖迟观自在。
寒岩人不到,白云常叆叇。细草作卧褥,青天为被盖。 快活枕石头,天地任变改。
可重是寒山,白云常自闲。猿啼畅道内,虎啸出人间。
独步石可履,孤吟藤好攀。松风清飒飒,鸟语声eX々。
闲自访高僧,烟山万万层。师亲指归路,月挂一轮灯。
闲游华顶上,日朗昼光辉。四顾晴空里,白云同鹤飞。
世有多事人,广学诸知见。不识本真性,与道转悬远。
若能明实相,岂用陈虚愿。一念了自心,开佛之知见。
寒山有一宅,宅中无阑隔。六门左右通,堂中见天碧。
房房虚索索,东壁打西壁。其中一物无,免被人来惜。 寒到烧软火,饥来煮菜吃。不学田舍翁,广置牛庄宅。
尽作地狱业,一入何曾极。好好善思量,思量知轨则。 侬家暂下山,入到城隍里。逢见一群女,端正容貌美。
头戴蜀样花,燕脂涂粉腻。金钏镂银朵,罗衣绯红紫。 朱颜类神仙,香带氛氲气。时人皆顾盼,痴爱染心意。
谓言世无双,魂影随他去。狗咬枯骨头,虚自舐唇齿。
不解返思量,与畜何曾异。今成白发婆,老陋若精魅。
无始由狗心,不超解脱地。
一自遁寒山,养命餐山果。平生何所忧,此世随缘过。
日月如逝川,光阴石中火。任你天地移,我畅岩中坐。
我见世间人,茫茫走路尘。不知此中事,将何为去津。
荣华能几日,眷属片时亲。纵有千斤金,不如林下贫。
自闻梁朝日,四依诸贤士。宝志万回师,四仙傅大士。 显扬一代教,作时如来使。造建僧伽蓝,信心归佛理。
虽乃得如斯,有为多患累。与道殊悬远,折西补东尔。
不达无为功,损多益少利。有声而无形,至今何处去。
吁嗟贫复病,为人绝友亲。瓮里长无饭,甑中屡生尘。
蓬庵不免雨,漏榻劣容身。莫怪今憔悴,多愁定损人。 养女畏太多,已生须训诱。捺头遣小心,鞭背令缄口。 未解乘机杼,那堪事箕帚。张婆语驴驹,汝大不如母。
秉志不可卷,须知我匪席。浪造山林中,独卧盘陀石。
辩士来劝余,速令受金璧。凿墙植蓬蒿,若此非有益。
以我栖迟处,幽深难可论。无风萝自动,不雾竹长昏。
涧水缘谁咽,山云忽自屯。午时庵内坐,始觉日头暾。
忆昔遇逢处,人间逐胜游。乐山登万仞,爱水泛千舟。
送客琵琶谷,携琴鹦鹉洲。焉知松树下,抱膝冷飕飕。
报汝修道者,进求虚劳神。人有精灵物,无字复无文。
呼时历历应,隐处不居存。叮咛善保护,勿令有点痕。
去年春鸟鸣,此时思弟兄。今年秋菊烂,此时思发生。
绿水千肠咽,黄云四面平。哀哉百年内,肠断忆咸京。
多少天台人,不识寒山子。莫知真意度,唤作闲言语。
一住寒山万事休,更无杂念挂心头。 闲于石壁题诗句,任运还同不系舟。 可惜百年屋,左倒右复倾。墙壁分散尽,木植乱差横。
砖瓦片片落,朽烂不堪停。狂风吹蓦榻,再竖卒难成。
精神殊爽爽,形貌极堂堂。能射穿七札,读书览五行。 经眠虎头枕,昔坐象牙床。若无一堵物,不啻冷如霜。
笑我田舍儿,头颊底絷涩。巾子未曾高,腰带长时急。
非是不及时,无钱趁不及。一日有钱财,浮图顶上立。
买肉血dj々,买鱼跳鱍鱍。君身招罪累,妻子成快活。 才死渠便嫁,他人谁敢遏。一朝如破床,两个当头脱。
客难寒山子,君诗无道理。吾观乎古人,贫贱不为耻。
应之笑此言,谈何疏阔矣。愿君似今日,钱是急事尔。
从生不往来,至死无仁义。言既有枝叶,心怀便险诐。
若其开小道,缘此生大伪。诈说造云梯,削之成棘刺。 一瓶铸金成,一瓶埏泥出。二瓶任君看,那个瓶牢实。
欲知瓶有二,须知业非一。将此验生因,修行在今日。
摧残荒草庐,其中烟火蔚。借问群小儿,生来凡几日。
门外有三车,迎之不肯出。饱食腹膨脝,个是痴顽物。
有身与无身,是我复非我。如此审思量,迁延倚岩坐。
足间青草生,顶上红尘堕。已见俗中人,灵床施酒果。 昨见河边树,摧残不可论。二三馀干在,千万斧刀痕。 霜凋萎疏叶,波冲枯朽根。生处当如此,何用怨乾坤。
余见僧繇性希奇,巧妙间生梁朝时。道子飘然为殊特,二公善绘手毫挥。逞画图真意气异,龙行鬼走神巍巍。饶邈虚空写尘迹,无因画得志公师。 久住寒山凡几秋,独吟歌曲绝无忧。蓬扉不掩常幽寂,泉涌甘浆长自流。石室地炉砂鼎沸,松黄柏茗乳香瓯。饥餐一粒伽陀药,心地调和倚石头。
丹丘迥耸与云齐,空里五峰遥望低。雁塔高排出青嶂,禅林古殿入虹蜺。风摇松叶赤城秀,雾吐中岩仙路迷。碧落千山万仞现,藤萝相接次连谿。
千生万死凡几生,生死来去转迷情。 不识心中无价宝,犹似盲驴信脚行。
老病残年百有馀,面黄头白好山居。布裘拥质随缘过,岂羡人间巧样模。心神用尽为名利,百种贪婪进己躯。浮生幻化如灯烬,冢内埋身是有无。
世间何事最堪嗟,尽是三途造罪楂。不学白云岩下客,一条寒衲是生涯。秋到任他林落叶,春来从你树开花。三界横眠闲无事,明月清风是我家。 昔年曾到大海游,为采摩尼誓恳求。直到龙宫深密处,金关锁断主神愁。龙王守护安耳里,剑客星挥无处搜。贾客却归门内去,明珠元在我心头。
众星罗列夜明深,岩点孤灯月未沈。
圆满光华不磨莹,挂在青天是我心。
千年石上古人踪,万丈岩前一点空。
明月照时常皎洁,不劳寻讨问西东。
寒山顶上月轮孤,照见晴空一物无。
可贵天然无价宝,埋在五阴溺身躯。 我向前溪照碧流,或向岩边坐盘石。
心似孤云无所依,悠悠世事何须觅。
我家本住在寒山,石岩栖息离烦缘。泯时万象无痕迹,舒处周流遍大千。光影腾辉照心地,无有一法当现前。方知摩尼一颗珠,解用无方处处圆。
世人何事可吁嗟,苦乐交煎勿底涯。生死往来多少劫,东西南北是谁家。张王李赵权时姓,六道三途事似麻。只为主人不了绝,遂招迁谢逐迷邪。
余家本住在天台,云路烟深绝客来。千仞岩峦深可遁,万重谿涧石楼台。桦巾木屐沿流步,布裘藜杖绕山回。自觉浮生幻化事,逍遥快乐实善哉。 怜底众生病,餐尝略不厌。蒸豚搵蒜酱,炙鸭点椒盐。
去骨鲜鱼脍,兼皮熟肉脸。不知他命苦,只取自家甜。
读书岂免死,读书岂免贫。何以好识字,识字胜他人。
丈夫不识字,无处可安身。黄连搵蒜酱,忘计是苦辛。
我见瞒人汉,如篮盛水走。一气将归家,篮里何曾有。
我见被人瞒,一似园中韭。日日被刀伤,天生还自有。 不见朝垂露,日烁自消除。人身亦如此,阎浮是寄居。
切莫因循过,且令三毒祛。菩提即烦恼,尽令无有馀。
水清澄澄莹,彻底自然见。心中无一事,水清众兽现。
心若不妄起,永劫无改变。若能如是知,是知无背面。
自从到此天台境,经今早度几冬春。
山水不移人自老,见却多少后生人。
说食终不饱,说衣不免寒。饱吃须是饭,著衣方免寒。
不解审思量,只道求佛难。回心即是佛,莫向外头看。 可畏轮回苦,往复似翻尘。蚁巡环未息,六道乱纷纷。 改头换面孔,不离旧时人。速了黑暗狱,无令心性昏。
可畏三界轮,念念未曾息。才始似出头,又却遭沈溺。
假使非非想,盖缘多福力。争似识真源,一得即永得。
昨日游峰顶,下窥千尺崖。临危一株树,风摆两枝开。 雨漂即零落,日晒作尘埃。嗟见此茂秀,今为一聚灰。 自古多少圣,叮咛教自信。人根性不等,高下有利钝。 真佛不肯认,置功枉受困。不知清净心,便是法王印。 我闻天台山,山中有琪树。永言欲攀之,莫晓石桥路。 缘此生悲叹,幸居将已慕。今日观镜中,飒飒鬓垂素。
养子不经师,不及都亭鼠。何曾见好人,岂闻长者语。
为染在薰莸,应须择朋侣。五月贩鲜鱼,莫教人笑汝。 徒闭蓬门坐,频经石火迁。唯闻人作鬼,不见鹤成仙。
念此那堪说,随缘须自怜。回瞻郊郭外,古墓犁为田。
时人见寒山,各谓是风颠。貌不起人目,身唯布裘缠。
我语他不会,他语我不言。为报往来者,可来向寒山。
自在白云间,从来非买山。下危须策杖,上险捉藤攀。 涧底松常翠,谿边石自斑。友朋虽阻绝,春至鸟eX々。 我在村中住,众推无比方。昨日到城下,却被狗形相。
或嫌袴太窄,或说衫少长。挛却鹞子眼,雀儿舞堂堂。
死生元有命,富贵本由天。此是古人语,吾今非谬传。
聪明好短命,痴騃却长年。钝物丰财宝,醒醒汉无钱。
国以人为本,犹如树因地。地厚树扶疏,地薄树憔悴。
不得露其根,枝枯子先坠。决陂以取鱼,是取一期利。 众生不可说,何意许颠邪。面上两恶鸟,心中三毒蛇。
是渠作障碍,使你事烦拏。举手高弹指,南无佛陀耶。
自乐平生道,烟萝石洞间。野情多放旷,长伴白云间。
有路不通世,无心孰可攀。石床孤夜坐,圆月上寒山。
大海水无边,鱼龙万万千。递互相食啖,冗冗痴肉团。
为心不了绝,妄想起如烟。性月澄澄朗,廓尔照无边。
自见天台顶,孤高出众群。风摇松竹韵,月现海潮频。
下望青山际,谈玄有白云。野情便山水,本志慕道伦。
三五痴后生,作事不真实。未读十卷书,强把雌黄笔。
将他儒行篇,唤作贼盗律。脱体似蟫虫,咬破他书帙。
心高如山岳,人我不伏人。解讲围陀典,能谈三教文。
心中无惭愧,破戒违律文。自言上人法,称为第一人。 愚者皆赞叹,智者抚掌笑。阳焰虚空花,岂得免生老。
不如百不解,静坐绝忧恼。
如许多宝贝,海中乘坏舸。前头失却桅,后头又无柁。 宛转任风吹,高低随浪簸。如何得到岸,努力莫端坐。
我见凡愚人,多畜资财谷。饮酒食生命,谓言我富足。
莫知地狱深,唯求上天福。罪业如毗富,岂得免灾毒。
财主忽然死,争共当头哭。供僧读文疏,空是鬼神禄。
福田一个无,虚设一群秃。不如早觉悟,莫作黑暗狱。
狂风不动树,心真无罪福。寄语冗冗人,叮咛再三读。
劝你三界子,莫作勿道理。理短被他欺,理长不奈你。
世间浊滥人,恰似黍粘子。不见无事人,独脱无能比。
早须返本源,三界任缘起。清净入如流,莫饮无明水。
三界人蠢蠢,六道人茫茫。贪财爱淫欲,心恶若豺狼。 地狱如箭射,极苦若为当。兀兀过朝夕,都不别贤良。
好恶总不识,犹如猪及羊。共语如木石,嫉妒似颠狂。 不自见己过,如猪在圈卧。不知自偿债,却笑牛牵磨。 人生在尘蒙,恰似盆中虫。终日行绕绕,不离其盆中。 神仙不可得,烦恼计无穷。岁月如流水,须臾作老翁。
寒山出此语,复似颠狂汉。有事对面说,所以足人怨。
心真出语直,直心无背面。临死度奈河,谁是喽罗汉。
冥冥泉台路,被业相拘绊。 我见多知汉,终日用心神。岐路逞喽罗,欺谩一切人。 唯作地狱滓,不修正直因。忽然无常至,定知乱纷纷。
寄语诸仁者,复以何为怀。达道见自性,自性即如来。
天真元具足,修证转差回。弃本却逐末,只守一场呆。
世有一般人,不恶又不善。不识主人公,随客处处转。
因循过时光,浑是痴肉脔。虽有一灵台,如同客作汉。
常闻释迦佛,先受然灯记。然灯与释迦,只论前后智。
前后体非殊,异中无有异。一佛一切佛,心是如来地。
常闻国大臣,朱紫簪缨禄。富贵百千般,贪荣不知辱。
奴马满宅舍,金银盈帑屋。痴福暂时扶,埋头作地狱。
忽死万事休,男女当头哭。不知有祸殃,前路何疾速。
家破冷飕飕,食无一粒粟。冻饿苦凄凄,良由不觉触。
上人心猛利,一闻便知妙。中流心清净,审思云甚要。
下士钝暗痴,顽皮最难裂。直待血淋头,始知自摧灭。
看取开眼贼,闹市集人决。死尸弃如尘,此时向谁说。
男儿大丈夫,一刀两段截。人面禽兽心,造作何时歇。
我有六兄弟,就中一个恶。打伊又不得,骂伊又不著。
处处无奈何,耽财好淫杀。见好埋头爱,贪心过罗刹。
阿爷恶见伊,阿娘嫌不悦。昨被我捉得,恶骂恣情掣。
趁向无人处,一一向伊说。汝今须改行,覆车须改辙。 若也不信受,共汝恶合杀。汝受我调伏,我共汝觅活。
从此尽和同,如今过菩萨。学业攻炉冶,炼尽三山铁。
至今静恬恬,众人皆赞说。
昔日极贫苦,夜夜数他宝。今日审思量,自家须营造。
掘得一宝藏,纯是水精珠。大有碧眼胡,密拟买将去。
余即报渠言,此珠无价数。
一生慵懒作,憎重只便轻。他家学事业,余持一卷经。 无心装褾轴,来去省人擎。应病则说药,方便度众生。
但自心无事,何处不惺惺。
我见出家人,不入出家学。欲知真出家,心净无绳索。 澄澄孤玄妙,如如无倚托。三界任纵横,四生不可泊。
无为无事人,逍遥实快乐。
昨到云霞观,忽见仙尊士。星冠月帔横,尽云居山水。 余问神仙术,云道若为比。谓言灵无上,妙药心神秘。
守死待鹤来,皆道乘鱼去。余乃返穷之,推寻勿道理。
但看箭射空,须臾还坠地。饶你得仙人,恰似守尸鬼。 心月自精明,万象何能比。欲知仙丹术,身内元神是。
莫学黄巾公,握愚自守拟。
余家有一宅,其宅无正主。地生一寸草,水垂一滴露。
火烧六个贼,风吹黑云雨。子细寻本人,布裹真珠尔。 传语诸公子,听说石齐奴。僮仆八百人,水碓三十区。
舍下养鱼鸟,楼上吹笙竽。伸头临白刃,痴心为绿珠。
何以长惆怅,人生似朝菌。那堪数十年,亲旧凋落尽。
以此思自哀,哀情不可忍。奈何当奈何,托体归山隐。 褴缕关前业,莫诃今日身。若言由冢墓,个是极痴人。
到头君作鬼,岂令男女贫。皎然易解事,作么无精神。
我见黄河水,凡经几度清。水流如急箭,人世若浮萍。
痴属根本业,无明烦恼坑。轮回几许劫,只为造迷盲。 二仪既开辟,人乃居其中。迷汝即吐雾,醒汝即吹风。 惜汝即富贵,夺汝即贫穷。碌碌群汉子,万事由天公。
余劝诸稚子,急离火宅中。三车在门外,载你免飘蓬。
露地四衢坐,当天万事空。十方无上下,来去任西东。
若得个中意,纵横处处通。
可叹浮生人,悠悠何日了。朝朝无闲时,年年不觉老。
总为求衣食,令心生烦恼。扰扰百千年,去来三恶道。
时人寻云路,云路杳无踪。山高多险峻,涧阔少玲珑。
碧嶂前兼后,白云西复东。欲知云路处,云路在虚空。
寒山栖隐处,绝得杂人过。时逢林内鸟,相共唱山歌。
瑞草联谿谷,老松枕嵯峨。可观无事客,憩歇在岩阿。
五岳俱成粉,须弥一寸山。大海一滴水,吸入在心田。
生长菩提子,遍盖天中天。语汝慕道者,慎莫绕十缠。 无衣自访觅,莫共狐谋裘。无食自采取,莫共羊谋羞。 借皮兼借肉,怀叹复怀愁。皆缘义失所,衣食常不周。
自羡山间乐,逍遥无倚托。逐日养残躯,闲思无所作。
时披古佛书,往往登石阁。下窥千尺崖,上有云盘泊。
寒月冷飕飕,身似孤飞鹤。 我见转轮王,千子常围绕。十善化四天,庄严多七宝。
七宝镇随身,庄严甚妙好。一朝福报尽,犹若栖芦鸟。 还作牛领虫,六趣受业道。况复诸凡夫,无常岂长保。
生死如旋火,轮回似麻稻。不解早觉悟,为人枉虚老。 平野水宽阔,丹丘连四明。仙都最高秀,群峰耸翠屏。
远远望何极,矹矹势相迎。独标海隅外,处处播嘉名。
可贵一名山,七宝何能比。松月飕飕冷,云霞片片起。 匼匝几重山,回还多少里。谿涧静澄澄,快活无穷已。 我见世间人,生而还复死。昨朝犹二八,壮气胸襟士。
如今七十过,力困形憔悴。恰似春日花,朝开夜落尔。
迥耸霄汉外,云里路岧峣。瀑布千丈流,如铺练一条。
下有栖心窟,横安定命桥。雄雄镇世界,天台名独超。
盘陀石上坐,谿涧冷凄凄。静玩偏嘉丽,虚岩蒙雾迷。
怡然憩歇处,日斜树影低。我自观心地,莲花出淤泥。
隐士遁人间,多向山中眠。青萝疏麓麓,碧涧响联联。
腾腾且安乐,悠悠自清闲。免有染世事,心静如白莲。
寄语食肉汉,食时无逗遛。今生过去种,未来今日修。
只取今日美,不畏来生忧。老鼠入饭瓮,虽饱难出头。
自从出家后,渐得养生趣。伸缩四肢全,勤听六根具。
褐衣随春冬,粝食供朝暮。今日恳恳修,愿与佛相遇。
五言五百篇,七字七十九。三字二十一,都来六百首。
一例书岩石,自夸云好手。若能会我诗,真是如来母。
世事绕悠悠,贪生早晚休。研尽大地石,何时得歇头。
四时周变易,八节急如流。为报火宅主,露地骑白牛。
可笑五阴窟,四蛇共同居。黑暗无明烛,三毒递相驱。
伴党六个贼,劫掠法财珠。斩却魔军辈,安泰湛如苏。
常闻汉武帝,爰及秦始皇。俱好神仙术,延年竟不长。 金台既摧折,沙丘遂灭亡。茂陵与骊岳,今日草茫茫。
忆得二十年,徐步国清归。国清寺中人,尽道寒山痴。
痴人何用疑,疑不解寻思。我尚自不识,是伊争得知。
低头不用问,问得复何为。有人来骂我,分明了了知。
虽然不应对,却是得便宜。
语你出家辈,何名为出家。奢华求养活,继缀族姓家。
美舌甜唇觜,谄曲心钩加。终日礼道场,持经置功课。
炉烧神佛香,打钟高声和。六时学客舂,昼夜不得卧。 只为爱钱财,心中不脱洒。见他高道人,却嫌诽谤骂。
驴屎比麝香,苦哉佛陀耶。又见出家儿,有力及无力。
上上高节者,鬼神钦道德。君王分辇坐,诸侯拜迎逆。
堪为世福田,世人须保惜。下下低愚者,诈现多求觅。 浊滥即可知,愚痴爱财色。著却福田衣,种田讨衣食。
作债税牛犁,为事不忠直。朝朝行弊恶,往往痛臀脊。 不解善思量,地狱苦无极。一朝著病缠,三年卧床席。 亦有真佛性,翻作无明贼。南无佛陀耶,远远求弥勒。
寒岩深更好,无人行此道。白云高岫闲,青嶂孤猿啸。
我更何所亲,畅志自宜老。形容寒暑迁,心珠甚可保。
岩前独静坐,圆月当天耀。万象影现中,一轮本无照。
廓然神自清,含虚洞玄妙。因指见其月,月是心枢要。
本志慕道伦,道伦常获亲。时逢杜源客,每接话禅宾。
谈玄月明夜,探理日临晨。万机俱泯迹,方识本来人。
元非隐逸士,自号山林人。仕鲁蒙帻帛,且爱裹疏巾。
道有巢许操,耻为尧舜臣。猕猴罩帽子,学人避风尘。
自古诸哲人,不见有长存。生而还复死,尽变作灰尘。
积骨如毗富,别泪成海津。唯有空名在,岂免生死轮。
今日岩前坐,坐久烟云收。一道清溪冷,千寻碧嶂头。
白云朝影静,明月夜光浮。身上无尘垢,心中那更忧。
千云万水间,中有一闲士。白日游青山,夜归岩下睡。 倏尔过春秋,寂然无尘累。快哉何所依,静若秋江水。
劝你休去来,莫恼他阎老。失脚入三途,粉骨遭千捣。
长为地狱人,永隔今生道。勉你信余言,识取衣中宝。 世间一等流,诚堪与人笑。出家弊己身,诳俗将为道。
