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包世臣
述书[中]
余既述诸君子之言为书,因以己意遇之,而知其悉合于古也。右军以管为将军,明书道之机枢在管,而管之不可乱动也。今小仲之法,引食指加大指之上,置管于食指中节之端,以主节斜钩之;大指以指尖对中指中节拒之,则管当食指节湾,安如置床;大指之骨外突,抑管以向右,食指之骨横逼,挺管以向左,则管定;然后中指以尖钩其阳,名指以爪肉之际距其阴,小指以上节之骨贴名指之端;五指疏布,各尽其力,则形如握卵,而笔锋始得随指环转如士卒之从旌麾矣。此古人所谓双钩者也。东坡有言:“执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善言此意已。
仲瞿之法,使管向左迤后稍偃者,取逆势也。盖笔后偃,则虎口侧向左,腕乃平而覆下如悬。于是名指之筋,环肘骨以及肩背;大指之筋,环臂湾以及胸胁。凡人引弓举重,筋必反纽,乃长劲得刀。古人传诀所为著悬腕也。唐贤状拨镫之势云:“如人并乘,镫不相犯。"盖善乘者,脚尖踏镫,必内钩,足大指若缝,腿筋皆反纽,是以并乘而镫不相犯。此真工为形似者矣。至古之所谓实指虚掌者,谓五指皆贴管为实,其小指实贴名指,空中用力,令到指端,非紧握之说也。握之太紧,力止在管而不注毫端,其书必抛筋露骨,枯而且弱。永叔所谓“使指运而腕不知”,殆解此已。笔既左偃,而中指力钩,则小指易于入掌,故以虚掌为难,明小指助名指揭笔尤宜用力也。大凡名指之力可与大指等者,则其书未有不工者也。然名指如桅之拒帆,而小指如桅点之助桅,故,必小指得劲,而名指之力乃实耳。 山子之法,以笔毫平铺纸土,与小钟始艮终乾之说同,然非用仲瞿之法,则不能致此也。盖笔向左迤后稍偃,是笔尖着纸即逆,而毫不得不平铺于纸上矣。石工镌字,画右行者,其镦必向左。验而类之,则纸犹石也,笔犹钻也,指犹锤也。是故仲瞿之法,足以尽侧、勒、策三势之妙,而弩、[走 翟]、掠、啄、磔五势入锋之始,皆宜用之。锋即着纸,即宜转换;于画下行者,管转向上;画上行者,管转向下;画左行者,管转向右。是以指得势而锋得力。惟小正书,画形既促,未及换笔而画已成,非至神熟,难期合法。故自柳少师以后,遂无复能工此艺者也。
始艮终乾者,非指全字,乃一笔中自备八方也。后人作书,皆仰笔尖锋,锋尖处巽也。笔仰则锋在画之阳,其阴不过副毫濡墨,以成画形,故至坤则锋止,佳者仅能完一面耳。惟管定而锋转,则逆入平出,而画之八面无非毫力所达,乃后积画成字,聚字成篇。过庭有言“一笔成一字之规,一字乃通篇之准”者,谓此也。盖人之腕本侧倚于几,任其势则笔端仰左而成尖锋;锋既尖,则墨之所到多笔锋所未到。走过庭所讥“任笔为体,聚墨成形"者已。以主所述,凡皆以求墨之不溢出于笔也。
青立之所谓“笔必断而后起"者,即无转不折之说也。盖行草之笔多环转,若信笔为之,则转卸皆成扁锋,故须暗中取势换转笔,过也。小仲所以憾未能尽侧者,谓笔锋平铺,则画满如侧,非尚真侧也。汉人分法,无不平满。中郎见刷墙垩痕而作飞白,以垩帚锋平,刷痕满足,因悟书势,此可意推矣。古碑皆直墙平底,当时工匠知书,用刀必正下以传笔法。后世书学既湮,石工皆用刀尖斜入,虽有晋、唐真迹,一经上石,悉成尖锋,令人不复可见始艮终乾之妙。故欲见古人面目,断不可舍断碑而求汇帖已。余见六朝碑拓,行处皆留,留处皆行。凡横直平过之处,行处也,古人,必逐步顿挫,不使率然径去,是行处皆留也。转折挑剔之处,留处也,古人必提锋暗转,不肯¤[扌 厌]笔使墨旁出,是留处皆行也。完白计白当黑之论,即小仲左右如牝牡相得之意。小仲尝言近世书鲜不阋墙操戈者,又言正书惟太傅《贺捷表》、右军《旦极寒》、大令《十三行》是真迹,其结构天成;下此则《张猛龙》足继大令,《龙藏寺》足继右军,皆于平正通达之中,迷离变化不可思议。余为申之,以《刁遵志》足继太傅。河南《圣教序记》其书右行,从左玩至右,则字字相迎;从右看至左,则笔笔相背。噫!如此斯可与言书矣。
述书[下]
字有九宫。九宫者,每字为方格,外界极肥,格内用细画界一“井”字,以均布其点画也。凡字无论疏密斜正,必有精神挽结之处,是为字之中宫。然中宫有在实画,有在虚白,必审其字之精神所注,而安置于格内之中宫;然后以其字之头目手足分布于旁之八宫,如j随其长短虚实而土下左右皆相得矣。每三行相并,至九字又为大九宫,其中一字即为中宫,必须统摄上下四旁之八字,而八字皆有拱揖朝向之势。连字移看,大小两中宫皆得圆满,则俯仰映带,奇趣横出已。九宫之说,始见于宋。盖以尺寸算字,专为移缩古帖而说,不知求条理于本字,故自宋以来,书家未有能合九宫者也。两晋真书碑版不传于世,余以所见北魏、南梁之碑数十百种,悉心参悟而得大小两九宫之法。上推之周、泰、汉、魏、两晋篆分碑版存于世者,则莫不合于此。其为钟、王专力可知也。世所行《贺捷》、《黄庭》、《画赞》、《洛神》等帖皆无横格,然每字布势奇纵周致,实合通篇而为大九宫。如三代钟鼎文字,其行书如《兰亭》、《玉润》、《白骑》、《追寻》、《违远》、《吴兴》、《外出》等帖,鱼龙百变,而按以矩矱,不差累黍。降及唐贤,自如才力不及古人,故行书碑版皆有横格就中。九宫之学,徐会稽、李北海、张郎中三家为尤密,传书俱在,潜精按验,信其不谬也。
然而画法字法,本于笔,成于墨,则墨法尤书法一大关键已。笔实则墨沈。凡墨色奕然出于低上,莹然作紫碧色者,皆不足与言书,必黝然以黑,色平纸面,谛视之,纸墨相接之处,仿佛有毛,画内之墨,中边相等,而幽光若水纹徐漾于波发之间,乃为得之。盖墨到处皆有笔,笔墨相称,笔锋着纸,水即下注,而笔力足以摄墨,不使旁溢,故墨精皆在纸内。不必真迹,即玩石本亦可辩其墨法之得否耳。尝见有得笔法而不得墨者矣,未有得墨法而不由于用笔者也。
历下笔谭[节录]
用笔之法,见于画之两端,而古人雄厚恣肆令人断不可企及者,则在画之中截。盖两端出入操纵之故尚有迹象可寻,其中截之所以丰而不怯、实而不空者,非骨势洞达,不能倖致,更有以两端雄肆而弥使中截空怯者,试取古帖横直画,蒙其两端而玩,其中截,则人人共见矣。中实之妙,武德以后,遂难言之。近人邓石如书,中截无不圆满遒丽,其次刘文清中截近左处亦能洁净充足,此外则并未梦见在也。古今书诀俱未及此,惟思白有笔画中须直,不得轻易偏软之说,虽非道出真际,知识固自不同。其跋杜牧之《张好好诗》云“大有六朝风韵"者,盖亦赏其中截有丰实处在也。 北碑画势甚长,虽短如黍米,细如纤毫,而出入收放、俯仰向背、避就朝揖之法备具。起笔处顺入者无缺锋,逆入者无涨墨,每折必洁净,作点尤精深,足以雍容宽绰,无画不长。后人着意留笔,则驻锋折颖之处墨多外溢,未及备法而画已成;故举止匆遽,界恒苦促,画恒苦短,虽以平原雄杰,未免斯病。至于作势裹锋,敛墨入内,以求条鬯手足,则一画既不完善,数画更不变化,意恒伤浅,势恒伤薄,得此失彼,殆非自主。山谷谓征西《出师颂》笔短意长,同此妙悟。然渠必见真迹,故有是契,若求之汇帖,即北宋枣本,不能传此神解,境无所触,识且不及,况云实证耶!