虽著离尘衣,衣中多养蚤。不如归去来,识取心王好。
高高峰顶上,四顾极无边。独坐无人知,孤月照寒泉。
泉中且无月,月自在青天。吟此一曲歌,歌终不是禅。
有个王秀才,笑我诗多失。云不识蜂腰,仍不会鹤膝。
平侧不解压,凡言取次出。我笑你作诗,如盲徒咏日。 我住在村乡,无爷亦无娘。无名无姓第,人唤作张王。
并无人教我,贫贱也寻常。自怜心的实,坚固等金刚。
寒山出此语,此语无人信。蜜甜足人尝,黄蘖苦难近。
顺情生喜悦,逆意多瞋恨。但看木傀儡,弄了一场困。 我见人转经,依他言语会。口转心不转,心口相违背。
心真无委曲,不作诸缠盖。但且自省躬,莫觅他替代。
可中作得主,是知无内外。
寒山唯白云,寂寂绝埃尘。草座山家有,孤灯明月轮。
石床临碧沼,虎鹿每为邻。自羡幽居乐,长为象外人。
鹿生深林中,饮水而食草。伸脚树下眠,可怜无烦恼。
系之在华堂,肴膳极肥好。终日不肯尝,形容转枯槁。
花上黄莺子,eX々声可怜美人颜似玉,对此弄鸣弦。
玩之能不足,眷恋在龆年。花飞鸟亦散,洒泪秋风前。
栖迟寒岩下,偏讶最幽奇。携篮采山茹,挈笼摘果归。
蔬斋敷茅坐,啜啄食紫芝。清沼濯瓢钵,杂和煮稠稀。 当阳拥裘坐,闲读古人诗。 昔日经行处,今复七十年。故人无来往,埋在古冢间。
余今头已白,犹守片云山。为报后来子,何不读古言。 欲向东岩去,于今无量年。昨来攀葛上,半路困风烟。
径窄衣难进,苔粘履不全。住兹丹桂下,且枕白云眠。
我见利智人,观者便知意。不假寻文字,直入如来地。
心不逐诸缘,意根不妄起。心意不生时,内外无馀事。
身著空花衣,足蹑龟毛履。手把兔角弓,拟射无明鬼。
君看叶里花,能得几时好。今日畏人攀,明朝待谁扫。
可怜娇艳情,年多转成老。将世比于花,红颜岂长保。 画栋非吾宅,松林是我家。一生俄尔过,万事莫言赊。
济渡不造筏,漂沦为采花。善根今未种,何日见生芽。
出生三十年,当游千万里。行江青草合,入塞红尘起。
炼药空求仙,读书兼咏史。今日归寒山,枕流兼洗耳。
寒山无漏岩,其岩甚济要。八风吹不动,万古人传妙。
寂寂好安居,空空离讥诮。孤月夜长明,圆日常来照。
虎丘兼虎谿,不用相呼召。世间有王傅,莫把同周邵。
我自遁寒岩,快活长歌笑。
沙门不持戒,道士不服药。自古多少贤,尽在青山脚。
有人笑我诗,我诗合典雅。不烦郑氏笺,岂用毛公解。 不恨会人稀,只为知音寡。若遣趁宫商,余病莫能罢。
忽遇明眼人,即自流天下。
「三字诗六首」寒山
寒山道,无人到。若能行,称十号。有蝉鸣,无鸦噪。黄叶落,白云扫。石磊磊,山隩隩。我独居,名善导。子细看,何相好。
寒山寒,冰锁石。藏山青,现雪白。
日出照,一时释。从兹暖,养老客。
我居山,勿人识。白云中,常寂寂。
寒山深,称我心。纯白石,勿黄金。
泉声响,抚伯琴。有子期,辨此音。
重岩中,足清风。扇不摇,凉冷通。
明月照,白云笼。独自坐,一老翁。
寒山子,长如是。独自居,不生死。
「拾遗二首新添」寒山
我见世间人,个个争意气。一朝忽然死,只得一片地。
阔四尺,长丈二。汝若会出来争意气,我与汝立碑记。
家有寒山诗,胜汝看经卷。书放屏风上,时时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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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干、拾得诗(《全唐诗》807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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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得诗
拾得
拾得,贞观中,与丰干、寒山相次垂迹于国清寺。初丰干禅师游松径,徐步赤城道上,见一子,年可十岁。遂引至寺,付库院。经三纪,令知食堂,每贮食滓于竹筒。寒山子来,负之而去。一夕,僧众同梦山王云:“拾得打我。”旦见山王,果有杖痕。众大骇,及闾丘太守礼拜后,同寒山子出寺,沈迹无所。后寺僧于南峰采薪,见一僧入岩,挑锁子骨,云取拾得舍利,方知在此岩入灭,因号为拾得岩。今编诗一卷。
「诗」
诸佛留藏经,只为人难化。不唯贤与愚,个个心构架。
造业大如山,岂解怀忧怕。那肯细寻思,日夜怀奸诈。
嗟见世间人,个个爱吃肉。碗碟不曾干,长时道不足。
昨日设个斋,今朝宰六畜。都缘业使牵,非干情所欲。
一度造天堂,百度造地狱。阎罗使来追,合家尽啼哭。
炉子边向火,镬子里澡浴。更得出头时,换却汝衣服。
出家要清闲,清闲即为贵。如何尘外人,却入尘埃里。
一向迷本心,终朝役名利。名利得到身,形容已憔悴。
况复不遂者,虚用平生志。可怜无事人,未能笑得尔。
养儿与娶妻,养女求媒娉。重重皆是业,更杀众生命。
聚集会亲情,总来看盘饤。目下虽称心,罪簿先注定。 得此分段身,可笑好形质。面貌似银盘,心中黑如漆。
烹猪又宰羊,夸道甜如蜜。死后受波吒,更莫称冤屈。
佛哀三界子,总是亲男女。恐沈黑暗坑,示仪垂化度。
尽登无上道,俱证菩提路。教汝痴众生,慧心勤觉悟。 佛舍尊荣乐,为愍诸痴子。早愿悟无生,办集无上事。
后来出家者,多缘无业次。不能得衣食,头钻入于寺。
嗟见世间人,永劫在迷津。不省这个意,修行徒苦辛。
我诗也是诗,有人唤作偈。诗偈总一般,读时须子细。
缓缓细披寻,不得生容易。依此学修行,大有可笑事。
有偈有千万,卒急述应难。若要相知者,但入天台山。
岩中深处坐,说理及谈玄。共我不相见,对面似千山。
世间亿万人,面孔不相似。借问何因缘,致令遣如此。
各执一般见,互说非兼是。但自修己身,不要言他已。
男女为婚嫁,俗务是常仪。自量其事力,何用广张施。
取债夸人我,论情入骨痴。杀他鸡犬命,身死堕阿鼻。 世上一种人,出性常多事。终日傍街衢,不离诸酒肆。
为他作保见,替他说道理。一朝有乖张,过咎全归你。
我劝出家辈,须知教法深。专心求出离,辄莫染贪淫。
大有俗中士,知非不爱金。故知君子志,任运听浮沈。
寒山住寒山,拾得自拾得。凡愚岂见知,丰干却相识。
见时不可见,觅时何处觅。借问有何缘,却道无为力。
从来是拾得,不是偶然称。别无亲眷属,寒山是我兄。
两人心相似,谁能徇俗情。若问年多少,黄河几度清。 若解捉老鼠,不在五白猫。若能悟理性,那由锦绣包。
真珠入席袋,佛性止蓬茅。一群取相汉,用意总无交。
运心常宽广,此则名为布。辍己惠于人,方可名为施。 后来人不知,焉能会此义。未设一庸僧,早拟望富贵。
猕猴尚教得,人何不愤发。前车既落坑,后车须改辙。 若也不知此,恐君恶合杀。此来是夜叉,变即成菩萨。
自从到此天台寺,经今早已几冬春。
山水不移人自老,见却多少后生人。
君不见,三界之中纷扰扰,只为无明不了绝。
一念不生心澄然,无去无来不生灭。
故林又斩新,剡源溪上人。天姥峡关岭,通同次海津。
湾深曲岛间,淼淼水云云。借问松禅客,日轮何处暾。
自笑老夫筋力败,偏恋松岩爱独游。
可叹往年至今日,任运还同不系舟。 一入双溪不计春,炼暴黄精几许斤。炉灶石锅频煮沸,土甑久烝气味珍。谁来幽谷餐仙食,独向云泉更勿人。延龄寿尽招手石,此栖终不出山门。
踯躅一群羊,沿山又入谷。看人贪竹塞,且遭豺狼逐。 元不出孳生,便将充口腹。从头吃至尾,ci々无馀肉。
银星钉称衡,绿丝作称纽。买人推向前,卖人推向后。
不愿他心怨,唯言我好手。死去见阎王,背后插扫帚。
闭门私造罪,准拟免灾殃。被他恶部童,抄得报阎王。
纵不入镬汤,亦须卧铁床。不许雇人替,自作自身当。
悠悠尘里人,常道尘中乐。我见尘中人,心生多愍顾。
何哉愍此流,念彼尘中苦。
无去无来本湛然,不居内外及中间。
一颗水精绝瑕翳,光明透满出人天。 少年学书剑,叱驭到荆州。闻伐匈奴尽,婆娑无处游。
归来翠岩下,席草玩清流。壮士志未骋,猕猴骑土牛。
三界如转轮,浮生若流水。蠢蠢诸品类,贪生不觉死。 汝看朝垂露,能得几时子。
闲入天台洞,访人人不知。寒山为伴侣,松下啖灵芝。 每谈今古事,嗟见世愚痴。个个入地狱,早晚出头时。
古佛路凄凄,愚人到却迷。只缘前业重,所以不能知。
欲识无为理,心中不挂丝。生生勤苦学,必定睹天师。
各有天真佛,号之为宝王。珠光日夜照,玄妙卒难量。
盲人常兀兀,那肯怕灾殃。唯贪淫泆业,此辈实堪伤。 出家求出离,哀念苦众生。助佛为扬化,令教选路行。
何曾解救苦,恣意乱纵横。一时同受溺,俱落大深坑。
常饮三毒酒,昏昏都不知。将钱作梦事,梦事成铁围。
以苦欲舍苦,舍苦无出期。应须早觉悟,觉悟自归依。 云山叠叠几千重,幽谷路深绝人踪。
碧涧清流多胜境,时来鸟语合人心。
后来出家子,论情入骨痴。本来求解脱,却见受驱驰。
终朝游俗舍,礼念作威仪。博钱沽酒吃,翻成客作儿。
若论常快活,唯有隐居人。林花长似锦,四季色常新。 或向岩间坐,旋瞻见桂轮。虽然身畅逸,却念世间人。
我见出家人,总爱吃酒肉。此合上天堂,却沈归地狱。
念得两卷经,欺他道鄽俗。岂知鄽俗士,大有根性熟。
我见顽钝人,灯心柱须弥。蚁子啮大树,焉知气力微。
学咬两茎菜,言与祖师齐。火急求忏悔,从今辄莫迷。
若见月光明,照烛四天下。圆晖挂太虚,莹净能萧洒。
人道有亏盈,我见无衰谢。状似摩尼珠,光明无昼夜。
余住无方所,盘泊无为理。时陟涅盘山,或玩香林寺。
寻常只是闲,言不干名利。东海变桑田,我心谁管你。 左手握骊珠,右手执慧剑。先破无明贼,神珠自吐焰。
伤嗟愚痴人,贪爱那生厌。一堕三途间,始觉前程险。
般若酒泠泠,饮多
作者:李商隐
李商隐(约813年—约858年),唐诗人,字义山,号玉溪生,怀州河内(今河南泌阳)人。开成进士,曾任县尉、秘书郎和东川节度使判官等职。
因受牛李党争影响,被人排挤,潦倒终身。其诗揭露和批判当时藩镇割据、宦官擅权和上层统治集团的腐朽糜烂,《行次西郊一百韵》、《有感二首》、《重有感》等皆著名。所作咏史诗多托古以斥时政,《贾生》、《隋宫》、《富平少侯》等较突出。无题诗也有所寄寓,至其实义,诸家所释不一。擅长律绝,富于文采,构思精密,情致婉曲,具有独特风格。然有用典太多,意旨隐晦之病。
也工四六文。有《李义山诗集》,文集已散轶,后人辑有《樊南文集》、《樊南文集补编》。(《辞海》89年版) ———————————————————————————————————
李商隐,字义山,怀州河内人。令狐楚帅河阳,奇其文,使与诸子游。楚徙天平、宣武,皆表署巡官。开成二年,高锴知贡举,令狐绹雅善锴,奖誉甚力,故擢进士第,调弘农尉,以忤观察使,罢去。寻复官,又试拔萃中选。王茂元镇河阳,爱其才,表掌书记,以子妻之,得侍御史。茂元死,来游京师,久不调,更依桂管观察使郑亚府为判官。亚谪循州,商隐从之,凡三年乃归。茂元与亚皆李德裕所善,绹以商隐为忘家恩,谢不通。京兆尹卢弘正表为府参军,典笺奏。
绹当国,商隐归,穷自解,绹憾不置。弘正镇徐州,表为掌书记。久之,还朝,复干绹,乃补太学博士。柳仲郢节度剑南东川,辟判官、检校工部员外郎。府罢,客荥阳卒。商隐初为文,瑰迈奇古。及在令狐楚府,楚本工章奏,因授其学,商隐俪偶长短而繁缛过之。时温庭筠、段成式俱用是相夸,号三十六体。《樊南甲集》二十卷、《乙集》二十卷,《玉溪生诗》三卷。今合编诗三卷。 ———————————————————————————————————全唐诗卷次———————————————————————————————————卷19_13「相和歌辞。江南曲」
郎船安两桨,侬舸动双桡。扫黛开宫额,裁裙约楚腰。
乖期方积思,临醉欲拼娇。莫以采菱唱,欲羡秦台箫。
卷19_57「相和歌辞。王昭君」
毛延寿画欲通神,忍为黄金不为人。 马上琵琶行万里,汉宫长有隔生春。
卷26_66「杂曲歌辞。无愁果有愁曲」
东有青龙西白虎,中含福皇包世度。玉壶渭水笑清潭,凿天不到牵牛处。骐驎踏云天马狞,牛山撼碎珊瑚声。
秋娥点滴不成泪,十二玉楼无故钉。推烟唾月抛千里,十番红桐一行死。白杨别屋鬼迷人,空留暗记如蚕纸。 日暮向风牵短丝,血凝血散今谁是。
卷28_11「杂曲歌辞。杨柳枝」
暂凭樽酒送无憀,莫损愁眉与细腰。
人世死前唯有别,春风争拟惜长条。
含烟惹雾每依依,万绪千条拂落晖。 为报行人休尽折,半留相送半迎归。
卷29_8「杂歌谣辞。李夫人歌」
一带不结心,两股方安髻。惭愧白茅人,月没教星替。
剩结茱萸枝,多擘秋莲的。独自有波光,彩囊盛不得。 蛮丝系条脱,妍眼和香屑。寿宫不惜铸南人,柔肠早被秋波割。清澄有馀幽素香,鳏鱼渴凤真珠房。
不知瘦骨类冰井,更许夜帘通晓霜。土花漠碧云茫茫,黄河欲尽天苍黄。
作者:张岱
本书是明末清初文学家张岱的著名作品,写的是对往日生活经历的回忆。对当时的酒肆茶楼、舞榭歌馆、说书演戏、放灯迎神、养鸟斗鸡、打猎阅武,以及山水风景、文物古迹、工艺书画等社会生活、风俗人情都有所反映。
作者:孟郊
【孟郊】 (751~814) 唐代诗人。字东野,湖州武康(今浙江德清县)人。早年生活贫困,曾漫游湖北、湖南、广西等地,屡试不第。46岁始登进士第,贞元十七年(801)始作溧阳尉。元和初年河南尹郑余庆奏为河南水陆转运从事,试协律郎,定居洛阳。64岁时贫病而死。孟郊一生潦倒,仕途失意,他性格孤直,不肯逐于流俗。他在《赠郑大了鲂》中写道:“天地人胸臆,吁嗟生风雷。文章得其微,物象由我裁。”充分表现出他的创作思想。他的诗以五言古体见长,不蹈袭陈言,不滥用典故辞藻,擅长白描手法而又不显浅薄平庸,一扫大历以来的靡弱诗风。其代表作如反映时代现实的《征妇怨》、《感怀》、《伤春》等;表现人民疾苦的《织妇辞》、《寒地百姓吟》等;表现人伦之情、骨肉之爱的《游子吟》、《杏殇》等;描绘自然景色的《与王十二员外涯游枋口柳溪》、《石淙》等。虽然角度不同,却都思深意远,造语新奇,体现了孟郊诗的特色。历代诗坛对孟郊的作品褒贬不一。孟诗多苦语,他和贾岛都以苦吟著称,苏轼称他们为“郊寒岛瘦”,因此后世论者把他们称为苦吟诗人的代表。孟郊诗为“元和体”一种,唐人李肇《唐国史补》有“学矫激于孟
郊”说。宋代江西诗派瘦硬生新的风格,也受其影响。宋人宋敏求编录《孟东野诗集》,10卷,存诗511首,有《四部丛刊》、《四部备要》本。1959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刊印华忱之校订《孟东野诗集》,末附孟郊年谱、遗事辑录。
作者:罗隐
卷一
曲江春感
江头日暖花又开,江东行客心悠哉。
高阳酒徒半凋落,终南山色空崔嵬。
圣代也知无弃物,侯门未必用非才。
一船明月一竿竹,家住五湖归去来。
皇陂
皇陂潋滟深复深,陂西下马聊登临。
垂杨风轻弄翠带,鲤鱼日暖跳黄金。
三月穷途无胜事,十年流水见归心。
输他谷口郑夫子,偷得闲名说至今。
寄郑补阙
夫子门前数仞墙,每经过处忆游梁。
路从青琐无因见,恩在丹心不可忘。
未必便为谗口隔,只应贪草谏书忙。
别来愁悴知多少,两度槐花马上黄。
牡丹花
似共东风别有因,绛罗高卷不胜春。
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
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
可怜韩令功成后,辜负秾华过此身。
黄河
莫把阿胶向此倾,此中天意固难明。
解通银汉应须曲,才出昆仑便不清。
高祖誓功衣带小,仙人占斗客槎轻。
三千年后知谁在,何必劳君报太平。
汴河
当时天子是闲游,今日行人特地愁。
柳色纵饶妆故国,水声何忍到扬州。
乾坤有意终难会,黎庶无情岂自由。
应笑秦皇用心错,谩驱神鬼海东头。
西京崇德里居
进乏梯媒退又难,强随豪贵滞长安。
风从昨夜吹银汉,泪拟何门落玉盘。
抛掷红尘应有恨,思量仙桂也无端。
锦鳞赪尾平生事,却被闲人把钓竿。
投所思
憔悴长安何所为?旅魂穷命自相疑。
满川碧嶂无归日,一榻红尘有泪时。
雕琢只应劳郢匠,膏肓终恐误秦医。
浮生七十今三十,从此凄惶未可知。
经张舍人旧居
行尘不是昔时尘,谩向朱门忆侍臣。
一榻已无开眼处,九泉应有爱才人。
文馀吐凤当年诏,树想栖鸾旧日春。
从此恩深转难报,夕阳衰草泪沾巾。
雒城作
大卤旌旗出洛滨,此中烟月已埃尘。
更无楼阁寻行处,只有山川识野人。
早得铸金夸范蠡,旋闻垂钓哭平津。
旧游难得时难遇,回首空城百草春。
姑苏城南湖陪曹使君游
水蓼花红稻穗黄,使君兰棹泛回塘。
倚风荇藻先开路,迎旆凫鸥尽着行。
手里兵符神与术,腰间金印彩为囊。
少年太守勋庸盛,应笑燕台两鬓霜。
秋日有寄姑苏曹使君
多病无因棹小舟,阖闾城下谒名侯。
水寒不见双鱼信,风便唯闻五誇讴。
早说用兵长暗合,近传观稼亦闲游。
须知谢奕依前醉,间阻清谈又一秋。
送章碣赴举
苹鹿歌中别酒催,粉闱星彩动昭回。
久经罹乱心应破,乍睹升平眼渐升。
顾我昔年悲玉石,怜君今日蕴风雷。
龙门盛事无因见,费尽黄金老隗台。
寄杨秘书
潮水平来见鲤鱼,偶因烹处得琼琚。
披寻藻思千重后,吟想冰光万里馀。
漳浦病来情转薄,赤城吟苦意何如?