答熙载九问[节录]
问:自来论具书以不失篆分遗意为上,前人实之以笔画近似者,而先生驳之,信矣。究竟篆分遗意寓于具书从何处见?
篆书之圆劲满足,以锋直行于画中也;分书之骏发满足,以毫平铺于纸上也。真书能敛墨入毫,使锋不侧者,篆意也;能以锋摄墨,使毫不裹者,分意也。有涨墨而篆意湮,有侧笔而分意漓。诚悬、景度以后遂滔滔不可止矣。 问:先生常言草书自有法,非字体之说也。究竟何者为草法?
《书谱》云:“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性情;草以使转为形质,点画为性情。”是真能传草法者。世人知真书之妙在使转,而不知草书之妙在点画,此草法所为不传也。大令草常一笔环转,如火筋划灰,不见起止。然精心探玩,其环转处悉具起伏顿挫,皆成点画之势。由其笔力精熟,故无垂不缩,无往不收,形质成而性情见;所谓画变起伏,点殊衄、挫,导之泉泣,顿之山安也。后人作草,心中之部分,既无定则,毫端之转换,又复卤莽,任笔为体,脚忙手乱,形质尚不备具,更何从说到性情乎?盖必点画寓使转之中,即性情发形质之内,望其体势,肆逸飘忽,几不复可辨识,而节节换笔,笔心皆行画中,与真书元异。过庭所为言“张不真而点画狼藉”,指出楷式,抉破¤奥也。
至谓“钟不草而使转纵横",此语并传尽真法。盖端庄平直,真势也;古人一点一画皆使锋转笔以成之,非至起止掣曳之处乃用使转。纵横者,无处不达之谓也。盘纡跳荡,草势也;古人一牵一连笔皆旋转,正心着纸,无一黍米倒塌处。狼藉者,触目悉是之谓也。草法不传,实由真法之不传。真草同源,只是运指换笔。真则人人共习,而习焉不察;草则习之者少,故谓草法不传耳。然草书部分亦是一大事,《晋书》所谓“杀字甚安”是专言结构。不力究此义,所以日趋狂怪缭绕而不可止也。草故有法,然岂有别法哉?千年黑洞,今始凿出一线天。
然工力互有深浅,吴郡所为叹右军博涉多优也。抑余有更为吴郡进一解者,书之形质如人之五官四休,书之情性如人之作止语默,,必如相人书所谓五官成,四体称,乃可谓之形质完善,非是则为缺陷;必如《礼经》所谓九容,乃得性情之正,非是则为邪僻。故真书以平和为上,而骏宕次之;草书以简净为止,而雄肆次之。是故有形质而无情性,则不得为人,情性乖戾又乌得为人乎!明乎此而自力不倦,古人未尝不可企及耳。 问:先生尝云:“道苏须汰烂漫,由董宜避凋疏。”烂漫、凋疏。章法中事乎?笔法中事乎?汰之。避之。从何处著手? 烂漫、凋疏。见于章法而源于笔法。花到十分烂漫者,菁华内竭,而颜色外褪也;草木秋深,叶凋而枝疏者,以生意内凝而生气外蔽也。书之烂漫,由于力弱,笔不能摄墨,指不能伏笔,任意出之,故烂漫之弊至幅后尤甚。凋疏由于气怯,笔力尽于画中,结法止于字内,矜心持之,故凋疏之态在幅首尤甚。汰之,避之,唯在练笔。笔中实则积成字,累成行,缀成幅而气皆满,气满则二弊去矣。宝晋藉《辞中令书》,画瘦行宽而不凋疏者,气满也。戏鸿堂摘句《兰亭诗》、《张好好诗》,结法率易,格致散乱而不烂漫者,气满也。气满由于中实,中实由于指劲,此诣甚难至,然不可不知也。
《十七帖》疏证
十七帖初刻于澄清堂,其本未见。宋以后汇刻本,单行本,有释文本,唐临本,所见不下十余种,大都入多尖锋,出多挫锋,转折僵削,俗工射利所为也。碧溪上人以余删拟《书谱》已刻成,欲写刻《十七帖》,以道吴郡之源,其意甚盛,故为作是卷。梁武帝称右军字势雄强,若龙跳天门,虎卧凤阁。唐文皇称右军点曳之工,裁成之妙,势似奇而反正,意若断而还连。余远追微旨,结体则据枣本《阁帖》,用笔则依秘阁《黄庭》,文房《画赞》,而参以刘宋《爨龙颜》,东魏《张猛龙》两碑,以不失作草如真之遗意。为自来临写《十七帖》家,开一生面。以俟异日,或得澄清堂本,证其得失。各本帖或多或少,前后编次及释文,亦互异,又句读多不可离。余故据史传,按文论世,为之移并,随手作行,不拘成式,而别以真书释而疏之如左。
十七日先书,郗司马未去,即日得足下书,为慰,先书以具,示复数字。全帖前人皆以为与益州刺史周抚道和者,有阁本《周益州送邛竹杖》帖可证。以帖首二字为名。郗司马,名昙,字重熙,鉴字道徽之子。右军妻之仲弟,大令前妻之父。永和一年,会稽王以抚军大将军辅政,引为司马。道徽尝过王敦,留姑孰,抚时为敦从事中郎,是宜与郗氏有旧。然重熙未尝膺梁益之命,或遣信而附书也。
计与足下别廿六年,于今虽时书问,不解渴怀。省足下先后二书,但增叹慨。顷积雪凝寒,五十年中所无。想顷如常。冀来夏秋间,或复得足下问耳。比者悠悠,如何可言。
右军为敦从子,至承器赏。抚以府寮为私人,故与右军特厚。太宁二年,敦为逆,抚以二千人从。敦败,抚逃入西阳蛮中。是年十月,诏原敦党抚自归扉下。时右军为秘书郎,同在都。咸和初,司徒王导茂宏辅政,复引为从事中郎,旋出为江夏相,监沔北军,镇襄阳,历守豫章,代毋丘奥监巴东军,刺益州。计自太宁三年至永和五年,适廿六年。是年大将军褚裒北伐败绩,“悠悠如何可言”,盖指此。玩词意,是久别得书而复者,当即附郗之先书,帖宜居前,以全帖名十七,故存其旧。
诸从并数有问,粗平安。唯修载在远,音问不数,悬情。司州疾笃,不果西公私可恨。足下所云,皆尽事势,吾无间然。诸问想足下别具,不复具。
抚王氏故吏,殆拳拳右军诸从,故详答之。右军以永和四年,由江州刺史入为护军将军,在都城,故问数达也。修载名耆之,王廙世将之子,为鄱阳太守,故云在远。司州名胡之,字修龄,修载之兄,皆右军同祖弟。永和五年,石季龙死,朝议以修龄有声誉,用为司州刺史,以绥集河洛,辞有疾,未行而卒。所云“皆尽事势吾无间然”者,永和六年,以殷浩督扬、豫、徐、青、兖五州军事,假节图北伐,似抚来书亦不以此举为然,与右军有同心也。书定出其时,各本或有或无,他帖刻者,戏鸿本似出徐会稽,然最有行间法。