锦衣公子怜君在,十载兵戈从板舆。
往年进士赵能卿尝话金庭胜事见示叙
会稽诗客赵能卿,往岁相逢话石城。
正恨故人无上寿,喜闻良宰有高情。
山朝佐命层层耸,水接飞流步步情。
两火一刀罹乱后,会须乘兴雪中行。
得宣州窦尚书书因投寄二首
其一
双鱼迢递到江滨,伤感南陵旧主人。
万里朝台劳寄梦,十年侯国阻趋尘。
寻知乱后尝辞禄,共喜闲来得养神。
时见齐山敬亭客,不堪戎马战征频。
其二
曾逐旌旗过板桥,世途多难竟蓬飘。
步兵校尉辞公府,车骑将军忆本朝。
醉里旧游还历历,病中衰鬓奈萧萧,
遗簪坠履应留念,门客如今只下僚。
雪
细玉罗纹下碧霄,杜门倾巷落偏侥。
巢居只恐高柯折,旅客愁闻去路遥。
撅冻野蔬和粉重,扫庭松叶带酥烧。
寒窗呵笔寻诗句,一片飞来纸上销。
暇日有寄舟苏曲使君兼
呈张郎中郡中宾僚
嘉植阴阴覆剑池,此中能政动神◆。
湖边观稼雨迎马,城外犒军风满旗。
融酒徒夸无算爵,俭莲还少最高枝。
珊瑚笔架真珠履,曾和陈王几首诗?
注:◆——左“示”部右“氏”
寄右省王谏议
耳边要静不得静,心里欲闲终未闲。
自是宿缘应有累,可能时事更相关。
鱼惭张翰辞东府,鹤怨周愚负北山。
看却金庭芝术老,又驱车入七人班。
焚书坑
千载遗踪一窖尘,路傍耕者亦伤神。
祖龙算事深乖角,将谓诗书活得人。
始皇陵
荒堆无草树无枝,懒向行人问昔时。
六国英雄谩多事,到头徐福是男儿。
送沈先辈归宋上嘉礼
青青仙桂触人香,白苎衫轻称沈郎。
好继马卿归故里,况闻山简在襄阳。
杯倾别岸应须醉,花傍征车渐欲芳。
拟把金钱赠嘉礼,不堪栖屑困名场。
春日叶秀才曲江
江花江草暖相隈,也向江边把酒杯。
春色恼人遮不得,别愁如疟避还来。
安排贱迹无良策,裨补明时望重才。
一曲吴歌齐拍手,十年尘眼未曾开。
西京道德里
秦树团团夕结阴,此中庄舄动悲吟。
一枝丹桂未入手,万里沧波长负心。
老去渐知时态薄,愁来惟愿酒杯深。
七雄三杰今何在?休为闲人泪满襟。
忆夏口
汉阳渡口兰为舟,汉阳城下多酒楼。
当年不得尽一醉,别梦有时还重游。
襟带可怜吞楚塞,风烟只好狎江鸥。
月明更想曾行处,吹笛桥边木叶秋。
武牢关
楚人曾此限封疆,不见清阴六里长。
一壑暮声何怨望,数峰秋势自颠狂。
由来四皓须神伏,大抵秦皇谩气强。
欲学鸡鸣试关吏,太平时节懒思量。
途中献晋州孟中丞
太平天子念蒲东,又委星郎养育功。
昨日隼旗辞阙下,今朝珠履在河中。
楼移庾亮千山月,树待袁宏一扇风。
不及政成应入拜,晋州何足展清通。
长安秋夜
远闻天子似羲皇,偶舍渔乡入帝乡。
五等列侯无故旧,一枝仙桂有风霜。
灯欹短焰烧离鬓,漏转寒更滴旅肠。
归计未知身已老,九衢双阙夜苍苍。
春晚寄钟尚书
宰府初开忝末尘,四年谈笑隔通津。
官资肯便矜中路,酒盏还应忆故人。
江畔旧游秦望月,槛前公事镜湖春。
如今莫问西禅坞,一炷寒香老病身。
秋晓寄友人
洞庭霜落水云秋,又泛轻涟任去留。
世界高谈今已得,宦途清贵旧曾游。
手中彩笔夸题凤,天上泥封奖狎鸥。
更见南来钓翁说,醉吟还上木兰舟。
秋日有酬
旧业传家有宝刀,近闻馀力更挥毫。
腰间印佩黄金贵,卷里诗裁白雪高。
宴罢嘉宾吟凤藻,猎归诸将问龙韬。
分茅裂土才三十,犹拟回头夺锦袍。
所思
梁王免苑荆榛里,炀帝鸡台梦想中。
只觉惘然悲谢傅,未知何以报文翁。
生灵不幸台星拆,造化无情世界空。
划尽寒灰始堪叹,满庭霜叶一窗风。
送魏校书兼呈曹使君
乱离无计驻生涯,又事东游惜岁华。
村店酒旗沽竹叶,野桥梅雨泊芦花。
雠书发迹官虽屈,负米安亲路不赊。
应见使君论世旧,扫门重得向曹家。
四皓庙
汉惠秦皇事已闻,庙前高木眼前云。
楚王谩费闲心力,六里青山尽属君。
浮云
溶溶曳曳自舒张,不向苍梧即帝乡。
莫道无心便无事,也曾愁杀楚襄王。
早发
北去南来无定居,此生生计竟何如?
酷怜一觉平明睡,长被鸡声恶破除。
香
沉水良树食柏珍,博山炉暖玉楼春。
怜君亦是无端物,贪作馨香忘却身。
邺城
台下年年掩翠蛾,台前高树夹漳河。
英雄亦到分香处,能共常人较几多。卷二
七夕
络用星河菡萏天,一家欢笑设红筵。
应倾谢女珠玑箧,尽写檀郎锦绣篇。
香帐簇成排窈窕,金针穿罢拜婵娟。
铜壶漏报天将晓,惆怅佳期又一年。
送臧濆下第谒窦◆州
赋得长杨不直钱,却来京口看莺迁。
也知绛灌轻才子,好谒尤常醉少年。
万里故乡云缥缈,一春生计泪澜汍。
多情柱史应相问,与话归心正浩然。
注:◆——左“鹿”右“耳”部
清明日曲江怀友
君与田苏即旧游,我于交分亦绸缪。
二年隔绝黄泉下,尽日悲凉曲水头。
鸥鸟似能齐物理,杏花疑欲伴人愁。
寡妻稚子应寒食,遥望江陵一泪流。
送郑州严员外
欲将刀笔润王猷,东去先分圣主忧。
满扇好风摇郑圃,一车甘雨别皇州。
尚书碛冷鸿声晚,仆射陂寒树影秋。
从此文星在何处?武牢关外庾公楼。
孙员外赴阙后重到三衢
远山高树思悠哉,重倚危楼尽一杯。
谢守已随征诏入,鲁儒犹逐断蓬莱。
地寒谩忆移暄手,时急方须济世才。
宣室夜阑如有问,可能全忘未然灰。
衡阳泊木居士庙下作
乌噪残阳草满庭,此中枯木似人形。
只应神物长为主,未必浮槎即有灵。
八月风波飘不去,四时黍稷荐惟馨。
南朝庾信无因赋,牢落祠前水气腥。
钟陵见杨秀才
孺亭滕阁少踟蹰,三度南游一事无。
只觉流年如鸟逝,不知何处有龙屠。
云归拱井枝柯敛,水下漳江气色粗。
赖得与君同此醉,醒来愁被鬼揶揄。
自湘川东下立春泊夏口阻风登孙权城
吴门此去逾千里,湘浦离来想数旬。
只见风师长占路,不知青帝已行春。
危怜坏堞犹遮水,狂爱寒梅欲傍人。
事往时移何足问,且凭村酒暖精神。
春日忆湖南旧游寄卢校书
旅榜前年过洞庭,曾提刀笔事甘宁。
玳筵离隔将军幕,朱履频窥处士星。
恩重匣中孤剑在,梦馀江畔数峰青。
金貂见鹏嘉宾散,回首昭丘一涕零。
贺淮南节度卢员外赐绯
俭莲高贵九霄闻,粲粲朱衣降五云。
骢马曳年曾避路,银鱼今日且从军。
御题彩服垂天眷,袍展花心透系纹。
应笑当年老莱子,鲜华都自降明君。
春日独游禅智寺
远树连天水接空,几年行乐旧隋宫。
花开花谢长如此,人去人来自不同。
楚凤调高何处酒,吴牛蹄健满车风。
思量只合腾腾醉,煮海平陈一梦中。
和淮南李司空同转运员外
层层高阁旧瀛洲,此地须征第一流。
丞相近年萦倚望,重才今日喜遨游。
荣持健笔金黄贵,恨咽离筵管吹秋。
谁继伊皋送行句,梁王诗好郢人愁。
后土庙
四海兵戈尚未宁,始于云外学仪形。
九天玄女犹无圣,后土夫人岂有灵。
一带好云侵鬓绿,两层危岫拂眉青。
韦郎年少知何在,端坐思量太白经。
金陵夜泊
冷烟轻霭傍衰丛,此夕秦淮驻断蓬。
栖雁远惊沽酒火,乱鸦高避落帆风。
地销王气波声急,山带秋阴树影空。
六代精灵人不见,思量应在月明中。
上江州陈员外
寒江九派转城楼,东下钟陵第一州。
人自中台方贵盛,地从西晋即风流。
旧班久望鹓晴翥,馀力犹闻虎夜浮。
应恨属官无健令,异时佳节阻闲游。
广陵开元寺阁上作
满槛山川漾落晖,槛前前事去如飞。
云中鸡犬刘安过,月里笙歌炀帝归。
江蹙海门帆散去,地吞淮口树相依。
红楼翠暮知多少,长向东风有是非。
上鄂州韦尚书
往岁先皇驭九州,侍臣才业最风流。
文穷典诰虽馀力,俗致雍熙尽密谋。
兰省换班青作绶,柏台前引绛为帏。
都缘未负江山兴,开济生灵济一秋。
早春巴陵道中
远雪亭亭望未销,岳阳春浅似相饶。
短芦冒土初生笋,高柳偷风已弄条。
波泛洞庭◆獭健,谷连荆楚鬼神妖。
中流菱唱泊何处?一只画船兰作桡。
注:◆——左“犬”部右“宾”
广陵秋日酬进士臧濆见寄
驿西斜日满窗前,独凭秋兰思渺绵。
数尺断蓬惭故国,一轮清镜泣流年。
已知世事真徒尔,纵有心期亦偶然。
空愧荀家好兄弟,雁来鱼去是因缘。
淮南送李司空朝觐
圣君宵旰望时雁,丹诏西来雨露浓。
宣父道高休叹凤,武侯才大本吟龙。
九州似鼎终须负,万物为铜只待熔。
腊后春前更何事?便看经度奏东封。
秋日禅智寺见裴郎中题名寄韦赡
野寺疏钟万木秋,偶寻题处认名侯。
官离南郡应闲暇,地胜东山想驻留。
百盏◆醪成别梦,两行垂露浣羁愁。
心知只有韦公在,更对真踪话旧游。
注:◆——左“酉”右“农”
广陵春日忆池阳有寄
烟水蒙蒙接板桥,数年经历驻征桡。
醉凭危槛波千顷,愁倚长亭柳万条。
别后故人冠獬豸,病来知己赏鹪鹩。
清流夹宅千家住,会待闲乘一信潮。
春日湘中题岳麓寺僧舍
蟾宫虎穴两皆休,来凭危栏送远愁。
多事林莺还谩语,薄情边雁不回头。
春融只待乾坤醉,水阔深知世界浮。
欲共高僧话心迹,野花芳草奈相尤。
出试后投所知
此去蓬壶两日程,当时消息甚分明。
桃须曼倩催方熟,橘待洪崖遣始行。
岛外音书应有意,眼前尘土渐无情。
莫教更似西山鼠,啮教愁肠恨一年。
湘南春日怀古
晴江春暖兰蕙薰,凫鸥苒苒鸥着群。
洛阳贾谊自无命,少陵杜甫兼有文。
空阔远帆遮落日,苍茫野树碍归云。
松醪酒好昭潭静,闲过中流一吊君。
江州望庐山
东南苍翠何崔嵬,横流一望幽抱开。
影寒已令水底去,脚阔欲过湖心来。
深处不唯容鬼怪,暗中兼恐有风雷。
仙人往往今谁在?红杏花香重首回。
金陵寄窦尚书
二年歧路有西东,长忆忧游楚驿中。
虎帐谈高无客继,马卿官傲少人同。
世危肯使依刘表?山好犹能忆谢公。
此去此恩言不得,谩将闲泪对春风!
清溪江令公宅
蛮笺象管夜深时,曾赋陈宫第一诗。
宴罢风流人不见,废来踪迹草应知。
莺怜胜事啼空卷,蝶恋馀香舞好枝。
还有往年金甃井,牧童樵叟等闲窥。
郑州献卢舍人
海槎闲暇阆风轻,不是安流不肯行。
鸡省露浓汤饼熟,凤池烟暖诏书成。
鱼筹已合光儒梦,尧印何妨且治兵。
会待两都收复后,右图仪表左题名。
别池阳所居
黄尘初起此留连,火耨刀耕六七年。
雨夜老农伤水旱,雪晴渔父共舟船。
已悲世乱身须去,肯愧途危迹屡迁。
却是九华山有意,列行相送到江边。
送内使周大夫自杭州朝贡
八都上将近平戎,便附輶轩奏圣聪。
三接驾前朝觐礼,一函江表战征功。
云间阆苑何日见?水底瑶池触处通。
知有殿庭馀力在,莫辞消息寄西风。
酬黄从事怀旧见寄
旧游不合到心中,把得君诗意亦同。
水馆酒阑清夜月,香街人散白杨风。
长绳系日虽难绊,辩口谈天不易穷。
世事自随蓬转在,思量何处是飞蓬?
绣
一片丝罗轻似水,洞房西室女工劳。
花随玉指添春色,鸟逐金针长羽毛。
蜀锦谩夸声自责,越绫虚说价犹高。
可中用作鸳鸯被,红叶枝枝不碍刀。
西施
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
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
自遣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白角篦
白似琼瑶滑似苔,随梳伴镜拂尘埃。
莫言此个尖头物,几度撩人恶发来!
铜雀台
强歌强舞竟难胜,花落花开泪满膺。
只合当年伴君死,免教憔悴望西陵。
鹦鹉
莫恨雕笼翠羽残,江南地暖陇西寒。
劝君不用分明语,语得分明出转难。
金钱花
占得佳名绕树芳,依依相伴向秋光。
若教此物堪收贮,应被豪门尽◆将。
注:◆——左“属”右“刂”
梅
天赐胭脂一抹腮,盘中磊落笛中哀。
虽然未得和羹便,曾与将军止渴来。卷三
钱尚父生日
大昂分光降斗牛,兴唐宗社作诸侯。
伊夔事业扶千载,韩白机谋冠九州。
贵盛上持龙节钺,延长应续鹤春秋。
锦衣玉食将何报,更俟庄椿一举头。
寄前户部陆郎中
出驯桑雉入朝簪,萧洒清名映士林。
近日篇章欺白雪,早年词赋得黄金。
桂堂纵道探龙颔,兰省何曾驻鹤心。
离乱事多人不会,酒浓花暖且闲吟。
登瓦棺寺阁
下盘空迹上云浮,偶逐僧行步步愁。
暂憩已知须用意,渐危争忍不回头?
烟中树老重江晚,铎外风轻四境秋。
懒指台城更东望,鹊飞龙斗尽荒丘。
九华山费征君所居
草堂何处试徘徊?见说遗踪向此开。
蟾桂自归三径后,鹤书曾降九天来。
白云事迹依前在,青琐光阴竟不回。
尽日为君思曩昔,野泉呜咽路莓苔。
途中寄怀
不知何处是前程?合眼腾腾信马行。
西鬓已衰时未遇,数峰虽在病相撄。
尘埃巩洛虚光景,诗酒江湖漫姓名。
试哭军门看谁问,旧来还似祢先生。
京口见李侍郎
嗟嗟江柳欲矜春,铁瓮城边见故人。
屈指不堪言甲子,披风常记是庚申。
别来且喜身俱健,乱后休悲业尽贫。
还有杖头沽酒物,待寻山寺话逡巡。
秋日酬张特玄
病寄南徐两度秋,故人依约亦扬州。
偶因雁足思闲事,拟棹孤舟访旧游。
风急几闻江上笛,月高谁共酒家楼?
平生意气消磨尽,甘露轩前看水流。
登高咏菊尽
篱畔霜前偶得存,苦教迟晚避兰荪。
能销造化几多力,不受阳和一点恩。
生处岂容依玉砌,要时还许上金尊。
陶公没后无知己,露滴幽丛见泪痕。
登夏州城楼
寒城猎猎戍旗风,独倚危楼怅望中。
万里山河唐土地,千年魂魄晋英雄。
离心不忍听边马,往事应须问塞鸿。
好脱儒冠从校尉,一枝长戟六钧弓。
水边偶题
野水无情去不回,水边花好为谁开?
只知事逐眼前去,不觉老从头上来。
穷似丘轲休叹息,达如周召亦尘埃。
思量此理何人会,蒙邑先生最有才。
洛阳公镇大梁时,隐得游门下。今之经历,
事往人非,聊抒所怀,以伤以谢
孤舟欲泊思何穷,曾忆西来值雪中。
朱履少年初满座,白衣游子也从公。
狂抛赋笔琉璃冷,醉倚歌筵玳瑁红。
今日期文向谁说?泪碑棠树两成空。
杜陵秋思
南望商於北帝都,两堪栖托两无图。
只闻斥逐张公子,不觉悲同楚大夫。
岩畔早凉生紫桂,进边疏影落高梧。
一杯绿酒他年忆,沥向清波寄五湖。
隐尝在江陵忝故中令白公,叨蒙知遇,
今复重过渚宫,感事悲身,遂成长句
往岁酂侯镇渚宫,曾将清津暖孤蓬。
才怜曼情三冬后,艺许田基一箭中。
言重不能轻薄命,地寒终是泣春风。
凤凰池涸台星拆,回首岐山忆至公。
夜泊毗陵无锡县有寄
草虫幽咽树初团,虫系孤舟夜已阑。
浊浪势奔吴苑急,疏钟声彻惠山寒。
愁催鬓发凋何易,贫恋家乡别渐难。
他日亲朋应大笑,始知书剑是无端。
桃花
暖触衣襟漠漠香,问梅遮柳不胜芳。
数枝艳拂文君酒,半里红欹宋玉墙。
尽日无人疑怅望,有时经雨乍凄凉。
旧山山下还如此,回首东风一断肠。
筹笔驿
抛掷南阳为主忧,北征东讨尽良筹。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千里山河轻孺子,两朝冠剑恨谯周。
唯馀岩下多情水,犹解年年傍驿流。
重过随州忆故兵部李侍郎恩知,因抒长句
庄周高论伯牙琴,闲夜思量泪满襟。
四海共谁言近事,九原从此负初心。
鸥翻汉浦风波急,雁下郧溪雾雨深。
惭愧苍生还有意,解秋襦◆至如今。
注:◆——左“衣”部右“夸”
商於驿楼东望有感
山川去接汉江东,曾伴隋侯醉此中。
歌绕夜梁珠宛转,舞娇春席雪朦胧。
棠遗善政阴犹在,薤送哀声事已空。
惆怅知音竟难得,两行清泪白杨风。
寄南城韦逸人
杜甫诗中韦曲花,至今无赖尚豪家。
美人晓折露沾袖,公子醉时香满车。
万里丹青传不得,二年风雨恨无涯。
羡他南涧高眠客,春去春来任物华。
梅花
吴王醉处十馀里,照野拂衣今正繁。
经雨不随山鸟散,倚风疑共路人言。
愁怜粉艳飘歌席,静爱寒香扑酒樽。
欲寄所思无好信,为君惆怅又黄昏。
淮南高骈所造迎仙楼
鸾音鹤信杳难回,凤驾龙车早晚来。
仙境是谁知处所?人间空自造楼台。
云侵朱槛应难到,虫网闲窗永不开。
子细思量成底事,露凝风摆作尘埃。
和禅月大师见赠
高僧惠我七言诗,顿豁尘心展白眉。
秀似谷中花媚日,清如潭底月圆时。
应观法界莲千叶,肯折人间桂一枝。
漂荡秦吴十馀载,因循犹恨识师迟。
谒文宣王庙
晚来乘兴谒先师,松柏凄凄人不知。
九仞萧墙堆瓦砾,三间茅殿走狐狸。
雨淋状似嗟麟泣,露滴还同叹凤悲。
倘使小儒名稍立,岂教吾道受栖迟。
代文宣王答
三教之中儒最尊,止戈为武武尊文。
吾今尚自披蓑笠,你等何须读典坟!
释氏宝楼侵碧汉,道家宫殿拂青云。
若教颜闵英灵在,终不羞他李老君。
重送朗州张员外
朱轮此去正春风,且驻青骢听断蓬。
一榻早年容孺子,双旌今日别文翁。
诚知汲善心当在,争奈干时迹转穷。
酬德酬恩两无路,谩劳惆怅凤城东。
广陵秋夜读进士常修三篇因题
入蜀归吴三首诗,藏于笥箧重于师。
剑关夜读相如听,瓜步秋吟炀帝悲。
景物也知输健笔,时情谁不许高枝?
明年二月春风里,江岛闲人慰所思。
逼试投所知
桃在仙翁旧苑榜,暖烟轻霭扑人香。
十年此地频偷眼,二月春风最断肠。
曾恨梦中无好事,也知囊里有仙方。
寻思仙骨终难得,始与回头问玉皇。
汉江上作
汉江波浪渌于苔,每到江边病眼开。
半雨半风终日恨,无名无迹几时回?