去夏得足下致邛竹杖皆至此,士人多有尊老者,皆即分布,令知足下远惠之至。
往在都,见诸葛显,曾具问蜀中事,云成都城池门屋楼观,皆是秦时司马错所修,令人远想慨然,为尔不。信具示,为欲广异闻。
“显”字,依草法定是“显”,捡《蜀志》,显父攀,攀父乔,乔瑾次子也。瞻未生前,瑾命乔入蜀,为亮后。恪既族,攀仍后瑾,至显乃与瞻孙京,同移河东。《华阳国志》云,平蜀之明年,移蜀大臣宗预、廖化、诸葛显等于东。按中宗即位建康,右军年已十五,时诸葛诞孙恢为会稽太守,显或南依恢,故右军得在都见之也。上距东移盖五十二年。“令人”六字,本旁注,唐人临入正文,从之。知有汉时讲堂在,是汉何帝时立此,知画三皇、五帝以来备有,画又精妙,甚可观也。彼有能画者,不能因摹取,当可得不,信具告。“知有”至“此知”十五字,各本无,唐临及《阁帖》有之,今依补。
彼盐井火井皆有不,足下目见不,为欲广异闻,具示。
朱处仁今所在,往得其书,信遂不取答。今因足下答其书,可令必达。
处仁当是龙骧将军朱寿。《穆帝纪》所载,永和五年,与抚同击范贲,平益州者也。《通鉴》或本误作焘(焘乃西蛮校尉,别一人)。以上五帖,当是一书,先谢远惠,次杂问蜀事,末附致朱书,系由护军出守会稽后作。
得足下旃罽胡桃药二种,知足下至戎盐乃要也,是服食所须,知足下谓顷服食,方回近之,未许吾此志。知我者希,此有成言,无缘见卿,以当一笑。至,挚也。别帖屡言情至,此其省文,非至止之至,谓勤也。如迨其谓之,遐不谓矣之谓。索戎盐,先致谢耳。方回,郗愔字,右军妻之长弟,史称其栖心绝穀,修黄老之术,与右军及高士许询游东土,不乐参朝政,有迈世风。“顷服食”作“须”者,误。“未许吾此志”,言方回虽近道,犹未能深信也。
吾服食久,犹为劣劣,大都比之年时为复可可,足下保爱为上,临书但有惆怅。连上服食而申言之。
天鼠膏治耳聋有验不?有验者乃是要药。
天鼠即今飞鼠,毛赤而尖,苍白,似黑狐,蜀产也。以上三帖当是一书。虞安吉者,昔与共事,常念之,今为殿中将军,前过云,与足下中表,不以年老,甚欲与足下为下寮,意其资可得小郡。足下可思致之耶?所念,故远及。
《墨薮》载安吉善书,别帖有虞义兴适道此,或即其人,然史无可考。帖云“远及”,当与抚也。
来禽、樱桃、青李、日给滕,子皆囊盛为佳,函封多不生。
足下所疏云,此果佳,可为致,子当种之,此种彼胡桃皆生也。吾笃喜种果,今在田里,唯以此为事,故远及。足下致此子者,大惠也。
上此,此“来禽”四果,下此,此会稽胡桃,即抚前所致者,故云彼以明之。前列果名,乃索其子,定是一帖。前人有谓此帖为与桓宣武者。宣武以永和三年灭蜀,右军以十一年去官,帖云“今在田里”,是去官后语,宣武未再至蜀,何能与宣武邪?
旦夕都邑动静清和,想足下使还,具时州将桓公告,慰情,企足下数使命也。谢无奕外住,数书问,无他。仁祖日往,言寻悲酸,如何可言。
抚以永和九年斩萧敬文,“使还”指此,“具时州将”时是也。抚已由征虏安西进平西,言以此功,朝议当进为镇征,极州将之荣也。入升平,果进镇西,其卒也赠征西。桓公以永和十二年大败姚襄于伊水,收复洛阳,修五陵。“告慰”者,言接其告欣慰也。情企数使,抚前助桓公平蜀,或欲引之北伐,有疏请也。仁祖,谢尚字,尚弟奕,字无奕。升平一年五月,尚卒,朝议以尚在北得人,故以奕代尚刺豫州,北伐慕容隽,明年卒于军。“外住”指此。此升平一年书。
省别,具足下小大问,为慰。多分张,念足下,悬情。武昌诸子,亦多远宦,足下兼怀,并数问不。老妇顷疾笃救命,恒忧虑,余粗平安。知足下情至。
陶侃士行以咸和四年平苏峻后,由江陵移镇巴陵,五年斩郭默,加督江州,复移镇武昌,九年辞镇归国,登舟而卒。属吏画其像于武昌西门,故称之。士行十七子,九子旧史有名,抚妹为士行子妇。老妇,右军称妻也。
省足下别疏,具彼土山川诸奇。扬雄《蜀都》,左太冲《三都》,殊为不备悉。彼故为多奇,益令其游目意足也。可得果当告卿求迎,少人足耳。至时示意,迟此期,真以日为岁。想足下镇彼土,未有动理耳。要欲及卿在彼,登汶领峨眉而旋,实不朽之盛事。但言此心,以驰于彼矣。
知彼清晏岁丰,又所出有无乡,故是名处,且山川形势乃尔,何可以不游目。
知彼帖承上帖之意,定是一书。“所出有无”,言有他处所无,是当时语。“乡”读如“乡”也,吾见于夫子之乡,言蜀本古之名邦也。或以为无一乡,或以为有异产,皆误。
足下今年政七十耶?知体气常佳,此大庆也。想复勤加颐养。吾年垂耳顺,推之人理,得尔以为厚幸,但恐前路转欲逼耳,以尔要欲一游目汶领,非复常言。足下但当保护,以俟此期。勿谓虚言,得果此缘,一段奇事也。
右军祖名正,故讳作政。抚以太宁二年自归,至兴宁三年卒于益州,历四十三年。前在敦所,已洊历显职,史虽不言其寿数,大都七十余矣。
吾有七儿一女,皆同生,婚娶以毕,唯一小者,尚未婚耳。过此一婚,便得至彼。今内外孙有十六人,足慰目前。足下情至委曲,故具示。
同生,一母也。“未婚之小者”乃大令。右军孙桢之,外孙刘瑾,皆知名。此帖说欲游蜀而尚未果之故,以坚其约,当是最后书。各本无,唯唐临本有,从之。
以上十九帖,定与抚。
云谯周有孙,高尚不出。今为所在,其人有以副此志不,令人依依,足下具示,严君平、司马相如、扬子云皆有后不。
蜀人谯秀,周之孙也。李雄、李骧、李寿据蜀,三征皆不应。“今为所”言蜀已内属,“在”,察也,犹在帝左右之在,连下九字为句。“云谯周”下廿九字,十七帖本所无。“严君平”下十四字,阁本亦别为帖,唐临本及大观帖皆连为一,文义为优,从之。此帖定是永和三年,右军为江州刺史时,闻宣武平蜀而致之者。留意人材,表章气节,乃怀柔反侧第一义,宣武荐秀卒不起,未必非此书启之。抚欲炙之士,观《虞安吉帖》,止叙弗论资,是未可与言此也。以上一帖与宣武。