云生岸谷秋阴合,树接帆樯晚思来。
对此空惭圣明代,忍教缨上有尘埃。
秋夜寄进士顾荣
秋河耿耿夜沉沉,往事三更尽别心。
多病谩劳窥圣代,薄才终是费知音。
家山梦后帆千尺,尘土搔来发一簪。
空羡良朋尽高价,可怜东箭与南金。
寄渭北徐从事
暖云慵堕柳垂条,骢马徐郎过渭桥。
官秩旧参荀秘监,樽垒今伴霍嫖姚。
科随鹄箭频曾中,礼向侯弓以重招。
莫恨东风促行李,不多时节却归朝。
徐寇南逼感事献江南知己次韵
酒阑离思浩无穷,西望维扬忆数公。
万里飘零身未了,一家知契意曾同。
云横晋国尘应暗,路转吴江信不通。
今日便成卢子谅,满襟珠泪堕霜风。
寄三衢孙员外
小敷文伯见何时?南望三衢渴复饥。
天子未能崇典诰,诸生徒欲恋旌旗。
风高绿野苗千顷,露冷平楼酒满卮。
尽是数旬陪奉处,使君争肯不相思?
淮南送卢端公归台
凰鸾势逸九宵宽,北去南来任羽翰。
朱绂两参王俭府,绣衣三领杜林官。
道从上国曾匡济,才向牢盆始重难。
应笑张纲谩生事,埋轮不得在长安。
炀帝陵
入郭登桥出郭船,红楼日日柳年年。
君王忍把平陈业,只博雷塘数亩田。
马嵬坡
佛屋前头野草春,贵妃轻骨此为尘。
从来绝色知难得,不破中原未是人。
柳
灞岸晴来送别频,相偎相倚不胜春。
自家飞絮犹无定,争解垂丝绊路人!
隋堤柳
夹路依依千里遥,路人回首认隋朝。
春风未借宣华意,犹费工夫长绿条。
孟浩然墓
数步荒榛接旧蹊,寒江漠漠草萋萋。
鹿门黄土无多少,恰到书生冢便低。
秦纪
长策东鞭极海隅,鼋鼍奔走鬼神趋。
怜君未到沙丘日,肯信人间有死无?
仙掌
掌前流水驻无尘,掌下轩车日日新。
谩向山头高举手,何曾招得路行人。
卷四
咏月
湖上风高动白萍,暂延清景此逡巡。
隔年违别成何事?半夜相看似故人。
蟾向静中矜爪距,兔隈明处弄精神。
嫦娥老大应惆怅,倚泣苍苍桂一轮。
宿荆州江陵驿
西游象阙愧知音,东下荆溪称越吟。
风动芰荷香四散,月明楼阁影相侵。
闲欹别枕千般梦,醉送征帆万里心。
薜荔衣裳木兰楫,异时烟雨好追寻。
抚州别阮兵曹
雪晴天外见诸峰,幽轧行轮有去踪。
内使宅边今独恨,步兵厨畔旧相容。
十年别鬓疑朝镜,千里归心着晚钟。
若不他时更青眼,未知谁肯荐临邛?
新安投所知
少年容易舍樵渔,曾辱明公荐子虚。
汉殿夜寒时不食,宋都风急命何疏。
云埋野艇吟归去,草没山田赋遂初。
长剑一寻歌一奏,此心争肯为鲈鱼?
江边有寄
江边旧业半凋残,每轸归心即万端。
狂折野梅山店暖,醉听村笛酒楼寒。
只言圣代谋身易,争奈贫儒得路难!
同病同忧更何事?为君提笔画渔竿。
送友人归夷门
三年流落大梁城,每送君归即有情。
别路算来成底事?旧游言著似前生。
苑荒懒认词人会,门在空怜烈士名。
至竟男儿分应定,不须惆怅谷中莺。
湘中见进士乔诩
吴公台下别经秋,破虏城边暂驻留。
一笑有时堪解梦,数年无故不同游。
云牵梦思横渔艇,柳送乡心入酒楼。
且酌松醪依旧醉,谁能相见向春愁?
上霅川裴郎中
贵提金印出咸秦,潇洒江城两度春。
一派水清疑见胆,数重山翠欲留人。
望崇早合归黄阁,诗好何妨恋白萍。
自是受恩心未足,却垂双翅羡吴均。
钱塘江潮
怒声汹汹势悠悠,罗刹江边地欲浮。
漫道往来存大信,也知反覆向平流。
狂抛巨浸疑无底,猛过西陵似有头。
至竟朝昏谁主掌,好骑赤鲤问阳侯。
送人赴职任褒中
物态时情难重陈,夫君此去莫伤春。
男儿只要有知己,才子何堪更问津?
万转江山通蜀国,两行珠翠见褒人。
海棠花谢东风老,应念京都共苦辛。
临川投穆中丞
试将生计问蓬根,心委寒灰首戴盆。
翅弱未知兰岛路,舌顽虚掉五侯门。
啸烟白◆沉高木,捣月清砧触旅魂。
家在碧江归不得,十年渔艇长苔痕。
注:◆——左“犬”部右“穴”
早春送张坤归大梁
萧萧羸马立尘埃,又送輶轩向吹台。
别酒莫辞今夜醉,故人知是几时回?
泉经华岳犹应冻,花到梁园始合开。
为谢东门抱关吏,不堪惆怅满离怀。
东归途中作
松橘苍黄覆钓矶,早年生计近年违。
老知风月终堪恨,贫觉家山不易归。
别岸客帆和雁落,晚程霜叶向人飞。
买臣严助精灵在,应笑无成一布衣!
送进士臧濆下第后归池州
赋成无处换黄金,却向春风动越吟。
天子爱才虽仄席,诸生多病又沾襟。
柳攀灞岸狂遮袂,水忆池阳渌满心。
珍重彩衣归正好,莫将闲事系升沉。
湘中赠范郎
丹桂无心彼此谙,二年疏懒共江潭。
愁知酒盏终难舍,老觉人情转不堪。
云外鹓鸾非故旧,眼前胶漆是烟岚。
劳歌一曲霜风暮,击折湘妃白玉簪。
寄张侍郎
衰羸岂合话荆州?争奈思多不自由。
无路重趋桓典马,有诗曾上仲宣楼。
尘销别迹堪垂泪,树拂他门懒举头。
一种人间太平日,独教零落忆沧州。
渚宫秋思
楚城日暮烟霭深,楚人驻马还登临。
襄王台下水无赖,神汝庙前云有心。
千载是非难重问,一江风雨好闲吟。
欲招屈宋当时魄,兰败荷枯不可寻。
闲居早秋
槐杪清蝉烟雨馀,萧萧凉叶堕衣裾。
噪槎乌散沉苍岭,弄杵风高上碧虚。
百岁梦生悲蛱蝶,一朝香死泣芙蕖。
六宫谁买相如赋?团扇恩情日日疏。
建康
潮平远岸草侵沙,东晋衰来最可嗟。
庾舅已能窥帝室,王郎还是预人家。
山寒老树啼风曲,泉暖枯骸动芷牙。
欲起九原看一遍,秦淮声急日西斜。
送舒州宿松县傅少府
江蓠漠漠树重重,东过清雁到宿松。
县好也知临皖水,官闲爪得看潜峰。
春生绿野吴歌怨,雪霁平郊楚酒浓。
留取馀杯待张翰,明年归棹一从容。
经故洛阳城
败垣危堞迹依稀,试驻羸骖吊落晖。
跋扈以成梁冀在,简书难问杜乔归。
由来世事须翻覆,未必馀才解是非。
千载昆阳好功业,与君门下作恩威。
夏州胡常侍
百尺高台勃勃州,大刀长戟汉诸侯。
征鸿过尽边云阔,战马闲来塞草秋。
国计已推肝胆许,家财不为子孙谋。
乃闻陇蜀由多事,深喜将军未白头。
寄进士卢休
半年池口恨萍蓬,今日思量已梦中。
游子马蹄难重到,故人樽酒与谁同?
山横翠后千重绿,蜡想歌时一烬红。
从此客程君不见,麦秋梅雨遍江东。
赠先辈令狐补阙
中间声迹早薰然,阻避钧衡过十年。
碧海浪高终齐物,苍梧云好已归天。
花迎彩服离莺谷,柳傍东风触马鞭。
应念凄凉洞庭客,夜深双泪忆渔船。
送秦州从事
一枝何足解人愁,抛却还随定远侯。
紫陌红尘今别恨,九衢双阙夜同游。
芳时易失劳行止,良会难期且驻留。
若到边庭有来使,试批书尾话梁州。
湖州裴郎中赴阙后投简寄友生
锦帐郎官奉诏年,汀州曾驻木兰船。
祢衡酒醒春瓶倒,柳恽诗成海月圆。
歌蹙远山珠滴滴,漏催香烛泪涟涟。
使君入拜吾徒在,宣室他时岂偶然。
秋日泊平望驿寄太常裴郎中
萍洲重到杳难期,西倚邮亭忆往时。
北海樽中常有酒,东阳楼上岂无诗。
地清每负生灵望,官重方升礼乐司。
闻说江南旧歌曲,至今犹自唱吴姬。
西塞山
吴塞当时指此山,吴都亡后绿孱颜。
岭梅乍暖残妆恨,沙鸟初晴小队闲。
波阔鱼龙应混杂,壁危猿◆奈奸顽。
会将一副寒蓑笠,来与渔翁作往还。
注:◆——左“犬”部右“穴”
秋日汴河客舍酬友人
梁宋追游早岁同,偶然违别事皆空。
年如流水催何急,道似危途动即穷。
醉舞且忻连夜月,狂吟还聚上楼凤。
烦君更狂骚人句,白凤灵蛇满袖中。
东归
仙桂高高似有神,貂裘敝尽取无因。
难将白发期公道,不觉丹枝属别人。
双阙往来渐请谒,五湖归后耻交亲。
盈盘紫蟹千卮酒,添得临歧泪满巾。
广陵李仆射借示近诗因投献
朝论国计暮论兵,馀力犹随凤藻生。
语继盘盂抛俗格,气兼河岳带商声。
闲寻绮思千花雨,静想高吟六义清。
天柄已持尧典在,更堪回首问缘情。
三衢哭孙员外
燕恋雕梁马迹轩,此心从此更何言。
直将尘外三生命,未敌君侯一日恩。
红蜡有时还入梦,片帆何处独销魂。
忍看明发衣襟上,珠泪痕中见酒痕。
箧中得故王郎中书
凤里前年别望郎,丁宁唯恐滞吴乡。
劝疏杯酒知妨事,乞与书题作裹粮。
苹鹿未能移海曲,县花寻已落河阳。
九原自此无因见,反覆遗踪泪万行。
泪
逼脸横颐咽复匀,也曾谗毁也伤神。
自从鲁国潸然后,不是奸人即妇人。
子规
铜梁路远草青青,此恨那堪枕上听。
一种有冤犹可报,不如含石叠沧溟。
姑苏台
让高泰伯开基日,贤见延陵复命时。
未会子孙因底事,解崇台榭为西施。
王睿墓
男儿未必尽英雄,但到时来命即通。
若使吴都犹王气,将军何处立殊功。
京城晚望
心如野鹿迹如萍,谩向人间性一灵。
往事不知多少梦,夜来和酒一时醒。
寄窦泽处士二首
其一
兰亭醉客旧知闻,欲问平安隔海云。
不是金陵钱太尉,世间谁肯更容身?
其二
鳌背楼台拂白榆,此中槎客亦踟蹰。
牢山道士无仙骨,却向人间作酒徒。
卷五
省试秋风生桂枝
凉吹从何起?中宵景象清。
漫随云叶动,高傍桂枝生。
漠漠看无际,萧萧别有声。
远吹斜汉转,低拂白榆轻。
寥穴工夫大,乾坤岁序更。
因悲未归客,长望一枝荣。
思故人
故人不可见,聊复拂鸣琴。
鹊绕风枝急,萤藏露草深。
平生四方志,此夜五湖心。
惆怅友朋尽,洋洋漫好音。
寄陆龟蒙
龙楼李丞相,昔岁仰高文。
黄阁寻无主,青山竟未焚。
夜船乘海月,秋寺伴江云。
却恐尘埃里,浮名点污君。
题方干诗
中间李建州,夏汭偶同游。
顾我论佳句,推君最上流。
九霄无鹤板,双鬓老渔舟。
世难方如此,何当浣旅愁?
秋江
秋江待晚潮,客思旆旌摇。
细雨翻芦叶,高风却柳条。
兵戈村落破,饥俭虎狼骄。
吾土兼连此,离魂望里消。
寄制诰李舍人
梁王握豹韬,雪里见枚皋。
上客趋丹陛,游人叹二毛。
门闲知待诏,星动想濡毫。
一首长杨赋,应嫌索价高。
秋日怀孟夷庚
秋日黄陂下,孤舟忆共谁?
江山三楚分,风雨二妃祠。
知己秦貂没,流年贾鹏悲。
中原正兵马,相见是何时?
送李右丞分司
分曹得洛川,谠议更昭然。
左省曾批敕,中台肯避权?
所悲时渐薄,共贺道由全。
卖与清平代,相兼直几钱!
郴江迁客
不是逢清世,何由见皂囊?
事虽危虎尾,名胜泊鹓行。
毒雾郴江阔,愁云楚驿长。
旧时有诗赋,一为吊沈湘。
感旧
剑佩孙弘阁,戈鋋太尉营。
重言虚有位,孤立竟无成。
丘垅笳箫咽,池台岁月平。
此恩何以报?归处是柴荆。
鹰
越海霜天暮,辞韬野草干。
俊通司隶职,严奉武夫官。
眼恶藏锋在,心粗逐物殚。
近来脂腻足,驱遣不妨难。
秋日寄狄补阙
红尘扰扰间,立马看南山。
漫道经年往,何妨逐日闲。
病中霜叶赤,愁里鬓毛斑。
不为良知在,驱车已出关。
寄易定公乘亿侍郎
谢舞仍宫柳,高奇世少双。
侍中生不到,园令死须降。
班秩通乌府,樽垒奉碧幢。
昭生有馀烈,试为祷迷邦。
寄大理寺徐郎中
佐棘竟谁同?因思证圣中。
事虽亡显报,理合有阴功。
官序诜枝老,幽尘范甑空。
几时潘好礼,重与话清风?
寄苏拾遗
早岁长杨赋,当年谏猎书。
格高时辈伏,言切宦情疏。
慷慨传丹桂,艰难保旧居。
退朝观稿草,能望马相如。
寄许融
多病仍疏拙,唯君与我同。
帝乡年共老,江檄业俱空。
燕冷辞华屋,蛩凉咽晚丛。
白云高几许?全属采芝翁。
寄礼部郑员外
栾郄门风大,裴正礼乐优。
班资冠鸡舌,人品压龙头。
夜直炉香细,晴编疏草稠。
曾闻潘散骑,三十二悲秋。
菊
篱落岁云暮,数枝聊自芳。
雪裁纤蕊密,金坼小苞香。
千载白衣酒,一生青女霜。
春蚕莫轻薄,彼此有行藏。
台城
水国春长在,台城夜未寒。
丽华承宠渥,江令捧杯盘。
宴罢明堂烂,诗成宝炬残。
兵来吾有计,金井玉钩栏。
旧游
良时不复再,渐老更难言。
远水犹经眼,高楼似断魂。
依依宝玉宅,历历长卿村。
今日空江畔,相于只酒樽。
寄虔州薛大夫
祝融峰下别,三载梦魂劳。
地转南康重,官兼亚相高。
海鹏终负日,神马背眠槽。
会得窥成绩,幽窗染免毫。
苏小小墓
魂兮槜李城,犹未有人耕。
好月当年事,残花触处情。
向谁曾艳冶?随分得声名。
应侍吴王宴,兰桡暗送迎。
寒食日早出城东
青门欲曙天,车马已暄阗。
禁柳疏风细,墙花拆露鲜。
向谁夸丽景,只是叹流年。
不得高飞便,回头望纸鸢。
秋日怀贾随进士
边寇日骚动,故人音信稀。
长缨惭贾谊,孤愤忆韩非。
晓匣鱼肠冷,春园鸭掌肥。
知君安未得,聊且示忘机。
乱后逢友人
沧海去未得,倚舟聊问津。
生灵寇盗尽,方镇改更贫。
梦里旧行处,眼前新贵人。
从来事如此,君莫独沾巾!
残花
已叹良时晚,仍悲别酒摧。
暖芳随日薄,轻片逐风回。
黛敛愁歌扇,妆残泣镜台。
繁阴莫矜鸻,终是共尘埃。
秋日富春江行
远岸平如翦,澄江静似铺。
紫鳞仙客驭,金颗李衡奴。
冷叠群山阔,清涵万象殊。
严陵亦高见,归卧是良图。
寄侯博士
规谏扬雄赋,擅回贾谊官。
久贫还往少,孤立转迁难。
清镜流年急,高槐旅舍寒。
侏儒亦何有?饱食向长安。
送沈光侍御赴职闽中
未至应居右,全家出帝乡。
礼优逢苑雪,官重带台霜。
夜浦吴潮吼,春滩建水狂。
延平有风雨,从此是腾骧。
寄袁皓侍郎
东堂失路歧,荣辱事堪悲。
我寝牛衣敝,君居豸角危。
风尘惭上品,才业愧明时。
千里芙蓉幕,何由话所思?
寄金吾李荪常侍
西班掌禁兵,兰锜最分明。
晓色严天仗,春寒避火城。
安危虽己任,韬略即嘉声。
请问何功德,壶关寇始平?
商於驿与于蕴玉话别
南朝徐庾流,洛下忆同游。
酒采闲坊菊,山登远寺楼。
相思劳寄梦,偶别已经秋。
还被青青桂,催君不自由。
封禅寺居
盛礼何由睹?嘉名偶寄居。
周南太史泪,蛮檄长卿书。
砌竹摇风直,庭花泣露疏。
谁能赋秋兴,千里隔吾庐。
钱
志士不敢道,贮之成祸胎。
小人无事艺,假尔作梯媒。
解释愁肠结,能分睡眼开。
朱门狼虎性,一半逐君回。
投寄韦右丞
赤壁征文聘,中台拜郄诜。
官资参令仆,曹署辖星辰。
幞被从谁起?持纲自此新。
举明朝典数,封纳诏书频。
禁树曾摛藻,台乌旧避尘。
使应酬倚注,何处活穷鳞!
红叶
不奈荒城畔,那堪晚照中?
野晴霜浥绿,山冷雨催红。
游子灞陵道,美人长信宫。
等闲居岁暮,摇落意无穷。
期徐道者不至
辽鹤虚空语,冥鸿未易亲。
偶然来即是,必拟见无因。
霜霰穷冬冷,杯盘旅舍贫。
只应蓟子训,醉后懒分身。
岁除夜
官历行将尽,村醪强自倾。
厌寒思暖律,畏老惜残更。
岁月已如此,寇戎犹未平!
儿童不谙事,歌吹待天明。
雪
尽道丰年瑞,丰年事若何?
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
旅梦
旅梦思迁次,穷愁有叹嗟。
子鹅京口远,粳米会稽赊。
漏涩才成滴,灯寒不作花。
出门聊一望,蟾佳向人斜。
秋寄张坤
庭树已黄落,闭门俱寂寥。
未知栖托处,空羡圣明朝。
酒醒乡心阔,云晴客思遥。
吾徒自多感,颜子只箪瓢。
伤华发
旧国迢迢远,清秋种种新。
已衰曾轸虑,初见忽沾巾。
日薄梳兼懒,根危镊恐频。
青铜不自见,只拟老他人。
九江早秋
雨过晚凉生,楼中枕簟清。
海风吹乱木,严磬落孤城。
百岁几多日?四蹄无限程。
西邻莫高唱,俱是别离情。
初秋寄友人
九华曾屏迹,罹乱与心违。
是处堪终老,新秋又未归。
病中芳草歇,愁里白云飞。
樵侣兼同志,音书近亦稀。
秋居有寄
端居湖岸东,生计有无中。
魇处千般鬼,寒时百种风。
性灵从道拙,心事奈成空。
多谢金台客,何当一笑同。
雪霁
南山雪乍晴,寒气转峥嵘。
锁却闲门出,随他骏马行。
一竿如有计,五鼎岂须烹?
愁见天街草,青青又欲生。
堠子
终日路岐旁,前程亦可量。
未能惭面黑,只是恨头方。
雅旨逾千里,高文近两行。
君知不识字,第一莫形相。
初夏寄顾绍宗
江上偶分袂,四回寒暑吏。
青山无路入,白发满头生。
郢浦雁寻过,镜湖蝉又鸣。
怜君未归日,杯酒若为情。
寄第五尊师
苕溪烟月久因循,野鹤衣裘独茧纶。
只说泊船无定处,不知携手是何人?
朱黄拣日囚尸鬼,青白临时注脑神。
欲访先生问经诀,世间难得自由身。
寄西华黄炼师
西华有路入中华,依约山川认永嘉。
羽客昔时留涤荡,故人今又种烟霞。
坛高已降三清鹤,海近应通八月槎。
盛事两般君揽得,老莱衣服戴愚家。
所思
西上青云未有期,东山沧海一何迟!
洒阑梦觉不称意,花落月明空所思。
长恐病侵多事日,可堪贫过少年时。
斗鸡走狗五陵道,惆怅输他轻薄儿。卷六
送支使萧中丞赴阙
八年刀笔别京华,归去青冥路未赊。
今日风流卿相客,旧时基业帝王家。
彤庭彩凤虽添瑞,望府红莲已减花。
从此常僚如有同,海边麋鹿斗边槎。
送人归湘中兼寄旧知
青溪烟雨九华山,乱后应同梦寐间。
万里分飞休掩袂,两旬相见且开颜。
君依宰府貂蝉贵,我恋王门鬓发斑。
为谢伏波筵上客,几时金印拟西还?
自贻
衰老应难更进趋,药畦经卷自朝晡。
纵无显效亦藏拙,若有所成甘守株。
汉武巡游虚轧轧,秦皇吞并谩驱驱。
如何只见丁家鹤,依旧辽东叹绿芜!
暇日感怀因寄同院吴蜕拾遗
璧池清秩访燕台,曾捧瀛洲札翰来。
今日二难俱大夜,当时三幅谩高才。
戏悲槐市便便笥,狂忆樟亭满满杯。
犹幸小兰同舍在,每因相见即衔哀。
偶兴
逐队随行二十春,曲江池畔避车尘。
如今赢得将衰老,闲看人间得意人。
题凿石山僧院
日夜潮声送是非,一回登眺一忘机。
怜师好事无人见,不把兰芽染褐衣。
乌程
两府攀陪十五年,郡中甘雨幕中莲。
一瓶犹是乌程酒,须对霜风度泫然。
圉城偶作
东望陈留日欲曛,每因刀笔想夫君。
自从郭泰碑铭后,只见黄金不见文。
送杨炼师却归贞浩岩
宦途不复更经营,归去东南任意行。
别后几回思会面,到来相见似前生。
久居竹盖知勤苦,旧业莲峰想变更。
为谢佯狂吴道士,耳中时有铁船声。
暇日投钱尚父
牛斗星边女宿间,栋梁虚敞丽江关。
望高汉相东西阁,名重淮王大小山。
醴设斗倾金凿落,马归争撼玉连环。
自惭麋鹿无能事,未报深恩鬓已斑。
览晋史
齐王僚属好男儿,偶觅东归便得归。
满目路歧抛似梦,一船风雨去如飞。
盘擎紫线莼初熟,箸拨红丝◆正肥。
惆怅中途无限事,与君千载两忘机。
注:◆——左“雨”右“会”
感别元帅尚父
玉函瑶检下台司,记得当年捧领时。
半壁龙蛇蟠造化,满筐山岳动神祗。
疲牛舐犊心犹切,阴鹤鸣雏力已衰。
稚子不才身抱疾,日窥真迹泪双垂。
尚父偶建小楼特摛丽藻
绝句不敢称扬三首
其一
结构叨凭柱石才,敢期幢盖此裴回。
阳春曲调高谁和,尽日焚香倚隗台。
其二
玳簪珠履愧非才,时凭阑干首重回。
只待淮妖翦除后,别倾卮酒贺行台。
其三
栏槛初成愧楚才,不知星彩尚迂回。
风流孔令陶钧外,犹记山妖逼小台。
题玄同先生草堂三首
其一
杳杳诸天路,苍苍大涤山。
景舆留不得,毛节去应闲。
相府旧知己,教门新启关。
太平匡济术,流落在人间。
其二
先生诀行日,曾奉数行书。
意密寻难会,情深恨有馀。
石桥春暖后,勾漏药成初。
珍重云间鹤,从来不定居。
其三
当时忆讨论,历历事犹存。
酒向馀杭尽,云从大涤昏。
往来无道侣,归去有台恩。
自此玄言绝,长应闭洞门。
城西作
从军无一事,终日掩空斋。
道薄交游少,才疏进取乖。
野禽鸣聒耳,庭草绿侵阶。
幸自同樗栎,何妨惬所怀。
冬暮城西晚眺
谬忝莲花幕,虚沾柏署官。
欹危长抱疾,衰老不禁寒。
时事已日过,世途行转难。
千崖兼万壑,只向望中看。
秋霁后
净碧山光冷,圆明露点匀。
渚莲丹脸恨,堤柳翠眉颦。
蝉已送行客,雁应辞主人。
蝇蚊渐无况,日晚自相亲。
茅斋
从事不从事,养生非养生。
职为尸禄本,官是受恩名。
时态已相失,岁华徒自惊。
西斋一卮酒,衰老与谁倾?
使者
使者衔中旨,崎岖万里行。
人心犹未革,天意似难明。
四海霍光第,六宫张奉营。
陪臣无以报,西望不胜情!
途中逢刘知远
吴楚烟波里,巢由季孟间。
只言无事贵,不道致身闲。
别渚莲根断,归心桂树顽。
空劳钟璞意,尘世隔函关。
遁迹
遁迹知安住,沾襟欲奈何?
朝廷犹礼乐,郡邑忍干戈。
华马凭谁问?胡尘自此多。
因思汉文帝,中夜忆廉颇。
陇头水
借问陇头水,年年恨何事?
全疑呜咽声,中有征人泪。
自古无长策,况我非深智。
何计谢潺湲,一宵空不寐。
秦中富人
高高起华堂,区区引流水。
粪土金玉珍,犹嫌未奢侈。
陋巷满蓬蒿,谁知有颜子?
思归行
不耕南亩田,为爱东堂桂。
身同树上花,一落又经岁。
交亲益相薄,知己恩潜替。
日开十二门,自是无归计。
即事中元甲子
三秦流血已成川,塞上黄云战马闲。
只有羸兵填渭水,终无奇士出商山。
田园已没红尘内,弟侄相逢白刃间。
惆怅翠华犹未返,泪痕空滴剑文斑。
魏城逢故人
一年两度锦江游,前值东风后值秋。
芳草有情皆碍马,好云无处不遮楼。
山将别恨和心断,水带离声入梦流。
今日因君试回首,淡烟乔木隔绵州。
游江夏口
醉别江东酒一杯,往年曾此驻尘埃。
鱼听建业歌声过,水看瞿塘雪影来。
黄祖不能容贱客,费◆终是负仙才。
平生胆气平生恨,今日江边首懒回。
注:◆——“示”部右“韦”
春思
荡漾春风绿似波,惹情摇恨去傞傞。
燕翻永日音声好,柳舞空城意绪多。
蜀国暖回溪峡浪,卫娘清转遏云歌。
可怜户外桃兼李,仲蔚蓬蒿奈尔何!
黄鹤驿偶题
野云芳草绕离鞭,敢对青楼倚少年?
秋色未催榆塞雁,人心先下洞庭船。
高歌酒市非狂者,大嚼屠门亦偶然。
车马同归莫同恨,古人头白尽林泉!
安陆赠徐砺
灵蛇桥下水声声,曾向桥边话别情。
一榻偶依陈太守,三年深忆祢先生。
尘欺鬓色非前事,火◆蓬根有去程。
还把馀杯重相劝,不堪秋色背郧城。
注:◆——上“草”头,下“热”字繁体
寄钟常侍
一从朱履步金台,蘗苦冰寒奉上台。
峻节不由人学得,远途终是自将来。
风高渐展摩天翼,干耸方呈构厦材。
应笑樟亭旧同舍,九州无验满炉灰。
中秋夜不见月
阴云薄暮上空虚,此夕清光已破除。
只恐异时开霁后,玉轮依旧养蟾蜍。
魏博罗令公附卷有回
寒门虽得在诸宗,栖北巢南恨不同。
马上固惭消髀肉,幄中犹羡愈头风。
蹉跎岁月心仍切,迢递江山梦未通。
深荷吾宗有知己,好将刀笔为英雄。
寄处默师
甘露卷帘看雨脚,樟亭倚柱望湖头。
十年顾我醉中过,两地与师方外游。
久隔兵戈长寄梦,近无书信更堪忧。
香炉烟霭虎溪月,终棹铁船寻惠休。
病中上钱尚父
左卿方行右臂挛,每惭名迹污宾筵。
纵饶吴主容衰病,争奈燕台费料钱。
藜杖已干难更把,竹舆虽在不堪悬。
深恩重德无言处,回首浮生相泫然。
卷七
送梅处士归宁国
十五年前即别君,别时天下未纷纭。
乱罹且喜身俱在,存没那堪耳更闻!
良会谩劳悲曩迹,旧交谁去吊荒坟。
殷勤为谢逃名客,相望千秋岭上云。
经故友所居
槐花漠漠向人黄,此地追游迹已荒。
清论不知庄叟达,死交空叹赵歧忙。
病来未忍言闲事,老去唯知觅醉乡。
日暮街东策羸马,一声横笛似山阳。
大梁从事居汜水
前年帝里望行尘,记得仙家第四人。
泉暖旧谙龙偃息,露寒初见鹤精神。
歌声上榻梁园晚,梦绕残钟汜水春。
知有箧中篇什在,只应从此是经纶。
杜处士新居
翠敛王孙草,荒诛宋玉茅。
寇馀无故物,时薄少深交。
迸笋穿行径,饥雏出坏巢。
小园吾亦有,多病近来抛。
绝境
绝境非身事,流年但物华。
水流苔发直,风引蕙心斜。
凡客从题凤,肤音未胜蛙。
小船兼有桨,始与问渔家。
雪中怀友人
腊酒复腊雪,故人今越乡。
所思谁把盏?端坐恨无航。
免苑旧游尽,龟台仙路长。
未知邹孟子,何以奉梁王。
秋晚
宰吧惭良术,为文愧壮图。
纵饶长委命,争奈渐非夫。
杯酒有时有,乱罹无处无。
金庭在何域?回首一踟蹰。
升仙桥
危梁枕路歧,驻马问前时。
价自友朋得,名因妇女知。
直须论运命,不得逞文词。
执戟君乡里,荣华竟若为?
姑苏真娘墓
春草荒坟墓,萋萋向虎丘。
死犹嫌寂寞,生肯不风流?
皎镜山泉冷,轻裾海雾秋。
还应伴西子,香径夜深游。
灵山寺
晚景聊摅抱,凭栏几荡魂。
槛虚从四面,江阔奈孤根。
幽径薜萝色,小山苔藓痕。
欲依师问道,何处系心猿?
倚棹
倚棹听邻笛,沾衣认酒垆。
自缘悲巨室,谁复为穷途?
树解将军梦,城遗御史乌。
直应齐始了,倾酌向寒芜。
秋夕对月
夜月色可掬,倚楼聊解颜。
未能分寇盗,徒欲满关山。
背冷金蟾滑,毛寒玉兔顽。
嫦娥谩偷药,长寡老中间。
寄征士魏员外
家遁苏门节,清贫粉署官。
不矜朝命重,只恨路行难。
窗晓鸡谈倦,庭秋蝶梦阑。
羡君归未得,还有钓鱼竿。
宿彭蠡馆
孤馆少行旅,解鞍增别愁。
远山矜薄暮,騧柳怯清秋。
病里见时态,醉中思旧游。
所怀今已矣,何必恨东流。
萤
空庭夜未央,点点度西墙。
抱影何微曲?乘时忽发扬。
不思因腐草,便拟倚孤光。
若道通文翰,车公业岂长。
早秋宿叶堕所居
池荷叶正圆,长历报时殚。
旷野云蒸热,空庭雨始寒。
蝇蚊犹得志,簟席若为安。
浮世知谁是?劳歌共一欢。
蝶
滕王刀笔精,写尔逼天生。
舞巧何妨急,飞高所恨轻。
野田黄雀虑,山馆主人情。
此物那堪作?庄周梦不成。
春居
东风百卉摇,旧国路迢迢。
偶病成疏散,因贫得寂寥。
倚檐高柳弱,乘露小桃夭。
春色常无处,村醪更一瓢。
轻飙
轻飙掠晚莎,秋物惨关河。
战垒平时少,斋坛上处多。
楚虽屈子重,汉亦忆廉颇。
不及云台议,空山老薜萝。
燕
不必嫌漂露,何妨养羽毛。
汉妃金屋远,卢女杏梁高。
野迥双飞急,烟晴对语劳。
犹胜黄雀在,栖息是蓬蒿。
陕西晚思
长途已自穷,此去更西东。
树色荣衰里,人心往返中。
别情流水急,归梦故山空。
莫忘交游分,从来事一同。
除夜寄张达
梅花已着眼,竹叶况粘唇。
只此留残岁,那堪忆故人。
乱罹书不达,衰病日相亲。
江浦思归意,明朝又一春。
寄酬邺王罗令公五首
其一
营室东回荫斥丘,少年承袭拥青油。
坐调金鼎尊明主,横把琱戈拜列侯。
书札二王争巧拙,篇章七子避风流。
西园旧迹今应在,衰老无因奉胜游。
其二
脉散源分历几朝,纵然官宦只卑僚。
正忧末派沦沧海,忽见高枝拂绛霄。
十万貔貅趋玉帐,三十宾客珥金貂。
良时难得吾宗少,应念寒门更寂寥。
其三
敢将衰弱附强宗,细算还缘血脉同。
湘浦烟波无旧迹,邺都兰菊有遗风。
每怜罹乱书犹达,所恨云泥路不通。
珍重珠玑兼绣段,草玄堂下寄扬雄。
其四
水云开霁立高亭,依约黎阳对福星。
只见篇章矜镂管,不知勋业柱青冥。
早缘入梦金方砺,晚为传家鼎始铭。
鹤发四垂烟阁远,此生何处拜仪形?
其五
锦笈朱囊连复连,紫鸾飞下浙江边。
绡从海室夺烟雾,乐奏帝宫胜管弦。
长笑应刘悲显达,每嫌伊霍少诗篇。
戴湾老哺根基薄,虚费工夫八十年!
春日投钱塘元帅尚父二首
其一
正忧衰老辱金台,敢望昭王顾问来?
门外旌旗屯虎豹,壁间章句动风雷。
三都节已联翩降,两地花应次第开。
若比紫髯分鼎足,未闻馀力有琼环。
其二
征东幕府十三州,敢望非才忝上游?
官秩已叨吴品职,姓名兼显鲁春秋。
盐车顾后声方重,火井窥来焰始浮。
一句黄河千载事,麦城王粲谩登楼。
钱塘府亭
新恩别启馆娃宫,还拜吴王向此中。
九牧土田周制在,两藩茅社汉仪同。
春生旧苑芳洲雨,香入高台小径风。
更有宠光人未见,问安调膳尽三公。
野狐泉
潏濡寒光溅路尘,相传妖物此潜身。
又应改换皮毛后,何处人间作好人?
宿纪南驿
策蹇南游忆楚朝,阴风淅淅树萧萧。
不知无忌奸邪骨,又作何山野葛苗?
赠无相禅师
人人尽道事空王,心里忙于市井忙。
唯有马当山上客,死门生路两相忘。
遣兴
青云路不通,归计奈长蒙。
老恐医方误,穷忧酒盏空。
何堪罹乱后,更入是非中。
长短遭讥笑,回头避钓翁。
江夏酬高崇节
腊雪都堂试,春风汴
作者:曾国藩著 王澧华编
在社会科学领域,常规的学术研究,主要有三种方法:一是从文献学的意义上解决“有什么”的问题,二是从历史学的意义上解决“是什么”的问题,三是从哲学的意义上解决“为什么”的问题。如果愿意,你也可以把它们看作成三个层次或三种境界。其中,“有什么”当属基础层,而“是什么”与“为什么”则分别位居中心层与终极层。纵观近百年来的曾国藩研究,似乎是潜心于“有什么”的人较少,而着意于“是什么”的人稍多,至于醉心于“为什么”的人则更多了。呈现在读者面前的这本《曾国藩文集》,将有助于大家了解曾国藩其人。
曾国藩最初是以诗文新秀的面目在京城士大夫中崭露头角的,等到他的位望渐趋隆重,远近人等便把他奉为宋诗运动的头领,桐城文派的领袖,所谓“以韩、欧之文章,负司马温公之重望,有道之士,未有不亟欲读其书者”(曾国荃致曾纪泽书)。遵义黎庶昌(与武昌张裕钊、桐城吴汝纶、无锡薛福成并称“曾门文学四子”)当年入幕之初,便有意系统地抄录曾文。在曾国藩逝世四个月后,黎编《曾文正公文钞》便在苏州刊印行世了。半年之后,又有方宗诚编印曾氏《文集》之事,但影响不及前者,大概是稍后即有传忠书局之《全集》问世的原因吧。
《曾文正公全集》事实上的主持人,并不是列名总纂的湖广总督李瀚章,而是承袭候爵的曾纪泽。《文集》也不是如署名的“门人张裕钊、黎庶昌”所编,而是由定居长沙的曹耀湘、王定安实际编校。至于《诗集》,则有传忠书局聘请的杨书霖、张华理这两位长沙绅士将之一稿两用之事:先有坊间单行本,后有传忠《全集》本。《全集》之诗文皆有同治十三年四卷编年本与光绪二年三卷分类本。事过五十年,《四部丛刊》影印本与《四部备要》仿宋本皆以三卷分类生二为底本。究其原因,大概是编年本仓促辑刊,未速细辨,虽然是按年编次,也只是大致可寻而已,其中疏忽外误之处尚多。而分类本虽未系年代,但一卷之中,仍按编年本之先后编次。此后各种版本,皆与此大同小异。 进入民国,始有改编本与注释本。自今观之,则改编之功实浅,而注释之劳稍多。至于辑佚本,则有近人刘声本的《曾文正公集外文》。仔细校读,佚文十四篇,或根本未佚,或他人捉刀,存疑待考者也不只一二篇。百余年来,真正的全编“足本”,应是岳麓书社版《曾国藩全集》,其中《诗文》不分卷,汇入旧版(杂著》、《鸣原堂论文》、《孟子要略》与《联语》,且辑得佚词八首,于1986年出版。
初版也好,新编也好,其实都有悖于曾国藩晚年的心愿。他在赴天津办理教案之前所作的遗嘱说:“余所作古文,……尤不可发刻送人。不特篇幅太少,且少壮不克努力,志亢而才不足以副之,刻出适以彰其陋也。如有知旧助刻余集者,婉言谢之可也。切嘱,切嘱!”“志亢而才不足以副之”,如此反省自讼之词,想来当是由衷之言。所谓反省自讼,也确因他早年有心气过高之病,有视事太易之举。后人之所以对他的诗文时有过誉,未始不起于他年轻时的高自标置与自我期许。
陈衍《石遗室诗话》说:“湘乡出而诗学皆宗涪翁,《题彭宣坞诗集后》‘……自仆宗涪翁,时流颇忻向。’其明证矣。”钱基博《现代中国文学史》说: “国藩诗学韩愈、黄庭坚,一变乾嘉以来风气,于近代诗学有开创之功。”钱仲联《梦苕庵诗话》说:“自姚姬传倡为山谷诗,而曾涤生祖其学,遂开清末西江一派。”果真如此吗?《题彭宣坞诗集后》作于道光二十六年,请看此前的曾国藩做了些什么,别人又做了些什么。道光二十三年正月,曾国藩给诸弟写信,说:“兄少时天分不甚低,厥后日与鄙庸者处,全无所闻,窍被茅塞久矣。及己未到京,始有志学诗古文并作字之法。”可知他是在道光十五年入京之后,才识得持古文的宗尚,而当时京中诗坛,正是程恩泽、祁会藻辈提倡宋诗之时。程恩泽一再参与会试选举工作,他的诗风趋尚,当然更易感染曾国藩这种公车举子。但此时曾国藩虽有心向学,却又苦无良友扶掖,且其间一心应着,并未专注于诗。直到钦点翰林,始着意诗文,以求不失词臣体面。正在此时,翰林前辈何绍基服阙还京,曾国藩便与之日相过从,切磋诗艺。何绍基久居京城,又是程恩泽的门生,此时已渐有诗名。
因此,曾因藩结纳之意甚切,而何绍基则扶掖之心尤殷。兹举一例:何绍基藏有项荣“墨梅图”,其上名家题诗很多,何绍基乃向曾国藩索题。曾国藩似乎受宠若惊,于是刻意构思,亟欲显露诗才,两天后诗始写成。正好何绍基来访,曾国藩便迫不及待地谈起此诗,闻其奖誉,竟至“心忡忡,几不自持”(曾氏《日记》中语)。稍后,曾国藩又致书诸弟说;“子贞深喜吾诗,故吾十月来已作诗十八首。”露才扬己,争奇斗胜,受到表扬便诗兴不可遏止,正是大多数青年诗人开发诗艺阶段的普遍表现。不过,时过两年,曾国藩便开始狂言“近日京城无大家”,“余于诗亦有工夫,恨当世无韩昌黎及苏、黄一辈人可与发吾狂言者”了,再往后,便自然要夸言“自仆宗涪翁,时流颇忻向”了。
再说文吧,曾国藩与桐城文派的关系,一直是桩不大不小的学术公案。他在咸丰四年所作的《欧阳生文集序》带有很强的宗派意识、文人旧习,且不计较,但看他在京城是怎样走入桐城文法的圈子吧。曾国藩中年以后,每自称为姚鼐的私淑弟子,其《圣哲画像记》便称“国藩之粗解文章,由姚先生启之。”可是他的文学知交朱琦却并不这么认为,他在《柏树山房文集书后》一文中,非常明确地将曾国藩列为姚门高足梅曾亮的“徒友”之列,说“自曾涤生……之属,悉以所业来质”。
对此,曾国藩每欲洗刷表白,说自己与梅曾亮的关系。并非“从游”,而是“接游”,甚至一口咬定“往在京师,雅不欲溷入梅郎中之后尘”《咸丰五年致吴敏树信》。面事实是,梅曾亮雄居文坛数十年,当年京城士人之趋附桐城义法者。几乎无不受其影响。在梅曾亮称雄一代,即将告老回乡之时,曾国藩还只是初识桐城源头,尚无理论建树。在曾国藩于咸、同年间“中兴桐城”之时,梅曾亮早已告别人世了。
对曾国藩的诗文创作与理论,前人多有论述。在此,我谨呈一说,以备质证。 我认为,若论创作,曾诗以前期为佳。诗艺初开之日,风华正茂之时,以翩翩词臣之身,处优游清闲之地,无疑是潜心诗艺的大好时光。曾国藩后期诗作本不多,且军政要务集于一身,宦海风波,时虞颠灭,正如《赠吴南屏》所说:“苍天可补河可塞,惟有好怀不易开。”诗人兴会,仅此一开,其他造作,不过应景罢了。至于文则相反,前期所作,规仿之迹颇重,且阅历有限,文气浮泛,自难为工。后期则文腕圆熟,自成套路,且历尽险屯,笔力沉雄,类多上乘之作。若说理论,则更有趣,其价值实不及创作,而影响却颇能炫迷人心。苛刻一点说,曾国藩并不具备严格意义上的批评家素质,他的诗文理论并没多少理性深度:论诗宗宋,源于清初以来的宗来诸家陈辞;文主义法,即使未溷于梅郎中后尘,却也是拾取姚惜抱牙慧。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他还是称得上为一名较有见地的鉴赏家。从初入京师的时文选评,到《十八家诗钞》、《经史百家杂钞》、《鸣原堂论文》到《古文四象》,皆可见曾国藩并不曾想到要避选家之嫌。至于《家书》之教弟谕子,则更是直截了当的欣赏课入门辅导。他的那些近乎深得文学三昧的玄妙之论,使人很容易误认为他确是一位身体力行的文学大师。其实说得到不一定做得到,口若悬河易,妙笔生花难。当然,这并非曾国藩一人之尴尬,古今理论家,大多不能脱此窘迫。
如果说,曾氏诗文还只是为文人们所褒贬的话,那么,他的家书、日记却是为大多数人所赏誉。曾国藩家书的内容,当然主要包括齐家术与治学观,这是人们熟知并且艳羡不已的。不过,谈的人太多了,众口一词,人为地予以拔高,不免叫人聒耳烦心。倒是从内心情感上去认识曾氏家书的文章,似乎比较少见,我曾据此分析了曾氏家书的几个阶段性特点,不揣浅陋,简述如下。