吾前东粗足作佳观,吾为逸民之怀久矣,足下何以等复及此,似梦中语耶?无缘言面,为叹,书何能悉。
会稽在金陵东,南朝时所谓东郡、东土、东中,皆斥会稽。云“吾前”,是辞内史后语,“等”,待也,言同具逸民之志,何以迟迟不决。作方者误复及此似梦中语,想右军去官时,有书留之也。此帖当与方回。方回既姻亲,又同志,故措辞直爽。《胡桃帖》“未许吾此志”之说,所由来也。此永和十一年书。
瞻近无缘省告,但有悲叹,足下小大悉平安也,云卿当来居此,喜迟不可言。想必果言,告有期耳。亦度卿当不居京,此既避,又节气佳,是以欣卿来也。此信旨还具示问。
两“告”字,各本俱作“苦”,传模误也。晋人言苦皆谓病,帖意殊不尔。此,此会稽。避,谓嚣尘不及。“想必果言”为句,“告有期”属其先告来期也。
知足下行至吴,念违离不可居,叔当西耶?迟知问。
方回以黄门侍郎出为吴郡守,固辞,乃改临海。此右军初闻吴郡命,喜其近东而致之书。叔谓重熙,“当西”谓其代荀羡为北中郎将镇下邳也。
以上三帖皆与方回。
龙保等平安也,谢之甚迟,见卿舅可耳,至为简隔也。今往丝布单衣财一端示致意。
今往十二字,各本皆别,唯唐临本合,良是从之。
胡母氏从妹平安,故在永兴居,去此七十也。吾在官,诸理极差,顷比复勿勿,来示云与其婢问,来信不得也。
永兴,今萧山北,此会稽婢字绝句。彼所须药草可示,当致。
“须”,各本草法皆成“顷”笔驶所致耳。以上三帖,不得主名,大都其群从也。道光十三年四月十七八九日,作于小倦游阁。两目似雾看花,而下笔如鹰鹯搏击,饶有不草使转从横之意,但发波时有剩墨,以为憾耳。嘉庆二十二年在都下,为新建余鼎銕香作《述书》,一卷字大才当此书四之一,而雄肆有若方丈。余明经久返道山,《述书》不知流落何所。盖二十年来作小正书唯此二种也。延平剑合,以告有缘。安吴包世臣自记。
作者:傅山
作小楷,须用大力,柱笔著纸,如以千金(斤)铁杖柱地。若谓小字无须重力,可以飘忽点缀而就,便于此技说梦。写黄庭经数千过,了用圆锋,笔香象力,竭诚运腕,肩背供筋骨之输,久久从右天柱涌起,然后可语奇正之变。
小楷走波不难,而勒落尤难,刻亦难之,此法书者,勒者,皆等闲置去。
写字只在不放肆,一笔一画,平平稳稳,结构得去,有甚行不得。静光好书法,收此武拔甫数纸,皆是兢业谨慎时作,惜乎死矣。静光颇学此笔法,而青于兰矣。
写字无奇巧,只有正拙。正极奇生,归于大巧若拙已矣。不信时,但于落笔时先萌一意,我要使此字为如何一势,及成字后与意之结构全乖,亦可以知此中天倪造作不得矣。手熟为能,迩言道破。王铎四十年前字极力造作,四十年后无意合拍,遂能大家。
晋自晋,六朝自六朝,唐自唐,宋自宋,元自元,好好笔法近来被一家写坏,晋不晋,六朝不六朝,唐不唐,宋元不宋元,尚焕焕姝姝自以为集大成,有眼者一见,便窥见室家之好。唐林曰:此为董文敏说法。
予极不喜赵子昂,薄其人遂恶其书。近细视之,亦未可厚非,熟媚绰约,自是贱态,润秀圆转,尚属正脉。盖自兰亭内稍变而至此,与时高下,亦由气运,不独文章然也。
吾极知书法佳境,第始欲如此而不得如此者,心手纸笔主客互有乖左之故也。期于如此而能如此者,工也。不期如此而能如此者,天也。一行有一行之天,一字有一字之天。神至而笔至,天也,笔不至而神至,天也。至与不至,莫非天也。吾复何言,盖难言之。
楷书不自篆隶八分来,即奴态不足观。此意老索即得,看急就大了然。所谓篆隶八分,不但形相,全在运笔转折活泼处论之。俗字全用人力摆列,而天机自然之妙竟以安顿失之。按他古篆隶落笔,浑不知如何布置,若大散乱而终不能代为整理也。写字不到变化处不见妙,然变化亦何可易到。不自正入,不能变出。但能正入,自无婢贱野俗之气。然笔不熟不灵,而又忌亵,熟则近于亵矣。志正体直,书法通于射也。元阳之射而钟老竟不知,这不亵之道也,不可不知。
吾八九岁即临元常,不似。少长,如黄庭、曹娥、乐毅论、东方赞、十三行洛神,下及破邪,无所不临,而无一近似者。最后写鲁公家庙,略得其支离。又朔而临争座,颇欲似之,又进而临兰亭,虽不得其神情,渐欲知此技之大概矣。老来不能作小楷,然于黄庭,曰厉其微,裁欲下笔,又复千里。
字与文不同者,字一笔不似古人即不成字,文若为古人作印板,当得谓之文耶?此中机变不可胜道,最难与俗士言。
字亦何与人事,政复恐其带奴俗气,若得无奴俗习,乃可与论风期日上耳,不惟字。
楷书不知篆隶之变,任写到妙境,终是俗格。钟王之不可测处,全得自阿堵。老夫实实看破地,工夫不能纯至耳,故不能得心应手。若其偶合,亦有不减古人之分厘处。及其篆隶得意,真足吁骇,觉古籀真行草隶,本无差别。
真行无过兰亭,再下则圣教序。两者皆无善本。若必求善本而后临池,此道不几乎息耶?近来学书家多从事圣教,然皆婢作夫人。圣教比之兰亭,已是辕下之驹,而况屋下架屋重儓之奴?赵子昂善抹索得此意,然楷中多行,殊不知兰亭行中多楷也。即兰亭一记,世之脍炙定武之一,以余视之,无过唐临绢本。此可与知者言,难与门外人语。若以大乖论之,子敬尚不可学,何况其他。开米颠一流,子敬之罪;开今日一流,米家之罪。是非作者之罪,是学之者之过也。有志者断不堕此恶道。此余之妄谈,然亦见许有瞻有识之同人,不敢强人之同我也。 凡事天胜天,不可期人,纯天矣。不习于人而自欺以天,天悬空造不得也。人者天之使也,勤而引之,天不深也,写字一道,即具是倪,积月累岁自知之。
混目冒躁之士,曰粗豪,粗非豪也。果豪矣,必不粗也。且道卯君中书者,喜其粗耶,亦属其锐而长耶?如以粗也,缉羊牛毛如指、如臂、如腹,何难?岂不中用哉?何必兔脊狸背鼠须之选也。
汉隶之不可思议处,只是硬拙,初无布置等当之意。凡偏旁左右宽窄疏密,信手行去,一派天机。今所行圣林梁鹄碑,如模中物,绝无风味,不知为谁翻抚者,可厌之甚。 不知篆籀从来而讲字学书法,皆寐也,适发明者一笑。
文章小技,于道未尊,况兹书写,于道何有?吾家为此者,一连六、七代矣,然皆不为人役,至我始苦应接俗物。每逼面书,以为得真。其时对人作者,无一可观。且先有忿懑于中,大违心手造适之妙,真正外人那得知也。然此中亦有不传之秘。强做解人又辄云能辩吾父子书法,吾独为之掩口。大概以墨重笔放、满黑枒杈者为父,以墨轻笔韶、行间明媚者为子。每闻其论,正詅痴耳。三二年来,代我笔者,实多出侄仁,人辄云真我书。但知子不知侄,往往为我省劳。悲哉,仁径舍我去一年矣。每受属抚笔,酸然痛心,如何赎此小阮也。乙卯五月偶记。
作者:周星莲
周星莲,清代道光年间书法家。初名日旿,字午亭,仁和(今浙江杭州)人。1840年中举,官知县、教习知习。以书名海内。
临池管见上世结绳而治,自伏羲画八卦,而文字兴焉。故前人作字,谓之字画。画,分也,界限也。《尔雅·释丘》:“途出其右而还之,画邱。”注言:为道所规画。《释名》:“道出其右曰画邱。人尚右,凡有指画,皆尚右。”故用右手画字。或篆,或隶,或楷,或行,或草,皆当不忘画字之义,为横,为竖,为波,为磔,为钩,为趯,当永守画字之法。盖画则笔无不直,笔无不圆,而字之千变万化,穷工极巧,从此出焉。乃后人不曰画字,而曰写字。写有二义:《说文》:“写,置物也。”《韵书》:“写,输也。”置者,置物之形;输者,输我之心。两义并不相悖,所以字为心画。若仅能置物之形,而不能输我之心,则画字、写字之义两失之矣。无怪书道不成也。
字画本自同工,字贵写,画亦贵写。以书法透入于画,而画无不妙;以画法参入于书,而书无不神。故曰:善书者必善画;善画者亦必善书。自来书画兼擅者,有若米襄阳,有若倪云林,有若赵松雪,有若沈石田,有若文衡山,有若董思白。其书其画类能运用一心,贯串道理,书中有画,画中有书。非若后人之拘形迹以求书,守格辙以求画也。米元章谓东坡为画字,自谓刷字。此不过前人等而上之,精益求精之语。非谓不能写字,而竟同剔刷成字,描画成字也。自《桧》以下无讥,后之作书者,欲求苏、米之刷字画字,不可得矣。
作者:韦续
韦续,唐代书法家,生平事迹不详。著有《墨薮》二卷。
《五十六种书并序》一卷,旧本题唐韦续撰,续不知何许人。前有小序,言后汉东阳徐安于搜诸史籀,得十二时书,旨象神形,又加三十三体,共定五十六种,似此书为续所传,非续之书也。韦续《墨薮》亦载此篇,《墨薮》皆辑前人之作,亦为此书非续所作之一证。所云东阳徐安于,未详何如人,十二种加三十三种亦不符五十六之数。编中所列太昊庖牺氏之龙书,炎帝神农氏之穗书等,俱无根据,不免附会。上古之时,文字简单,书体未定,作书者仅为符号之用,各以巧意为之缘饰,事或有之,必以为书法之一种而罗列之,颠亦甚矣。宋朱长文《墨池编》曰:“所谓五十六种书者,何其纷纷多说耶?彼皆得于传闻,因于曲说,或重复,或虚诞,未可尽信也。学者惟工大小篆八分楷草行草为法足矣,不必究心于诸体尔。”
自三皇以前,结绳为政,至太昊氏,文字生焉。所谓依类象形谓之文,形声相益谓之字,著于竹帛谓之书。书者以代结绳之政也,故字有六文: 一曰象形,“日”“月”是也;二曰指事,“上”、“下”是也;三曰形声,“江”、“河”是也;四曰会意,“武”、“信”是也;五曰转注,“考”、“老”是也;六曰假借,“令”、“长”是也。又曰字有五易,苍颉变古文,史籀制大篆,李斯制小篆,程邈制隶书,汉代作章草是也。其八体者,更加刻符、摹印、虫书、署书、殳书、传信并大小篆,为八体也。后汉东阳公徐安于搜诸史籍,得十二时书,皆象神形也。又加二十三体,共定五十有六,列之于后:
一、太昊庖牺氏获景龙之瑞,始作龙书。
二、炎帝神农氏因上党羊头山始生嘉禾八穗,作八穗书,用颁行时令。
三、黄帝史苍颉写鸟迹为文,作篆书。
四、黄帝时,因卿云作云书。
五、少昊金天时以鸟纪官,作鸾风书,文章衣眼,取以为象。
六、蝌蚪书因蝌蚪之名,故饰之以形。不知年代,或云颛顼高阳氏所制,今古文是也。
七、帝喾高辛氏以人纪事,象仙人形书,车器衣眼皆为之。
八、帝尧陶唐氏因轩辕灵龟负图作龟书。
九、夏后氏象钟鼎形为篆,作钟鼎书。
十、殷汤时仙人务光作倒薤书,今薤叶篆是也。
十一、周文王史史佚因驺虞作虎书,有虎不害人,驺虞因此始也。
十二、周文王时赤雀衔书集户,武士时丹鸟入室,以二祥瑞,故作鸟书。
十三、周法鱼书因素鳞跃舟所作。一云汉武帝游昆明池,学士陈遵所作。
十四、填书,周媒氏作。魏韦诞用题宫阙,王廙、王隐皆好之。
十五、大篆书,周宣王史史籀所作也。亦曰籀篆,《石鼓文》是也。
十六、复篆,因大篆而重复之,亦史籀作。汉武帝用题建章阙。
十七、殳书,伯氏所职。文记笏,武纪殳,因而制之。
十八、小篆,周时所作。汉武帝得汾阴鼎,即其文也。
十九、仙人篆,古之所有。李斯善辨古文字,改为篆形也。
二十、麒麟书,鲁哀公十三年西狩获麟,仲尼反袂拭面,叹“吾穷矣”,弟子用为素王纪瑞所制也。
二十一、转宿篆,宋司马以荧惑退舍所作也,象莲花未开形。
二十二、虫书,鲁秋胡妇浣蚕所作,亦曰雕虫篆。
二十三、传信鸟迹书,六国时书节为信,象鸟形也。
二十四、细篆书,李斯摹写始皇碑序,皆用此体,亦曰缪篆。
二十五、小篆书,李斯删古文作也。始皇以祈祷名山,皆用此书。
二十六、刻符书,鸟头云脚,李斯、赵高并善之,用题印玺。
二十七、古隶书,秦程邈系狱中,变大篆所作。始臭嘉焉,拜侍御史名徒隶之书,今为八分。