(一)京官得意时期的特点:首先是亲情浓郁,琐细录切。游子离乡,家山万里,白云亲舍,最是仕宦难耐之事。其次是神采飞扬,志趣高昂。皈依理学之初,曾国藩以唐鉴、倭仁为师友,言行举止,处处模仿,而且迫不及待、连篇累犊、喋喋不休地教训起诸位老弟来。无奈,对这位新教徒以近似痴迷的热情而传授的新知秘诀与正言大道,他的弟兄们并不领情,反而来信讥责,连其父也颇不以为然。稍后,曾国藩便在家书中改谈诗文之道,也不免好为人师之讥。第三是报喜慰亲,宦情蓬勃。升官以后家书,多谈部中公事,而对家中琐事之问讯,进德修业之说教,则大为减少了。
《二)南北征战时期的特点:一是危急之时,不避生死,而得失之际,则计之过熟。曾国藩其实是一个工于心计、深于心术的谋略家。仔细品味他的军中家书,可知他在关系一生名节的时候,他可以坦然不苟,而在关系门庭盛衰、一己得失之时,他又总是绞尽脑汁,反映出这位“理学纯臣”的另一面。二是责弟严切,而教子温婉。一般说来,为父训子,类多威严,而为兄诱弟,类多平和,但在曾国藩家书中,我们很容易看到一个严厉的兄长,而找不到一个威严的父亲形象。
(三)暮年羁绊官场时期的特点:一是他饱谙宦味,意绪萧索,对得失浮沉日渐漠然;二是注重亲情,追求平安,对子侄之身体学业,甚为关切,似乎他此时最大的奢望只是保全门户、消灾祛祸。
曾国藩《家书》的首次编刊,是在光绪五年由传忠书局印行。据查考,编校者为曹耀湘。曹本对家庭琐事、训斥言词与政治密谋诸端删落殆尽。避忌讳、避嫌疑、避繁琐,本来也是旧时编书的惯例。选本之不可尽信,不可盲从,由此可见一斑。而收录最全、影响最大的,自然要数岳麓书社版《曾国藩全集。家书》了。
至于曾国藩的日记,最早是由王启原编为《求阙斋日记类钞》,光绪二年传忠书局刊印。这是一个节抄本,分问学。省克、治道、军谋、伦理、文艺、鉴赏、品藻、颐养、游览十类,便于即类考求。虽无日期,但它毕竟为世人提供了一个深知曾氏进德修业、治军辅民的基本面貌的蓝本。赵烈文责其简,刘声木讥其滥,皆不免于求全责备。
据现有资料统计,曾国藩断断续续大约写了十八年日记。早年的日记并非通日记注,旬记甚至月记也时有所见,据此可知曾氏通籍之初优游文酒的词臣风貌。及至究心性理之学,始作一丝不苟的庄谐小字,痛心疾首地反省每日之言行与心理,反映了一个初闻大道的新教徒的虔诚与滑稽。极端的心性修炼,毕竟近于禁锢性灵,坚持两年之后,曾国藩中断了这种省身日记。但是,这种修炼工夫并没有白费,正是在这几年间,曾国藩得道之名鹊起,而道光帝晚年又习用务虚人士,因此,曾国藩很快以时誉幸邀圣眷,竟至超升四级,位居二品。大概是为了维护这种儒臣形象吧,咸丰元年二年,曾国藩又写了七大本的《绵绵穆穆之室日记》。这是一个固定格式的刻板册页,双页十栏,首头为日月,本为题记,中间八栏,依次为读书、静坐、作字、办公、课子、对客与回信。表格之中,视当日具体情形分别填写。这七本日记仅见于台湾学生书局1965年影印出版的《湘乡曾氏文献》,弥足珍贵。从咸丰八年再出治兵到同治十一年病逝金陵,共十三年又八个月,曾国藩的日记再无一日间断。这里面应该记录了大量的重要史料,但他却对具体人事多有隐晦,王(外门内岂)运曾有意为之作注,惜未实行。其间畅所欲言者,似乎只在谈诗论文之时。 此外,曾国藩还有奏疏、批牍为人盛赞。曾国藩的奏疏,明快简练,凝重沉稳,不过,在不同的具体环境中,随着他本人性格与作风的变化,它们又各具特色。具体说来,便是前期憨直、激切而又倔强,后期则绵里藏针、缜密老到而又平淡质实。
至于他的批牍,老成周密,宽严适度,既不同于胡林翼之切直肫城、肝胆照人,也不同于左宗棠之凌厉明快、巨细无遗。具体说来,长沙办案时期之批,威严果决;江南征战时期之批,强蛮严厉;直隶总督任内之批,细致精审,而回任江督时期之批,则随手画诺,不甚究心了。
作为一名历仕三朝的军政大员,曾国藩的奏疏与批牍,实在应当是史学工作者潜心研究的重要史料。但是迄今为止,偏偏是这方面的研究显得相对贫乏。热门话题不在这里。
那么,曾国藩是一名诗人吗?当然是。曾国藩是一位古文家吗?当然也是。仅就创作而言,在宋诗派与桐城文派的两大阵营中,曾国藩也还算得上显赫的一员。 至于他的影响,则更在其创作与理论的实际水平之上。古往今来的“以高位主持文坛”的惯例,在他身上照样得到了真实的体现。不过;如果将他置入中国古代文学或近代文学的视野之中,那么,无论是他的创作,还是他的理论,或者是他的地位与影响,都不能不大打折扣了。从古代文学的角度看,他的那些宗宋理论与桐城义法,不过是明清以来的唐宋诗之争、道支一源说的一种近于自郐以下的骚动而已,何况还有较为明显的功利目的与山头意识呢?从近代文学的角度看,宋诗派、桐城派,都没有多少近代意义,都比不上龚自珍、魏源等人的叛逆精神与启蒙意识,也都比不上黄遵宪、康有为等人的创新追求与维新倾向。在新的时代潮流即将到来之际,曾国藩和他的同道们的诗文多少显得有些陈旧,有些苍白。
把曾国藩当作理学家、伦理学家甚至思想家来研究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我认为,当然可以从理学、伦理学甚至思想史的角度来研究曾国藩,从而探讨理学、伦理学与中国思想史究竟给予了他什么影响,而他又为理学、伦理学与中国思想史提供了什么新的内容,产生了多少作用。但是裎梗械难芯克坪醵蓟共荒?br》证明,现在就可以将理学家、伦理学家甚至思想家的桂冠合适地戴在曾国藩的头上。就象“汉奸”、“卖国贼”的帽子一样,戴上了又取下,岂不无事生非?
时至今日,还要就“刽子手”诸事翻来覆去地争论其是非曲直,实在是意义不大了。站在当时的立场,多数的人会认为“打对了”,而站在现在的立场,多数的人又都认为“打错了”。假如能将两种人作一时空转换,结论还是不外“对”、“错”二字。试想,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依我看来,研究“打赢了”与“打输了”,可能更有史学价值,或说更有历史意义与现实作用。
曾国藩研究,确是湘系军政集团研究的关键一环,也是太平天国研究的重要一环,甚至可以说,它还是中国近代政治史、军事史、经济史、文化史研究过程中的一个难以回避的课题。学术研究,肯定是要解决“是什么”与“为什么”的难题,只是最好先从“有什么”做起。那么,就请大家看看这本《曾国藩文集》,看看它究竟“有什么”吧。如果还有兴趣,再看看他的同时代人又“有什么”,然后从事“是什么”与“为什么”的研究,或者将会离我们共同寻找的正确答案不远了。这本《曾国藩文集》从宏浩的曾氏全集中选录了一些精华之作,分散文、笔记、诗词、联语、书信、日记六类,每类文字又按编年排列。此外,还附录了历来颇多争议的曾氏《冰鉴》和钩玄提要的《处世金针》。这样,读者既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去选读曾文,又可以从编年上知人论世。较之阅读卷帙浩繁的全集,的确是举重若轻之感。我认为,这是一个很有特色的曾氏文选,(纟番)阅之余,极感欣喜,谨缀数语,以应“前言”之属。
作者:周敦頤
周子全書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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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孟而後,千有餘年,聖人之道不傳。道非不傳也,以無傳道之人耳。漢四百年得一董子,唐三百年得一韓子,皆不足與傳斯道。至宋周子出,而始續其統,後世無異詞焉。顧當時知其人、知其學者實罕,惟程大中知之,使二程受學。而其書亦未顯也。其後雖有刊本,往往附太極圖於通書之後,又有妄增圖說首句,作「自無極而為太極」,或且以太極圖出於希夷,而疑其近於老子之說。自子朱子大加是正,其所編定,有長沙本、建安本、南康本,最後有延平本,刪去重複,益求精審,而後周子之書之真乃得而見。歷年久遠,無復宋本,為可惜。
曩睹濂溪志,純雜互載,頗嫌煩蕪,而張清恪公所刻全書,附錄雖多,發明亦半出於朱子之作,無極太極之辨,祠堂書堂之記,自有文集可考。
是刻大抵不失朱子之舊,而附以注解。文、詩依清恪本增多數篇,年譜、本傳皆不可少,餘亦不敢泛引。讀者茍專力於是書,或有以得周子精要之所在,而上承洙泗,下啟洛閩,綿聖傅於不墜,振道統於中興,所謂不由師傳,再闢渾淪者,於此亦可知矣。光緒丁亥冬月,三原賀瑞麟謹識。
「1-2」 周敦頤集卷一太極圖Omitted「3」
太極圖說朱熹解附;並附朱熹辯及注後記﹝1﹞無極而太極。
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而實造化之樞紐,品彙之根柢也。故曰:「無極而太極。」非太極之外,復有無極也。 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復動。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分陰分陽,兩儀立焉。
太極之有動靜,是天命之流行也,所謂「一陰一陽之謂道」。誠者,聖人之本,物之終始,而命之道也。其動也,誠之通也,繼之者善,萬物之所資以始也;其靜也,誠之復也,成之者性,萬物各正其性命也。動極而靜,靜極復動,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命之所以流行而不已也;動而生陽,靜而生陰,分陰分陽,兩儀立焉,分之所以一定而不移也。蓋太極者,本然之妙也;動靜者,所乘之機也。太極,形而上之道也;陰陽,形而下之器也。是以自其著者而觀之,則動靜不同時,陰陽不同位,而太極無不在焉。自其微者而觀之,則沖漠無朕,而「4」動靜陰陽之理,已悉具於其中矣。雖然,推之於前,而不見其始之合;引之於後,而不見其終之離也。故程子曰:「動靜無端,陰陽無始。」非知道者,孰能識之。
陽變陰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氣順布,四時行焉。
有太極,則一動一靜而兩儀分;有陰陽,則一變一合而五行具。然五行者,質具於地,而氣行於天者也。以質而語其生之序,則曰水、火、木、金、土,而水、木,陽也,火、金,陰也。以氣而語其行之序,則曰木、火、土、金、水,而木、火,陽也,金、水,陰也。又統而言之,則氣陽而質陰也;又錯而言之,則動陽而靜陰也。蓋五行之變,至於不可窮,然無適而非陰陽之道。至其所以為陰陽者,則又無適而非太極之本然也,夫豈有所虧欠閒隔哉!
五行,一陰陽也;陰陽,一太極也;太極,本無極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
五行具,則造化發育之具無不備矣,故又即此而推本之,以明其渾然一體,莫非無極之妙;而無極之妙,亦未嘗不各具於一物之中也。蓋五行異質,四時異氣,而皆不能外乎陰陽;陰陽異位,動靜異時,而皆不能離乎太極。至於所以為太極者,又初無聲臭之可言,是性之本體然也。天下豈有性外之物哉!然五行之生,隨其氣質而所稟不同,所謂「各一其性」也。各一其性,則渾然太極之全體,無不各具於一物之中,而性之無所不在,又可見矣。
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氣交感,化生萬物。萬物生生,而變「5」化無窮焉。
夫天下無性外之物,而性無不在,此無極、二五所以混融而無閒者也,所謂「妙合」者也。「真」以理言,無妄之謂也;「精」以氣言,不二之名也;「凝」者,聚也,氣聚而成形也。蓋性為之主,而陰陽五行為之經緯錯綜,又各以類凝聚而成形焉。陽而健者成男,則父之道也;陰而順者成女,則母之道也。是人物之始,以氣化而生者也。氣聚成形,則形交氣感,遂以形化,而人物生生,變化無窮矣。自男女而觀之,則男女各一其性,而男女一太極也;自萬物而觀之,則萬物各一其性,而萬物一太極也。蓋合而言之,萬物統體一太極也;分而言之,一物各具一太極也。所謂天下無性外之物,而性無不在者,於此尤可以見其全矣。子思子曰:「君子語大,天下莫能載焉;語小,天下莫能破焉。」此之謂也。
惟人也,得其秀而最靈。形既生矣,神發知矣,五性感動,而善惡分,萬事出矣。
此言眾人具動靜之理,而常失之於動也。蓋人物之生,莫不有太極之道焉。然陰陽五行,氣質交運,而人之所稟獨得其秀,故其心為最靈,而有以不失其性之全,所謂天地之心,而人之極也。然形生於陰,神發於陽,五常之性,感物而動,而陽善、陰惡,又以類分,而五性之殊,散為萬事。蓋二氣五行,化生萬物,其在人者又如此。自非聖人全體太極有以定之,則欲動情勝,利害相攻,人極不立,而違禽獸不遠矣。
「6」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聖人之道,仁義中正而已矣。而主靜,無欲故靜。立人極焉。故「聖人與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時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
此言聖人全動靜之德,而常本之於靜也。蓋人稟陰陽五行之秀氣以生,而聖人之生,又得其秀之秀者。是以其行之也中,其處之也正,其發之也仁,其裁之也義。蓋一動一靜,莫不有以全夫太極之道,而無所虧焉,則向之所謂欲動情勝、利害相攻者,於此乎定矣。然靜者誠之復,而性之真也。茍非此心寂然無欲而靜,則又何以酬酢事物之變,而一天下之動哉!故聖人中正仁義,動靜周流,而其動也必主乎靜。此其所以成位乎中,而天地日月、四時鬼神,有所不能違也。蓋必體立、而後用有以行,若程子論乾坤動靜,而曰:「不專一則不能直遂,不翕聚則不能發散」,亦此意爾。
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
聖人太極之全體,一動一靜,無適而非中正仁義之極,蓋不假修為而自然也。未至此而修之,君子之所以吉也;不知此而悖之,小人之所以凶也。修之悖之,亦在乎敬肆之閒而已矣。敬則欲寡而理明,寡之又寡,以至於無,則靜虛動直,而聖可學矣。 故曰:「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又曰:「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
「7」陰陽成象,天道之所以立也;剛柔成質,地道之所以立也;仁義成德,人道之所以立也。道一而已,隨事著見,故有三才之別,而於其中又各有體用之分焉,其實則一太極也。陽也﹔剛也,仁也,物之始也;陰也,柔也,義也,物之終也。能原其始,而知所以生,則反其終而知所以死矣。此天地之閒,綱紀造化,流行古今,不言之妙。聖人作易,其大意蓋不出此,故引之以證其說。
大哉易也,斯其至矣!
易之為書,廣大悉備,然語其至極,則此圖盡之。其指豈不深哉!抑嘗聞之,程子昆弟之學於周子也,周子手是圖以授之。程子之言性與天道,多出於此。然卒未嘗明以此圖示人,是則必有微意焉。學者亦不可以不知也。 ﹝附辯﹞﹝1﹞愚既為此說,讀者病其分裂已甚,辨詰紛然,苦於酬應之不給也,故總而論之。大抵難者:或謂不當以繼善成性分陰陽,或謂不當以太極陰陽分道器,或謂不當以仁義中正分體用,或謂不當言一物各具一太極。又有謂體用一源,不可言體立而後用行者;又有謂「8」仁為統體﹝1﹞,不可偏指為陽動者;又有謂仁義中正之分,不當反其類者。是數者之說,亦皆有理。然惜其於聖賢之意,皆得其一而遺其二也。夫道體之全,渾然一致,而精粗本末、內外賓主之分,粲然於其中,有不可以毫釐差者。此聖賢之言,所以或離或合,或異或同,而乃所以為道體之全也。今徒知所謂渾然者之為大而樂言之,而不知夫所謂粲然者之未始相離也。是以信同疑異,喜合惡離,其論每陷於一偏,卒為無星之稱,無寸之尺而已。豈不誤哉! 夫善之與性,不可謂有二物,明矣﹝2﹞!然繼之者善,自其陰陽變化而言也;成之者性,自夫人物稟受而言也。陰陽變化,流行而未始有窮,陽之動也;人物稟受,一定而不可易﹝3﹞,陰之靜也。以此辨之,則亦安得無二者之分哉!然性善,形而上者也;陰陽,形而下者也。周子之意,亦豈直指善為陽而性為陰哉。但話其分,則以為當屬之此耳。
陰陽太極,不可謂有二理必矣。然太極無象,而陰陽有氣,則亦安得而無上下之殊哉!此其所以為道器之別也。故程子曰:「形而上為道,形而下為器,須著如此說。然器,亦道也,道,亦器也。」得此意而推之,則庶乎其不偏矣。
「9」仁義中正,同乎一理者也。而析為體用,誠若有未安者。然仁者,善之長也;中者,嘉之會也;義者,利之宜也;正者,貞之體也。而元亨者,誠之通也;利貞者,誠之復也。是則安得為無體用之分哉!萬物之生,同一太極者也。而謂其各具,則亦有可疑者。然一物之中,天理完具,不相假借,不相陵奪,此統之所以有宗,會之所以有元也。是則安得不曰各具一太極﹝1﹞哉!
若夫所謂體用一源者,程子之言蓋已密矣。其曰「體用一源」者,以至微之理言之,則沖漠無朕,而萬象昭然已具也。其曰「顯微無閒」者,以至著之象言之,則即事即物,而此理無乎不在也。言理則先體而後用,蓋舉體而用之理已具,是所以為一源也。言事則先顯而後微,蓋即事而理之體可見,是所以為無閒也。然則所謂一源者,是豈漫無精粗先後之可言哉?況既曰體立而後用行,則亦不嫌於先有此而後有彼矣。
所謂仁為統體者﹝2﹞,則程子所謂專言之而包四者是也。然其言蓋曰四德之元,猶五常之仁,偏言則一事,專言則包四者,則是仁之所以包夫四者,固未嘗離夫偏言之一事,亦未有不識夫偏言之一事而可以驟語夫專言之統體者也﹝3﹞。況此圖以仁配義,而復以中正參焉。「10」又與陰陽剛柔為類,則亦不得為專言之矣,安得遽以夫統體者言之,而昧夫陰陽動靜之別哉。至於中之為用,則以無過不及者言之,而非指所謂未發之中也。仁不為體,則亦以偏言一事者言之,而非指所謂專言之仁也。對此而言,則正者所以為中之榦,而義者所以為仁之質,又可知矣。其為體用,亦豈為無說哉?