二十八、徒隶之书,因程邈幽囚为徒隶书也。邈字元岑。
二十九、署书,汉萧何所作,用题苍龙、白虎二阙。
三十、藁书,行草之文也,董仲舒欲言灾异,主父偃窃而奏之。卫瓘、索靖善之,亦云相闻之用也。
三十一、气候时书,汉文帝令蜀郡司马长卿采日辰会屈伸之体、伏之势,象四时为书也。
三十二、符信书,六国时各以异体为符信所制也。
三十三、芝英书,汉武代有灵芝三,植于殿前,遂歌《芝房之曲述焉,又名英芝。
三十四、金错书,古之钱铭,周之皇府、汉之銖两刀布所制也。
三十五、尚方大篆,程邈所述,后人饰之以为法焉。
三十六、鹤头书,与偃波皆诏版所用,汉家尺一之简是也,亦名鹄头。
三十七、偃波书,即版书,状如连文,谓之偃波。
三十八、蚊脚书,尚方诏版也。其字体侧纤垂下,有似蚊脚,因而为名。
三十九、垂露篆,汉章帝时曹喜所作也。
四十、悬针篆,亦曹喜所作。有似针锋,因而名之,用题《五经》篇目。
四十一、章草书,汉齐相杜伯度援藁所作。因章帝所好,名焉。韦诞谓之草圣。
四十二、飞白书,蔡邕待诏,见门下吏垩帚成字所作。
四十三、一笔书,弘农张芝临池所制。其状崎崄,有循环之趣。
四十四、八分书,汉灵帝时上谷王次仲所作。魏钟繇谓之章程书。
四十五、蛇书,鲁人唐终,当汉、魏之际’梦龙绕身,寤而作之。
四十六、行书,正之小伪也。钟繇谓之行狎书。
四十七、散隶书,卫恒所作。迹同飞白。
四十八、龙爪书,晋王右军所作,形如龙爪也。
四十九、藁及行隶,钟繇变之,羲、献重焉。
五十、晋二王重变行隶及藁体为八体书。
五十一、草书,王羲之饰古,亦甚善也。
五十二、虎爪书,王僧虔拟龙爪所作也。
五十三、鬼书,宋元嘉中,京口有人震死,臂上有篆,似八分也,今曰雷书。
五十四、外国书,阿马鬼魅王之所授,其形似小篆。
五十五、天竺书,梵王所作《涅槃经》,所谓“四十二章经”也。
作者:康有为
变者,天也。
吾谓书莫盛于汉,非独其气体之高,亦其变制最多,牢百代。杜度作草,蔡邕作飞白刘德升作行书,皆汉人也。晚季变真楷,后世莫能外,盖体制至汉,变已极矣。
北碑当魏世,隶、楷错变,无体不有,综其大致,体庄茂而者以逸气,力沉着而出以涩笔,要以茂密为宗,当汉末至此百年,今古相际,文质斑。当为今之隶之极盛矣。
古今之中。唯南碑与魏为可宗。可宗为何?日“有十美”一曰魄力雄强,二曰气旬辉穆,三曰笔法跳跃,四曰点画峻厚,五曰意态奇逸,六曰精神飞动,七曰兴趣醋足,八曰骨法铜达,九曰结构天成,十曰血肉丰美,是十美者,唯魏碑,南碑有之。
今日欲尊帖学,则翻之已怀,不得不尊碑:欲尚唐碑,则磨之已坏,不得不尊南,北朝碑。尊之者,非以其古也:笔画完好,精神流露,易于临摹,一也:可以考隶楷之变,二也:可以考后世之源流,三也:唐言结构,宋尚意态,六朝碑各体毕备,四也:笔法舒长刻人,雄奇角出,迎接不暇,实为唐。宋之所无有,五也:有是五者,不变宜于尊乎!
综而论之,书学与洽法,势变略同,周以前为一体势,汉为一体势。魏晋至今为一体势,皆千数百年一变,后之有变可以前事验之也。
作者:文伯子
隶书叙论
秦并六国一天下,欲愚黔首,自我作古,往往非昔而是,故以李斯变大篆,程邈作棣文种种,有不胜言者,然而或足以垂法而利民,宜后世有取焉。此隶所由,起初邈以罪系云阳狱,覃思十年,变篆为隶得三千字,一日上之始皇,称善,释罪,用为御史。当时此书虽行,独施于隶佐,故名曰隶,又以赴急速官府刑狱间用之,余尚用篆,此天下始用隶字之初也。然而后世人发临溜篆得齐太公六世孙胡公之棺,棺上有文顶起字同今隶,称胡公先始皇时已四百余年,何为已有隶法,岂是书元与篆籀相生,特未行于时也。若邈者既知此体,乃自作一家法而上于秦,特以解云阳之难耳,不然胡公之棺何有是哉。其后汉有蔡邕、魏克当时得其遗法,笔笔飞动,点画间一一成形,断笔墨本几满天下历千余年,精神如在,学者仰之,如景星凤凰,争靓为快,岂可多得欤。然斯道高古,非世俗通行之书,以故阙然不讲久矣。唐开元年时,主懕然知隶字不传,无以矜式后学,乃诏作字统四十卷,专明隶书,于是间得人以应其求,乃韩择木之徒是矣,然则学之兴废,系其时哉。
——宣和书谱
古隶今隶
古帖隶书自是今之楷书。孙过庭谓元常专工于隶书,伯英尤精于草体,彼之二美,而逸少兼之。所指元常隶书即今所传力命宣示二贴,是以真行为隶(李贽颖语)。
陈隋间,正书结字,断尚方而不尚圆,犹依摹汉隶一二,唐初亦尔也,及欧阳率更、虞永兴乃易为长,汉款遗意无存矣。(同上)
今之楷书不宜谓之楷,只谓之今隶,而汉之隶为古隶,后人论隶书形势,曰蚕头燕尾,斩钉截铁,又云摧锋折剑,落点星垂,皆是吴文定公跋褚遂良书云,书家谓作真字,能写篆隶法则高古,今观褚公所书益信。(同上)
隶书人谓宜扁,殊不知妙在不匾,挑拨平硬,如折刀头,方是汉隶书体,括云方劲古,斩钉截铁备矣。
——吾丘衍学古编三十五举之一
篆书叙论
篆书者,从来远矣。其古文科斗之书,已见于鼎彝金石之传,期间多以形象为之,而文彩未血也。自上而下,文科斗之法发达而后世易以大篆,实出史籀也。籀在周宣王时为太史氏其书,今之所存者,石鼓是也。以其籀之所创,故名之曰籀书,以其为太史氏而得名,故又谓之曰史书。若夫小篆则又出于大篆之法,改省其笔画而为之。其为小篆之祖,实为李斯始。然以秦穆公时,诅楚文考之则字形真,是小篆,疑小篆已见于往古而人未之宗师,而独李斯擅有其名。
按:秦初并天下,丞相李斯考其不与秦文合者,当时字画惟古文与大篆耳,至李斯别为小篆,以异之耶。自斯而汉,至汉得以许慎,魏得一韦诞,而风流文物犹足以追法古而名一世,信斯文出特非小补。至汉魏以及唐室千载间,寥寥相望而终,唐室三三百年间,又得一李阳冰,篆迹殊绝,自谓仓颉后身,观其字,真不愧古作者。五代时南唐伪主李煜割据江左,轻如鸿毛,有一徐铉,篆画高古,人亦为之改观,信此学之,在世其存亡,与人为轻重也,至于今益端献王及章友直皆以篆学得名,傑然成一家法令,得其自唐以来七人,隶之于左,曾非滥竽以进者,若罗英之徒,为种种形似,远取名以流世,如所谓仙人务光偃薤之篆,是皆不经之语,学者羞之,故不录。
——宣和书谱
大篆
按:大篆者,周宣王太史籀所作也,或曰柱下史始变古文或同或异谓之篆。篆者,传也,传其物理,施之无穷,甄丰定六书。三曰篆书八体书法,一曰大篆,又汉艺文志史籀十五篇,以史官制之,用以教授,谓之史公,凡九十字,秦赵高善篆,教始皇少子胡亥书。又汉文帝主遵严延年并工史书是也。秦楚书惟易与史篇得全吕氏春秋云,仓颉造大篆,非也,若仓颉造大篆,则置古文何地。所谓籀篆,盖其子孙是也,史籀即大篆祖也。
籀文
按:籀文者,周太史籀所作也。与古文大篆小异,后人以名称书谓之籀文。《七略》曰:史籀者,周时史官教学童之书也,与孔氏壁中古文体异。甄酆定六书二曰:奇字是也。其迹有石鼓文存也,盖讽宣王畋猎之所作,今则陈仓李斯小篆兼采其意,史籀即籀文之祖也。
小篆
按:小篆者,泰始皇丞相李斯所作也。增损大篆籀文异同,谓之小篆,亦曰秦篆。始皇二十年,始并六国。斯时为廷尉,如奏罢不合秦文者,于是天下行之,画如铁石,字皆飞动,作楷隶之祖,为不易之法,其铭题钟鼎及作符印,至今用焉。则离之六二,即离远吉得中道也。斯虽草创,遂造其极矣。李斯即小篆之祖也。
——以上皆怀瓘《书断》
八分书叙论
为八分之说者多矣。一曰东汉上谷王次仲以隶字改为楷法又以楷法变八分,此蔡希综之说也。一曰去隶字八分取二分,去小篆二分取八分,故谓之八分,此蔡琰述父中郎邕语也。前世之善书类能言其道矣。然自汉以来至唐千百载间,金石遗文所载,特存篆隶行草。所谓有八分者何有,至唐则八分书始盛,盖典型、盖类隶而变方,废非得势不古不严,岂在唐始有之耶?杜甫作八分歌,盛称李潮、韩择木、蔡有粼,是皆唐之诸子,而今所存者,又皆唐字,则希综蔡琰之论安在哉。盖古之名称与今或异,今所谓正书则古所谓隶书,今所谓隶书则古所谓八分,至唐则犹有隶书中别八分以名之,然则唐之所谓八分者,非古之所谓八分也。御府所藏八分者四人,曰张彦远,曰贝冷(缺),曰于僧翰,曰释灵溪,是四子皆唐明矣,故不得不辩,以诏后世云。
——宣和书谱
又
篆势有转无折隶笔有折无转分则兼之。 学八分书法
童子二十四至二十五岁当学八分。其法先大后小,当法唐明皇泰山碑铭(书本不古不严易学故录之)北海相景君碑鸿都石经堂道令费凤碑阴
——徐谓《笔道通言》
字原七辩
八分者,汉隶之多有挑法者也,比秦隶则易识,比汉隶则微似篆,若用篆笔作汉隶字即得之矣。八分与隶,人多不分,故言其法。又汉隶者,蔡邕石经及汉人诸碑之字是也,此体最为后出,皆有挑法,与秦隶同名其实异,写法载前。
——吾丘衍三十五举之中不再述。
行书叙论
自隶法扫地而真几于拘,草几于放,介乎两间者,行书有焉。于是兼真则谓之真行,兼草则谓之行书。远自西汉之末,有颖川刘德升者,为此体,而其法盖贵简易相间,流行,故谓之行书。德升而下复有锺繇、胡昭者,同出于德升之门,然昭用笔肥重,不若繇之瘦劲,故昭卒于无闻而繇独得以行书显。当时谓繇善押书者,此也。及晋王羲之、献之,心得神会处,不由师授,故并臻其极,蔚为翰墨之冠。晚有王珉复善此学而议其书者,有峻如、崧高烂若列宿之况,信乎行书之在字学非富规矩,有来历不能作此,譬之千里之足,屈伏枥下,助优劣何在,及其缓辔阔步,争驰蚁封间,于是驽骥遂分。书之有行若是也。今得其自晋以来至于本朝,以行书名世者,凡为十有八人焉,其间如晋之王蒙,宋之薄绍之,唐之虞世南、欧阳询、李邕、苏灵芝之徒,各自具一体,傑然出于其类者多矣。本朝则有李逢中、苏舜钦陆经、王安石、蔡京,笔势奕奕,足以进配古人,名垂后世,有可观者,于是类而裁之,为一家法。
——宣和书谱
学行书法
凡童子十七至二十岁须学行书,先右军《兰亭序》(取定武本钩填习如宣示之功)及右军开皇等贴又怀仁集右军书三藏圣教序及荐福寺碑亦足观览,又集书阴符经,献之行书诸贴。
——明徐渭《笔道通言》
论行书
行书者,不真不草,晨鸡踉蹡而将飞,暮鸦联翩而欲下,贵其承蹑不绝,气候通流。逸少则动合规仪,调谐金石,天姿神纵,无以为羁。子敬不能纯一,或行草杂糅,则神会之间,其锋不可当也。宏逸遒健过于家尊,可谓子敬孟,逸少为仲,元常为季。
——唐张怀瓘书断
行书之体略同于真,至于顿挫磐礴若猛兽之搏噬,进退钩距,若秋鹰之迅击,故覆笔抢毫乃按锋而直行,其腕则内旋外拓而环转纾结也,旋毫不绝,内转锋也,加以掉笔联毫,若石莹玉瑕自然之理,亦如长空游丝,容曳而来往,又似虫网络壁,劲而后虚。右军云游丝断而能续,皆契以天真,同乎自然。又云每作一点画,皆悬管掉之,令其锋开自然劲健矣
——宋朱长文《墨池编》刘正夫,三衢人也,喜书学,多作行法,好与人论字,常谓字美观则不古,初见之则使人甚爱,次见则得其不到古人处,三见之则偏旁点画皆不合古者历历在眼矣;字不美观者必古,初见之则不甚美,再见之则得其到古人处,三见之则偏旁点画历历在眼矣,故观今人之字如观文绣,观古人之字如观钟鼎,学古人字,期于必到,若至妙处,如会于道,则无愧于古人矣,人以为知言。
——清人论书
正书叙论
(本人上世纪80年代收藏的一本小书,原为竖排繁体,无句逗,经扫描句逗后上传给公社,请朋友共赏)