大抵周子之為是書,語意峻潔而混成,條理精密而疏暢。讀者誠能虛心一意,反覆潛玩,而毋以先入之說亂焉,則庶幾其有得乎周子之心,而無疑於紛紛之說矣。
﹝注後記﹞﹝1﹞熹既為此說,嘗錄以寄廣漢張敬夫。敬夫以書來曰:「二先生所與門人講論問答之言,見於書者詳矣。其於西銘,蓋屢言之,至此圖,則未嘗一言及也,謂其必有微意,是則固然。然所謂微意者,果何謂耶?」熹竊謂以為此圖立象盡意,剖析幽微,周子蓋不得已而作也。觀其手授之意,蓋以為惟程子為能當之。至程子而不言,則疑其未有能受之者爾。夫既未能默識於言意之表,則馳心空妙,入耳出囗,其弊必有不勝言者。近年已覺頗有此弊矣。觀其答張閎中論易傳成書,深患無受之者,及東見錄中論橫渠清虛一大之說,使人向別處走,不若且只道敬,則其意亦可見矣。若西鉻則推人以之天,即近以明遠,於學者日用最為親切,非若此書詳於性命之原,而略於進為之目,有不可以驟而語者也。孔子雅言詩、書、執「11」禮,而於易則鮮及焉。其意亦猶此耳。韓子曰:「堯舜之利民也大,禹之慮民也深。」熹於周子、程子亦云。既以復於敬夫,因記其說於此。乾道癸巳四月既望,熹謹書。
--------------------------------------------------------------------------------「12」
周敦頤集卷二通書朱熹解附誠上第一誠者,聖人之本。
誠者,至實而無妄之謂,天所賦、物所受之正理也。人皆有之,而聖人之所以聖者無他焉,以其獨能全此而已。此書與太極圖相表裏。誠即所謂太極也。
「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誠之源也。
此上二句,引易以明之。乾者,純陽之卦,其義為健,乃天德之別名也。元,始也。資,取也。言乾道之元,萬物所取以為始者,乃實理流出,以賦於人之本。如水之有源,即圖之「陽動」也。
「乾道變化,各正性命」,誠斯立焉。
此上二句亦易文。天所賦為命,物所受為性。言乾道變化,而萬物各得受其所賦之正,則「13」實理於是而各為一物之主矣,即圖之「陰靜」也。
純粹至善者也。
純,不雜也。粹,無疵也。此言天之所賦,物之所受,皆實理之本然,無不善之雜也。
故曰:「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
此亦易文。陰陽,氣也,形而下者也。所以一陰一陽者,形而上者也。道,即理之謂也。繼之者,氣之方出而未有所成之謂也。善則理之方行而未有所立之名也,陽之屬也,誠之源也。成則物之已成,性則理之已立者也,陰之屬也,誠之立也。
元、亨,誠之通;利、貞,誠之復。
元始,亨通,利遂,貞正,乾之四德也。通者,方出而賦於物,善之繼也。復者,各得而藏於己,性之成也。此於圖已為五行之性矣。
大哉易也,性命之源乎!
易者,交錯代換之名。卦爻之立,由是而已。天地之間,陰陽交錯,而實理流行,一賦一受於其中,亦猶是也。 --------------------------------------------------------------------------------「14」 誠下第二聖,誠而已矣。 聖人之所以聖,不過全此實理而已,即所謂「太極」者也。
誠,五常之本,百行之源也。,五常,仁、義、禮、智、信,五行之性也。百行,孝、弟、忠、信之屬,萬物之象也。實理全,則五常不虧,而百行修矣。
靜無而動有,至正而明達也。
方靜而陰,誠固未嘗無也。以其未形,而謂之無耳。及動而陽,誠非至此而後有也,以其可見而謂之有耳。靜無,則至正而已;動有,然後明與達者可見也。
五常百行,非誠,非也,邪暗,塞也。
非誠,則五常百行皆無其實,所謂不誠無物者也。靜而不正,故邪;動而不明、不達,故暗且塞。
故誠則無事矣。
誠則眾理自然,無一不備,不待思勉,而從容中道矣。 「15」至易而行難。 實理自然,故易;人偽奪之,故難。 果而確,無難焉。 果者,陽之決;確者,陰之守。決之勇,守之固,則人偽不能奪之矣。
故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
克去己私,復由天理,天下之至難也。然其機可一日而決,其效至於天下歸仁,果確之無難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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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幾德第三誠,無為;實理自然,何為之有!即「太極」也。
幾,善惡。 幾者,動之微,善惡之所由分也。蓋動於人心之微,則天理固當發見,而人欲亦已萌乎其間矣。此陰陽之象也。
德:愛曰仁,宜曰義,理曰禮,通曰智,守曰信。
「16」道之得於心者,謂之德,其別有是五者之用,而因以名其體焉,即五行之性也。 性焉、安焉之謂聖。
性者,獨得於天;安者,本全於己;聖者,大而化之之稱。此不待學問勉強,而誠無不立,幾無不明,德無不備者也。
復焉、執焉之謂賢。
復者,反而至之;執者,保而持之;賢者,才德過人之稱。此思誠研幾以成其德,而有以守之者也。 發微不可見,充周不可窮之謂神。
發之微妙而不可見,充之周遍而不可窮,則聖人之妙用而不可知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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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第四寂然不動者,誠也;感而遂通者,神也;動而未形、有無之閒者,幾也。
本然而未發者,實理之體,善應而不測者,實理之用。動靜體用之閒,介然有頃之際,實理發見之端,而眾事吉凶之兆也。
誠精故明,神應故妙,幾微故幽。 「17」「清明在躬,志氣如神」,精而明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應而妙也;理雖已萌,事則未著,微而幽也。
誠、神、幾,曰聖人。 性焉、安焉,則精明應妙,而有以洞其幽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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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動第五動而正,曰道。
動之所以正,以其合乎眾所共由之道也。
用而和,曰德。 用之所以和,以其得道於身,而無所待於外也。 匪仁,匪義,匪禮,匪智,匪信,悉邪矣。
所謂道者,五常而已。非此,則其動也邪矣。
邪動,辱也;甚焉,害也。
無得於道,則其用不和矣。 故君子慎動。
「18」動必以正,則和在其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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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第六聖人之道,仁義中正而已矣。
中,即禮。正,即智。圖解備矣。
守之貴,天德在我,何貴如之!
行之利,順理而行,何往不利!
廓之配天地。
充其本然並立之全體而已矣。
豈不易簡!豈為難知! 道體本然故易簡,人所固有故易知。
不守,不行,不廓爾。
言為之則是,而嘆學者自失其幾也。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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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第七或問曰:「曷為天下善?」曰:「師。」曰:「何謂也?」曰:「性者,剛柔、善惡,中而已矣。」
此所謂性,以氣稟而言也。
「不達」。曰:「剛善,為義,為直,為斷,為嚴毅,為幹固;惡,為猛,為隘,為強梁。柔善,為慈,為順,為巽;惡,為懦弱,為無斷,為邪佞。」
剛柔固陰陽之大分,而其中又各有陰陽,以為善惡之分焉。惡者固為非正,而善者亦未必皆得乎中也。
惟中也者,和也,中節也,天下之達道也,聖人之事也。
此以得性之止而言也。然其以和為中,與中庸不合。蓋就已發如過不及者而言之,如書所謂「允執厥中」者也。
故聖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惡,自至其中而止矣。
易其惡則剛柔皆善,有嚴毅慈順之德,而無強梁懦弱之病矣。至其中,則其或為嚴毅,或為慈順也,又皆中節,而無太過不及之偏矣。
故先覺覺後覺,闇者求於明,而師道立矣。
「20」師者所以攻人之惡,正人之不中而已矣。 師道立,則善人多;善人多,則朝廷正,而天下治矣。
此所以為天下善也。
此章所言剛柔,即易之「兩儀」;各加善惡,即易之「四象」;易又加倍﹐以為「八卦」。而此書及圖則止於「四象」,以為火、水、金、木,而即其中以為土。蓋道體則一,而人之所見詳略不同,但於本體不差,則並行而不悖矣。 --------------------------------------------------------------------------------
幸第八人之生,不幸,不聞過;大不幸﹐無恥。
不聞過,人不告也;無恥,我不仁也。
必有恥,則可教;聞過,則可賢。
有恥,則能發憤而受教;聞過,則知所改而為賢。然不可教,則雖聞過而未必能改矣。以此見無恥之不幸為尤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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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第九洪範曰:「思曰睿,睿作聖。」
「21」睿,通也。
無思,本也;思通,用也。幾動於彼,誠動於此。無思而無不通,為聖人。 無思,誠也;思通,神也。所謂「誠、衶、幾,曰聖人」也。
不思,則不能通微;不睿,則不能無不通。是則無不通,生於通微,通微,生於思。
通微,睿也;無不通,聖也。
故思者,聖功之本,而吉凶之幾也。
思之至,可以作聖而無不通;其次,亦可以見幾通微,而不陷於凶咎。
易曰:「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 睿也。 又曰:「知幾其神乎!」
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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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學第十聖希天,賢希聖,士希賢。
希,望也。字本作晞。
「22」伊尹、顏淵,大賢也。伊尹恥其君不為堯、舜,一夫不得其所,若撻於市。顏淵「不遷怒,不貳過」「三月不達仁」。 說見書及論語,皆賢人之事也。
志伊尹之所志,學顏子之所學。
此言「士希賢」也。
過則聖,及則賢,不及則亦不失於令名。
三者隨其所用之淺深,以為所至之近遠。不失令名,以其有為善之實也。
胡氏曰:「周子患人以發策決科、榮身肥家、希世取寵為事也,故曰「志伊尹之所志」。患人以廣聞見、工文詞、矜智能、慕空寂為事也,故曰「學顏子之所學」。人能志此志,而學此學,則知此書之包括至大,而其用無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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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化第十一天以陽生萬物,以陰成萬物。生,仁;成,羲也。
陰陽,以氣言;仁義,以道言。詳已見圖解矣。
故聖人在上,以仁育萬物,以羲正萬民。
「23」所謂定之以仁義。 天道行而萬物順,聖德修而萬民化。大順大化,不見其跡,莫知其然之謂神。
天地聖人,其道一也。
故天下之眾,本在一人。道豈遠乎哉!術豈多乎哉!
天下之本在君,君之道在心,心之術在仁義。 --------------------------------------------------------------------------------
治第十二十室之邑,人人提耳而教,且不及,況天下之廣,兆民之眾哉!曰,純其心而已矣。
純者,不雜之謂,心,謂人君之心。
仁、義、禮、智四者,動靜、言貌、視聽無違之謂純。
仁、義、禮、智,五行之德也。動靜,陰陽之用,而言貌、視聽,五行之事也。德不言信,事不言思者,欲其不違,則固以思為主,而必求是四者之實矣。 心純則賢才輔。
君取人以身,臣道合而從也。
賢才輔則天下治。
「24」眾賢各任其職,則不待人人提耳而教矣。
純心要矣,用賢急焉。
心不純,則不能用賢;不用賢,則無以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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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樂第十三禮,理也;樂,和也。 禮,陰也;樂,陽也。 陰陽理而後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萬物各得其理,然後和。故禮先而樂後。
此「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之意,程子論「敬則自然和樂」,亦此理也。學者不知持敬,而務為和樂,鮮不流於慢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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務實第十四實勝,善也;名勝,恥也。故君子進德修業,孳孳不息,務實勝也。德業有未著,則恐恐然畏人知,遠恥也。小人則偽而已!故君子日休,小人日憂。 「25」實修而無名勝之恥,故休;名勝而無實修之善,故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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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敬第十五「有善不及」?
設問。人或有善,而我不能及,則如之何? 曰:「不及,則學焉。」
答言。當學其善而已。
問曰:「有不善?」 問人有不善,則何以處之?
曰:「不善;則告之不善。」且勸曰:「庶幾有改乎,斯為君子。」
答言。人有不善,則告之以不善,而勸其改。告之者,恐其不知此事之為不善也;勸之者,恐其不知不善之可改而為善也。
「有善一,不善二,則學其一,而勸其二」。 亦答詞也。言人有善惡之雜,則學其善,而勸其惡。
有語曰:「斯人有是之不善,非大惡也。」則曰:「孰無過,焉知其不能改?改,則為君子矣。不改「26」為惡,惡者天惡之。彼豈無畏耶?鳥知其不能改!」 此亦答言。聞人有過,雖不得見而告勸之,亦當答之以此。冀其或聞而自改也。有心悖理謂之惡,無心失理謂之過。
故君子悉有眾善,無弗愛且敬焉。
善無不學,故悉有眾善;惡無不勸,故不棄一人於惡。不棄一人於惡,則無所不用其愛敬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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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靜第十六動而無靜,靜而無動,物也。
有形,則滯於一偏。 動而無動,靜而無靜,神也。
神則不離於形,而不囿於形矣。
動而無動,靜而無靜,非不動不靜也。 動中有靜,靜中有動。
物則不通,神妙萬物。 結上文,起下意。
「27」水陰根陽,火陽根陰。 水,陰也,而生於一,則本乎陽也;火,陽也,而生於二,則本乎所謂「神妙萬物」者如此。 五行陰陽,陰陽太極。
此即所謂「五行一陰陽,陰陽一太極」者,以神妙萬物之體而言也。
四時運行,萬物終始。
此即所謂「五氣順布,四時行焉,無極二五,妙合而凝」者,以神妙萬物之用而言也。
混兮闢兮!其無窮兮!
體本則一故曰混,用散而殊故曰闢。一動一靜,其運如循環之無窮,此兼舉其體用而言也。
此章發明圖意,更宜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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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上第十七古者聖王制禮法,修教化,三綱正,九疇敘,百姓大和﹝1﹞,萬物咸若。
綱,網上大繩也。三綱者,夫為妻綱,父為子綱,君為臣綱也。疇,類也。九疇,見洪範。若,「28」順也。此所謂理而後和也。 乃作樂以宣八風之氣,以平天下之情。
八音以宣八方之風,見國語。宣,所以達其理之分;平,所以節其和之流。 故樂聲淡而不傷,和而不淫。入其耳,感其心,莫不淡且和焉。淡則欲心平,和則躁心釋。
淡者,理之發;和者,理﹝1﹞之為。先淡後和,亦主靜之意也。然古聖賢之論樂曰:「和而已。」此所謂淡,蓋以今樂形之,而後見其本於莊正齊肅之意耳。
優柔平中,德之盛也;天下化中,治之至也。是謂道配天地,古之極也。
欲心平,故平中;躁心釋,故優柔。言聖人作樂功化之盛如此。或云「化中」當作「化成」。 後世禮法不修,政刑苛紊,縱欲敗度,下民困苦。謂古樂不足聽也,代變新聲,妖淫愁怨,導欲增悲,不能自止。故有賊君棄父,輕生敗倫,不可禁者矣。
廢禮敗度,故其聲不淡而妖淫;政苛民困,故其聲不和而愁怨。妖淫,故導欲而至於輕生敗倫,愁怨,故增悲而至於賊君棄父。
嗚呼!樂者古以平心,今以助欲;古以宣化,今以長怨。
古今之異,淡與不淡,和與不和而已。
「29」不復古禮,不變今樂,而欲至治者遠矣!
復古禮,然後可以變今樂。
-------------------------------------------------------------------------------- 樂中第十八樂者,本乎政也。政善民安,則天下之心和。故聖人作樂,以宣暢其和心,達於天地,天地之氣,感而太和焉。天地和,則萬物順,故神衹格,鳥獸馴。 聖人之樂,既非無因而強作,而其制作之妙,又能真得其聲氣之元。故其志氣天人交相感動,而其效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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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下第十九樂聲淡則聽心平,樂辭善則歌者慕,故風移而俗易矣。妖聲艷辭之化也,亦然。
-------------------------------------------------------------------------------- 聖學第二十「聖可學乎」?曰:「可。」曰:「有要乎?」曰:「有。」「請聞焉﹝1﹞。」曰:「一為要。一者無欲也,無欲則「30」靜虛、動直,靜虛則明,明則通;動直則公,公則溥。明通公溥,庶矣乎!」
此章之指,最為要切。然其辭義明白,不煩訓解。學者能深玩而力行之,則有以知無極之真,兩儀四象之本,皆不外乎此心,而日用閒自無別用力處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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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明第二十一公於己者公於人,未有不公於己而能公於人也。
此為不勝己私而欲任法以裁物者發。
明不至則疑生。明,無疑也。謂能疑為明,何啻千里?
此為不能先覺,而欲以逆詐、億不信為明者發。然明與疑,正相南北,何啻千里之不相及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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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命第二十二厥彰厥微,匪靈弗瑩。
此言理也。陽明陰晦,非人心太極之至靈,孰能明之。
剛善剛惡,柔亦如之,中焉止矣。
此言性也。說見第七篇,即五行之理也。
「31」二氣五行,化生萬物。五殊二實,二本則一。是萬為一,一實萬分。萬一各正,小大有定。
此言命也。二氣五行,天之所以賦受萬物而生之者也。自其末以緣本,則五行之異,本二氣之實,二氣之實,又本一理之極。是合萬物而言之,為一太極而已也。自其本而之末,則一理之實,而萬物分之以為體。故萬物之中,各有一太極,而小大之物,莫不各有一定之分也。 此章十六章意同。
-------------------------------------------------------------------------------- 顏子第二十三顏子「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而不改其樂。」
說見論語。 夫富貴,人所愛也。顏子不愛不求,而樂乎貧者,獨何心哉?
設問以發其端。
天地閒有至貴至愛可求,而異乎彼者,見其大、而忘其小焉爾。
「至愛」之閒,當有「富可」二字。所謂「至貴至富、可愛可求」者。即周子之教程子,「每令尋仲尼顏子樂處,所樂何事」者也。然學者當深思而實體之,不可但以言語解會而已。
見其大則心泰,心泰則無不足。無不足則富貴貧賊處之一也。處之一則能化而齊。故顏子亞聖。 「32」齊字意複,恐或有誤。或曰:化,大而化也。齊,齊於聖也。亞,則將齊而未至之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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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友上第二十四天地閒,至尊者道,至貴者德而已矣。至難得者人,人而至難得者,道德有於身而已矣。
此峈承上章之意,其理雖明,然人心蔽於物欲,鮮克知之。故周子每言之詳焉﹝1﹞。
求人至難得者有於身,非師友,則不可得也已!
是以君子必隆師而親友。 --------------------------------------------------------------------------------
師友下第二十五道義者,身有之,則貴且尊。
周子於此一意而屢言之,非複出也。其丁寧之意切矣。
人生而蒙,長無師友則愚。是道義由師友有之。
此處恐更有「由師友」字,屬下句。 而得貴且尊,其義不亦重乎!其聚不亦樂乎!
「33」此重、此樂,人亦少知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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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第二十六仲由喜聞過,令名無窮焉。今人有過,不喜人規,如護疾而忌醫,寧滅其身而無悟也。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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勢第二十七天下,勢而已矣。勢,輕重也。
一輕一重,則勢必趨於重,而輕愈輕,重愈重矣。
極重不可反。識其重而亟反之,可也。
重未極而識之,則猶可反也。
反之,力也。識不早,力不易也。
反之在於人力,而力之難易,又在識之早晚。
力而不競,天也。不識不力,人也。
不識,則不知用力;不力,則雖識無補。 天乎?人也,何尤!
「34」問勢之不可反者,果天之所為乎?若非天,而出於人之所為,則亦無所歸罪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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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辭第二十八文所以載道也。輪轅飾而人弗庸,徒飾也;況虛車乎! 文所以載道,猶車所以載物。故為車者必節其輪轅,為文者必善其詞說,皆欲人之愛而用之。然我飾之而人不用,則猶為虛飾而無益於實。況不載物之車,不載道之文,雖美其飾,亦何為乎!
文辭,藝也;道德,實也。篤其實,而藝者書之,美則愛,愛則傳焉。賢者得以學而至之,是為教。故曰:「言之無文,行之不遠。」
此猶車載物,而輪轅飾也。
然不賢者,雖父兄臨之,師保勉之,不學也;強之,不從也。
此猶車已飾,而人不用也。
不知務道德而第以文辭為能者,藝焉而已。噫!弊也久矣!
此猶車不載物,而徒美其飾也。
或疑有德者必有言,則不待藝而後其文可傳矣。周子此章,似猶別以文辭為一事而用力焉。何也?曰:「人之才德,偏有長短,其或意中了了,而言「35」不足以發之,則亦不能傳於遠矣。故孔子曰:「辭達而已矣。」程子亦言:「酉銘吾得其意,但無子厚筆力,不能作耳。」正謂此也。然言或可少而德不可無,有德而有言者常多,有德而不能言者常少。學者先務,亦勉於德而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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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蘊第二十九「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
說見論語。言聖人之教,必當其可,而不輕發也。
子曰:「予欲無言。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
說亦見論語。言聖人之道,有不待言而顯者,故其言加此。
然則璧人之蘊,微顏子殆不可見。發聖人之蘊,教萬世無窮者,顏子也。聖同天,不亦深乎!
蘊,中所畜之名也。仲尼無跡,顏子微有跡。故孔子之教,既不輕發,又未嘗自言其道之蘊,而學者惟顏子為得其全。故因其進修之跡,而後孔子之蘊可見。猶天不言,而四時行,百物生也。 常人有一聞知,恐人不速知其有也,急人知而名也,薄亦甚矣!
聖凡異品,高下懸絕,有不待校而明者。其言此者,正以深厚之極,警夫淺薄之尤耳。然於「36」聖人言深,常人言薄者,深則厚,淺則薄,上言首,下言尾,互文以明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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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蘊第三十聖人之精,畫卦以示;聖人之蘊,因卦以發。卦不畫,聖人之精,不可得而見。微卦,聖人之蘊,殆不可悉得而聞。
精者,精微之意。畫前之易,至約之理也。伏羲畫卦,專以明此而已。蘊、謂凡卦中之所有,如吉凶消長之理,進退存亡之道,至廣之業也。有卦則因以形矣。
易何止五經之源,其天地鬼神之奧乎!
陰陽有自然之變,卦畫有自然之體,此易之為書,所以為文字之袓,義理之宗也。然不止此,蓋凡管於陰陽者,雖天地之大,鬼神之幽,其理莫不具於卦畫之中焉。此聖人之精蘊,所以必於此而寄之也。
-------------------------------------------------------------------------------- 乾損益動第三十一君子乾乾,不息於誠,然必懲忿窒欲,遷善改過而後至。乾之用其善是,損益之大莫是過,聖人之旨深哉! 「37」此以乾卦爻詞、損益大象,發明思誠之方。蓋乾乾不息者,體也;去惡進善者,用也。無體則用無以行,無用則體無所措。故以三卦合而言之。或曰:「其」字亦是「莫」字。 「吉凶悔吝生乎動。」噫!吉一而已,動可不慎乎! 四者一善而三惡,故人之所值,褔常少而禍常多,不可不謹。
此章論易所謂「聖人之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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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睽復無妄第三十二冶天下有本,身之謂也;治天下有則,家之謂也。
則,謂物之可視以為法者,猶俗言則例、則樣也。
本必端。端本,誠心而已矣。則必善。善則,和親而已矣。
心不誠,則身不可正;親不和,則家不可齊。
家難而天下易,家親而天下疏也。 親者難處,疏者易裁,然不先其難,亦未有能其易者。 家人離,必起於婦人。故睽次家人,以「二女同居,而志不同行」也。
睽次家人,易卦之序,二女以下,睽彖傳文。二女,謂睽卦兌下離上,兌少女,離中女也。陰柔之性,外和悅而內猜嫌,故同居而異志。
「38」堯所以釐降二女於媯汭,舜可襌乎?吾玆試矣。
釐,理也。降,下也,嫣,水名。汭,水北,舜所居也。堯理治下嫁二女於舜,將以試舜而授之天下也。
是治天下觀於家,治家觀身而已矣。身端,心誠之謂也。誠心,復其不善之動而已矣。
不善之動息於外,則善心之生於內者無不實矣。
不善之動,妄也;妄復,則無妄矣;無妄,則誠矣。
程子曰:「無妄之謂誠。」
故無妄次復,而曰「先王以茂對時育萬物」。深哉!
無妄次復,亦卦之序。先王以下,引無妄卦大象,以明對時育物,唯至誠者能之,而贊其旨之深也。 此章發明四卦,亦皆所謂「聖人之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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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第三十三君子以道充為貴,身安為富,故常泰無不足。而銖視軒冕,塵視金玉,其重無加焉爾!
此理易明,而屢言之,欲人有以真知道羲之重,而不為外物所移也。 --------------------------------------------------------------------------------「39」
陋第三十四聖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蘊之為德行,行之為事業。彼以文辭而已者,陋矣!
意同上章。欲人真知道德之重,而不溺於文辭之陋也。 --------------------------------------------------------------------------------
擬議第三十五至誠則動,「動則變,變則化」故曰:「擬之而後言,議之而後動,擬議以成其變化。」
中庸、易大傳所指不同,今合而言之,未詳其義。或曰:至誠者,實理之自然;擬議者,所以誠之之事也。 --------------------------------------------------------------------------------
刑第三十六天以春生萬物,止之以秋。物之生也,既成矣,不止則過焉,故得秋以成。聖人之法天,以政養萬民,肅之以刑。民之盛也,欲動情勝,利害相攻,不止則賊滅無倫焉。故得刑以冶。 意與十一章略同情偽微曖,其變千狀。茍非中正、明達、果斷者,不能治也。訟卦曰:「利見大人,」以「剛得中」「40」也。噬嗑曰:「利用獄」,以「動而明」也。
中正,本也;明斷,用也。然非明則斷無以施,非斷則明無所用,二者又自有先後也。訟之中,兼乎正;噬嗑之明,兼乎達。訟之剛,噬嗑之動,即果斷之謂也。
嗚呼!天下之廣,主刑者民之司命也。任用可不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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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第三十七聖人之道,至公而已矣。或曰:「何謂也?」曰:「天地至公而已矣。」 --------------------------------------------------------------------------------
孔子上第三十八春秋,正王道,明大法也,孔子為後世王者而修也。亂臣賊子誅死者於前,所以懼生者於後也。宜乎萬世無窮,王祀夫子,報德報功之無盡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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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下第三十九道德高厚,教化無窮,實與天地參而四時同,其惟孔子乎!
道高如天者,陽也;德厚如地者,陰也;教化無窮如四時者,五行也。孔子其太極乎! --------------------------------------------------------------------------------「41」
蒙艮第四十「童蒙求我」,我正果行,如筮焉。筮,叩神也。再三則瀆矣,瀆則不告也。
此通下三節,雜引蒙卦彖、象而釋其義。童,稚也。蒙,暗也。我,謂師也。噬,揲蓍以決吉凶也。言童蒙之人,來求於我以發其蒙,而我以正道,果決彼之所行,如筮者叩神以決疑,而神告之吉凶,以果決其所行也。叩神求師,專一則明。如初筮則告,二三則惑,故神不告以吉凶,師亦不當決其所行也。
「山下出泉,」靜而清也。汩則亂,亂不決也。
「山下出泉」,大象文。山靜泉凊,有以全其未發之善,故其行可果。汩,再三也。亂,瀆也。不決,不告也。蓋汩則不靜,亂則不清。既不能保其未發之善,則告之不足以果其所行,而反滋其惑,不如不告之為愈也。
慎哉!其惟「時中」乎!
時中者,彖傳文,教當其可之謂也。初則告,瀆則不告;靜而凊則決之,汩而亂則不決。皆時中也。 「艮其背,」背非見也。靜則止,止非為也,為不止矣。其道也深乎!
「42」此一節引艮卦之象而釋之。艮,止也,背,非有見之地也。「艮其背」者,止於不見之地也。止於不見之地則靜,靜則止而無為,一有為之之心,則非止之道矣。 此章發明二卦,皆所謂「聖人之蘊,」而主靜之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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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通書後序建安本朱熹右周子之書一編,今舂陵、零陵、九江皆有本,而互有同異。長沙本最後出,乃熹所編定,視他本最詳密矣,然猶有所未盡也。
蓋先生之學,其妙具於太極一圖。通書之言,皆發此圖之蘊。而程先生兄弟語及性命之際,亦未嘗不因其說。觀通書之誠、動靜、理性命等章,及程氏書之李仲通銘、程邵公誌、顏子好學論等篇,則可見矣。故潘凊逸誌先生之墓,敘所著書,特以作太極圖為稱首。然則此圖當為書首,不疑也。然先生既手以授二程本,因附書後。祁寬居之云。傳者見其如此,遂誤以圖為書之卒章,不復釐正。使先生立象盡意之微旨,暗而不明。而驟讀通書者,亦復不知有所總攝。此則諸本皆失之。而長沙通書因胡氏所傳篇章,非復本次,又削去分章之目,而別以「周子曰」者加之,於書之大義雖若無所害,然要非先生之舊,亦有去其目而遂不可曉者。如理性命章之類。又諸本附載銘、碣、詩、文,事多重複。亦或不能有所發明於先生之「43」道,以幸學者。
故今特據潘誌置圖篇端,以為先生之精意,則可以通乎書之說矣。至於書之分章定次,亦皆復其舊貫。而取公及蒲左丞、孔司封、黃太史所記先生行事之實,刪去重復,合為一篇,以便觀者。蓋世所傳先生之書、言行具此矣。
潘公所謂易通,疑即通書。而易說獨不可見,向見友人多蓄異書,自謂有傳本,亟取而觀焉,則淺陋可笑。皆舍法時舉子葺綴緒餘,與圖說、通書絕不相似,不問可知其偽。獨不知世復有能得其真者與否?以圖、書推之,知其所發當極精要,微言湮沒,甚可惜也! 熹又嘗讀朱內翰震進易說表,謂此圖之傳,自陳搏、种放、穆修而來。而五峰胡公仁仲作通書序,又謂先生非止為种、穆之學者,「此特其學之一師耳,非其至者也」。夫以先生之學之妙,不出此圖,以為得之於人,則決非种、穆所及;以為「非其至者」,則先生之學,又何以加於此圖哉?是以嘗竊疑之。及得誌文考之,然後知其果先生之所自作,而非有所受於人者。公蓋皆未見此誌而云云耳。然胡公所論通書之指曰:「人見其書之約,而不知其道之大也;見其文之質,而不知其義之精也;,見其言之淡,而不知其味之長也。人有真能立伊尹之志,修顏子之學,則知此書之言包括至大,而聖門之事業無窮矣。」此則不可易之至論,讀是書者所宜知也。因復掇取以係於後云。乾道己丑六月戊申、新安朱熹謹書。 --------------------------------------------------------------------------------「44」
再定太極通書後序﹝1﹞南康本朱熹右周子太極圖并說一篇,通書四十章,世傳舊本遺文九篇,遺事十五條,事狀一篇。熹所集次,皆已校定,可繕寫。熹按先生之書,近歲以來,其傳既益廣矣,然皆不能無謬誤。唯長沙建安板本為庶幾焉!而猶頗有所未盡也。 蓋先生之學之奧,其可以象告者,莫備於太極之一圖。若通書之言,蓋皆所以發明其蘊,而誠、動靜、理性命等章為尤著。程氏之書,亦皆袓述其意,而李仲通銘、程邵公誌、顏子好學論等篇,乃或并其語而道之。故清逸潘公誌先生之墓,而敘其所著之書,特以作太極圖為首稱,而後乃以易說、易通繫之,其知此矣。按漢上朱震子發,言陳摶以太極圚傳种放,放傳穆脩,脩傳先生。衡山胡宏仁仲則以為种、穆之傳,特先生「所學之一師,而非其至者」。武當祈寬居之又謂圖象乃先生指畫以語二程,而未嘗有所為書。此蓋皆未見潘誌而言。若胡氏之說,則又未考乎先生之學之奧,始卒不外乎此圖也。先生易說久已不傳於世,向見兩本,皆非是。其一卦說,乃陳忠肅公所著;其一繫詞說,又皆佛、老陳腐之談。其甚陋而可笑者,若曰;「易之冒天下之道也,猶狙公之罔眾狙也。」觀此則其決非先生所為可知矣。易通「45」疑即通書。蓋易說既依經以解義,此則通論其大旨、而不繫於經者也。特不知其去易而為今名,始於何時爾。然諸本皆附於通書之後,而讀者遂誤以為書之卒章。使先生立象之微旨,暗而不明;驟而語夫通書者,亦不知其綱領之在是也。
長沙本既未及有所是正,而通書乃因胡氏所定章次,先後輒頗有所移易,又刊去章目,而別以「周子曰」者加之,皆非先生之舊。若理性命章之類,則一去其目,而遂不可曉。其所附見銘、碣、詩、文,視他本則詳矣,然亦或不能有以發明於先生之道,而徒為重複。
故建安本特據潘誌置圖篇端,而書之序次名章,亦復其舊。又即潘誌及蒲左丞、孔司封、黃太史所記先生行事之實,刪去重複,參互考訂,合為事狀一篇。其大者如蒲碣云:「屠姦翦弊,如快刀健斧。」而潘誌云:「精密嚴恕,務盡道理。」蒲碣但云,「母未葬」;而潘公所為鄭夫人志:乃為「水齧其墓而改葬。」若此之類,皆從潘誌。而蒲碣又云:「慨然欲有所施,以見於世。」又云:「益思以奇自名。」又云:「朝廷躐等見用,奮發感厲。」皆非知先生者之言。又載先生稱頌新政,反覆數十言,恐亦非實。若此之類,今皆削去。至於道學之微,有諸君子所不及知者,則又一以程氏及其門人之言為正。以為先生之書之言之行,於此亦略可見矣。然後得臨汀楊方本以校,而知其舛陋猶有未盡正者。如「柔如之」當作「柔亦如之」,師友一章當為二章之類。又得何君營道詩序,及諸嘗遊舂陵者之言,而知事狀所敘濂「46」溪命名之說,有失其本意者。何君序見遺事篇內。又按濂溪廣漢張栻所跋先生手帖﹝1﹞,據先生家譜云:濂溪隱居在營道縣榮樂鄉鍾貴里石塘橋西,濂蓋溪之舊名。先生寓之廬阜,以示不忘其本之意。而邵武鄒敷為熹言:「嘗至其處,溪之源委自為上下保,先生故居在下保,其地又別自號為樓田。而濂之為字,則疑其出於唐刺史元結七泉之遺俗也。」今按江州濂溪之西,亦有石塘橋,見於陳令舉廬山記。疑亦先生所寓之名云。覆校舊編,而知筆削之際,亦有當錄而誤遺之者。如蒲碣自言:初見先生於合州,「相語三日夜,退而歎曰:「世乃有斯人耶」!而孔文仲亦有祭文,序先生洪州時事曰:「公時甚少,王色金聲,從容和毅,一府盡傾」之語。蒲碣又稱其孤風遠操,寓懷於塵埃之外,常有高棲遐遁之意。亦足以證其前所謂「以奇自見」等語之謬。又讀張忠定公語而知所論希夷﹑种﹑穆之傳,亦有未盡其曲折者。按:張忠定公嘗從希夷學。而其論公事之有陰陽,頗與圖說意合。竊疑是說之傳,固有端緒。至於先生然後得之於心,而天地萬物之理,鉅細幽明,高下精粗,無所不貫,於是始為此圖,以發其秘爾!嘗欲別加是正,以補其闕,而病未能也。
玆乃被命假守南康,遂獲嗣守先生之遺教於百有餘年之後,顧德弗類,慚懼已深,瞻仰高山,深切寤歎。因取舊袞,復加更定,而附著其說如此。鋟板學宮,以與同志之士共﹝2﹞焉。淳熙己亥夏五月戊午朔、新安朱熹謹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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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書後記朱熹通書者,濂溪夫子之所作也。夫子性周氏,名敦頤﹝1﹞,字茂叔。自少即以學行有聞於世,而莫或知其師傅之所自。獨以河南兩程夫子嘗受學焉,而得孔、孟不傳之正統,則其淵源因可概見。然所以指夫仲尼、顏子之樂,而發其吟風弄月之趣者,亦不可得而悉聞矣。所著之書,又多散失。獨此一篇,本號易通,與太極圖說並出程氏,以傳於世。而其為說,實相表裹,大抵推一理、二氣、五行之分合,以紀綱道體之精微,決道義、文辭、祿利之取舍,以振起俗學之卑陋。至論所以入德之方,經世之具,又皆親切簡要,不為空言。顧其宏綱大用,既非秦、漢以來諸儒所及;而其條理之密,意味之深,又非今世學者所能驟而窺也。是以程氏既沒,而傳者鮮焉。其知之者,不過以為用意高遠而已。
熹自蚤歲既幸得其遺編,而伏讀之初,蓋茫然不知其所謂,而甚或不能以句。壯歲,獲遊延平先生之門,然後始得聞其說之一二。比年以來,潛玩既久,乃若粗有得焉。雖其宏綱大用所不敢知,然於其章句文字之間,則有以實見其條理之愈密,意味之愈深,而不我欺也。顧自始讀以至於今,歲月幾何,倏焉三紀,慨前哲之益遠,懼妙旨之無傳,竊不自量,輒「48」為注釋。雖知凡近不足以發夫子之精蘊,然創通大義,以俟後之君子,則萬一其庶幾焉。淳熙丁未九月甲辰,後學朱熹謹記。儀封張伯行云:此序晦菴先生最後集解圖通書而作也。先生始集通書,莫考其年,據先生序云:「長沙本最後出,乃熹所編定,視他本最詳密,然猶有未盡云。乃於乾道己丑﹙一一六九年﹚覆較舊編,為建安本。至淳熙己亥﹙一一七九年﹚,凡十一年,復加更定,為南康本。又八年丁未﹙一一八七年﹚﹝1﹞,重為注釋,而是編始定。今本一以此為正,而是序特列於首,諸序跋次見於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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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延平本朱熹臨汀楊方得九江故家傳本,校此本,不同者十有九處。然亦互有得失。其兩條此本之誤,當從九江本:如理性命章云「柔如之」,當作「柔亦如之」。師友章當自「道義者」以下析為下童。其十四條,義可兩通,當並存之:如誠幾德章云「理」曰「禮」,「理」一作「履」。慎動章云:「邪動」,一作「動邪」。化章一作「順化」。愛敬章云:「有善」,此下一有「是苟」字。「學焉」,此下一有「有」字。「曰有不善」,一無此四字。「曰不善」,此下一有「否」字。樂章云:「優柔平中」,「平」一作「乎」。「輕生敗倫」,「倫」一作「常」。聖學章云:「請聞焉」,「聞」一作「間」。顏子章云:「獨何心哉」,「心」一作「以」。「能化而齊」,「齊」一作「濟」,一作「消」。過章,一作仲由。刑章云;「不止即過焉」,「即」一作「49」「則」。其三條,九江本誤,而當以此本為正:如太極說云:「無極而太極」,「而」下誤多一「生」字。誠章云:「誠斯立焉」,「立」誤作「生」。家人睽復無妄章云:「誠心復其不善之動而已矣」,「心」誤作「以」。凡十有九條。今附見於此,學者得以考焉。
--------------------------------------------------------------------------------「50」
周敦頤集卷三雜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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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亭說孟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欲。其為人也寡欲,雖有不存焉者,寡矣;其為人也多欲,雖有存焉者,寡矣。」予謂養心不止於寡焉而存耳,蓋寡焉以至於無。無則誠立、明通。誠立,賢也;明通,聖也。是聖賢非性生,必養心而至之。養心之善有大焉如此,存乎其人而已。
張子宗範有行、有文,其居背山而面水。山之麓,構亭甚清淨,予偶至而愛之,因題曰「養心」。既謝,且求說,故書以勉。
--------------------------------------------------------------------------------「51」
愛蓮說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1﹞李唐來,世人甚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陶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吉州彭推官詩序﹝2﹞敦實慶歷初,為洪川分寧縣主簿。被外臺檄,承乏袁州盧溪鎮市征之局。局鮮事,袁之進士多來講學於公齋。因談及今朝江左律詩之工。坐閒,誦吉州彭推官篇者六七人﹝3﹞,其句字信乎能覷天巧而膾炙人口矣。「52」俄聞分寧新邑宰,尚﹝1﹞未踰月,而才明之譽,已飛數百里。有謂敦實曰:「邑宰太博思永,即嚮所誦之詩﹝2﹞推官之子也。吉與袁鄰郡,父兄輩皆識推官,第為善內樂,殊忘官之高卑,齒之壯老,以至於沒。其慶將發於是乎!」敦實故又知推官之德。暨還邑局,聞推官之詩益多,亦能記誦不忘。十五年,而太博由刑部郎中直史館,益州路轉運使。敦實自南昌知縣就移僉署巴川郡判官廳公事。益、梓鄰路也。泝流赴局,過渝州,越三舍,接巴川境,閒有溫泉佛﹝3﹞寺。艤舟遊覽,忽睹榜詩,乃推官之作。喜豁讀訖,錄本納於轉運公。公復書重謝,且曰;「願刻一石,若蒙繼以短序,尤荷厚意。」故序於詩後,而命工刻石,置寺之堂焉。實嘉祐二年正月十五日云。承奉郎守太子中舍僉署合州軍事判官廳公事周敦實撰。
-------------------------------------------------------------------------------- 邵州遷學釋菜文﹝4﹞維治平五年,歲次戊申,正月甲戌朔,三日丙子,朝奉郎尚書駕部員外郎通判永州軍州兼管「53」內勸農事,權發遣邵州軍州事上騎都尉賜緋魚袋周敦頤,敢昭告於先聖至聖文宣王:﹝1﹞惟夫子道高德厚﹝2﹞,教化無窮,實與天地參而四時同。上自國都,下及州縣,通立廟貌。州守縣令,春秋釋奠。雖天子之尊,入廟肅恭行禮。其重,誠與天地參焉。儒衣冠學道業者,列室於廟中﹝3﹞,朝夕目瞻脺容,心慕至德,日蘊月積。幾於顏氏之子者有之。得其位,施其道,澤及生民者,代有之。然﹝4﹞夫子之宮可忽#!而邵置於惡地,掩於衙門,左獄右庾,穢喧歷年。
敦頤攝守州符,嘗拜堂下,惕汗流背,起而議遷。得地東南,高明協下。用舊增新,不日成就。彩章冕服,儼坐有序,諸生既集,率僚告成。謹以禮幣藻蘋﹝5﹞,式陳明薦,以兗國公顏子配。尚饗﹝6﹞!
--------------------------------------------------------------------------------「54」 又告先師文﹝1﹞維治平五年,歲次戊申,正月甲戌朔,三日丙子,朝奉郎尚書駕部員外郎通判永州軍州兼管內勸農事,權發遣邵州軍州事上騎都尉賜緋魚袋周敦頤﹝2﹞敢昭告於先師兗國公顏子:爰以遷修廟學成,恭修釋菜於先聖至聖文宣王。惟子睿性通微,實幾於聖。明誠道確,夫子稱賢。謹以禮幣藻蘋﹝3﹞,式陳明獻,從祀配神。尚饗﹝4﹞!
--------------------------------------------------------------------------------「55」
書 --------------------------------------------------------------------------------
上二十六叔書﹝1﹞姪男敦頤﹝2﹞啟:孟秋猶熱,伏惟二十六叔、三十一叔、諸叔母、諸兄長尊體起居萬褔。周興來,知安樂,喜無盡。敦頤守官於外,與新婦幸如常,不勞憂念。來春歸鄉,即遂拜侍。未閒,伏望順時倍加保愛,不備。姪男敦頤狀。上二十六叔、三十一叔、諸叔母、諸兄長座前。七月六日夜。
諸弟、諸姪安樂。好將息!好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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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仲章姪書﹝3﹞仲章:夏熱,計新婦男女安健。我此中與叔母、季老﹝4﹞、通老、韓姐、善善以下並安。近遞中,「56」得先公加贈官誥,贈諫議大夫,家門幸事幸事﹝1﹞。汝備酒果香茶,詣墳前告聞先公諫議也。未相見,千萬好將息!不具。叔付仲章,六月十四日。
諸處書,立使﹝2﹞周一父子送去。叔母、韓姐傳語:汝與新婦姪兒姪女各計安好,將息!好將息﹝3﹞!百一、百二附兄嫂起居之間。善善與新婦安安。汝切不得來!汝切﹝4﹞不得來!周三翁夫妻安否?周一父子看守墳塋小心否?周幼二安否?如何也?
-------------------------------------------------------------------------------- 與傅秀才書﹝5﹞敦實頓首:傅君茂才足下:昨日飯會上,草草致書,不識已達否?日惟履用休適。敦實自春來,郡事併多。又新守將至,諸要備辦。稍有一日空暇,則或過客,或節辰,或不時聚會。每會即作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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