字法之变至隶极矣,然犹有古焉,至楷法则无古矣。在汉建初,有王次仲者,始以隶字作楷法。所谓楷法者,今之正书也。人既便之,世遂行焉,而或者乃谓秦羽人王次仲作此书,献始皇以赴急疾之用,始皇召之本至,欲加刑,而次仲化禽飞去。此语载于志怪,学者之所不道,然亦不载其事以别之也。此书既始于汉,于是西汉之末,隶字不刻,间杂为真书,若属国封阳茹君等碑,亦斑斑可考矣。降及三国锺繇者,乃有贺剋捷表,备尽法度,为正书之祖。东晋聿兴风流,文物度超前世,如王羲之作乐毅论、黄庭经,一出于世,遂为今昔不赀之宝。后日虽有作者,讵能过之。东晋而下至宋齐,爰及李唐至本朝,其中得魏晋风气者,亦落落有人焉。皆是豪杰之士,尚友于千载之上者也。今得其真书者,凡四十有四人。在魏则有锺繇,在宋则有萧思话,在齐则有王僧虔,在唐则有元稹、褚遂良、柳公权、颜真卿、徐浩辈二十有八人,在五代则有薛贻矩辈五人,以至本朝,则有八人其间,如宋骏、蔡襄、石延年之徒皆与古作者并驱争衡为一代法,故皆不复其实,而以时次之。
——宣和书谱
学楷书法
学者须先楷法,作字必先大字。八岁即学大字,以颜为法,十余岁乃习中楷,以欧为法,中楷既熟,然后敛为小楷,以锺王为法。楷书既成,乃纵为行书,行书既成,乃纵为草书。学草书者先学章草,知偏旁来历,然后变化为草圣。凡行草必先小而后大,欲其专法二王,不可进放也。学篆者亦必由楷书,正锋既熟,助易为力。学八分者,先学篆,篆既熟,方学八分,乃有古意。
——徐渭《笔道通言》
大楷
童子八岁至十岁学楷书,其法必先大而后小,如颜鲁公大唐中兴颂。(在永州)东方朔碑德州。按此二碑,当用薄纸钩出填作墨字,褙成影本,每日习五十字,四年之功可得七万字。则他日作题匾大字有法。又宋蔡君谟万安桥记,闽中有刻亦可看。若题匾字,须求洒落,不可竟学写碑字面他的法拘着手在匡子里,况碑字小,不足为匾字用也,须如虞欧作碑,凡长短大小周狭皆随形体为之,四旁尚有余地,庶不拘,拘更见古意,颜之满塞,断不可学,且颜柳稍变其体,大小侧背,略存大势而偏旁清劲,亦复可喜,或者赏其奇妙耳。(他字如偏旁相照应者)须拆开看各自成字,又不可各自成了一边点,亦如之皆欲有照应方有意思。大凡大字须先颜次王,若米老写匾,多是行书,倾欹不正,便难入格,以须字之洒落则善矣。
中楷
童子十一岁至十三岁当学中楷,书以欧阳询九成宫及虞恭二碑为法。俱在西安府。钩填俱如前法,影为字,三年之功可得十万字,熟此则八法具备,思过半矣,进而魏晋如堂,构已成丹鹱何有欧阳询书姚恭公墓(西安)佛遗教经(唐人书结构四方少古意,故习遗教渐近乎古意)皆可学。
小揩
童子十四岁至十六岁须学小楷。如王羲之临繇宣示表(见淳化阁贴)戎路表(见星凤楼贴)力命表、乐毅论、曹娥碑(以上俱徐渭论书)真书
古无真书之称,后人谓之正书楷书者,盖即隶书也。但自钟元常之后二王变体,世人谓之真书。执笔之际,不知即是隶法,别为构体流传,即久失其本原,乃至日趋妩媚恶俗之,却不可追,改今观欧颜而上往,皆从隶书,学者但不详察耳。吾衍字原七辩,谓隶有秦隶、汉隶灼是正论。今当以晋人真书,谓之晋隶,则自然而晓矣。
——张绅法书迪释释真
笔长不过六寸,提管不过三寸,真一行二草三,指实掌虚,右军云:书弱纸强,笔强纸弱,笔强者弱之,弱者强之,迟速虚实若轮扁斩轮,不疾不徐,得之于心,应之于手,口所不能言也。佛掠轻重若浮云蔽于晴天,波蹩钩截,若微风摇于碧海,气如奔马,亦如(上乃下木)钩,轻重出乎心而妙用应乎手,然则体约八分,势同章草,而各有趣,无问巨细,皆有虚散其锋员毫蕝按转易也,岂真书一体,篆草章行八分等,当覆腕抢掠毫下开牵挚拨趣锋转,行草稍助指端,钩距腕转之状矣。
——陈思《书苑菁华》
楷书
自秦易篆为佐隶至汉世,去古未远。当时正隶体尚有篆意,厥后魏锺元常及士季哥王氏逸少子敬作小揩法,皆出于迁就汉隶运笔结体,既圆劲淡雅,字率扁而弗椭。今传世者若锺书力命表、尚书、宣示、世将上一首元帝二表、逸少曹娥帖、大令洛神贴,虽经摹拓而古隶典型俱在。至江左六朝若谢宣萧挹辈,虽不以书名世,若其小楷,若齐海陵王志、开善寺碑,犹有锺王遗范。至陈隋间,真书结字渐方,唐初犹尔,独欧阳率更虞永兴易方为长,以就姿媚,后人竞效之。递不及二人远甚,而锺王楷法犹远矣!
——黄伯里东观余论
又
楷书虽出于汉魏,未见于三代,其原要从篆隶而变,故其点画波折,横纵直曲,员锐端侧,岂徒然而为哉,其中必有法矣。夫分上而分下,辩左而辩右,宜偏宜中,或藏或露,有起而有止,当向当背,其俯仰其收驻,其推让其回折,先后开合之法序,大小长短之类聚,必使其相称相应然后体始成,而少合乎古人变楷初意耳,不然字势虽可爱而无法之可,尚不过一楷书俗吏,如涪翁所云。此编名书法三昧,不知作者谁氏,子其言或本于古人之已言,而书则未有能尽知也。前元时,见于都下馆阁名臣,家渔阳吴兴巴西康里,常宝爱之。参政周伯琦来吴中,久久而入,方知其有是编。其归鄱阳也,人始得而相传之,乃知诸公之宝爱果然也。古人论书云:一须人品高,师法古,是书之法,学者习之固当熟之于手,必先修诸德以熟之于身,德而熟之于身,书之于手,如是而为书焉,其容止之可观,进退之可度,隐然自见于亳楮之间,端严不刻,温厚而难犯,如邓志宏之论蔡端明可以为善书矣。临池君子其谓然乎,金华胡翰仲伸识(元陈驿曾书法三昧)按玉海自唐以前皆谓楷为隶,至欧阳集右录,误以八分为隶书,自是汉刻皆目为汉隶,不观大觉寺碑题曰:隶书盖今楷字也。
作者:王羲之
夫纸者阵也,笔者刀矟也,墨者鍪甲也,水砚者城池也,心意者将军也,本领者副将也,结构者谋略也,飏笔者吉凶也,出入者号令也,屈折者杀戮也,著笔者调和也,顿角者是蹙捺也。始书之时,不可尽其形势,一遍正脚手,二遍少得形势,三遍微微似本,四遍加其遒润,五遍兼加抽拔。如其生涩,不可便休,两行三行,创临惟须滑健,不得计其遍数也。
夫欲书者,先乾研墨,凝神静思,预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令筋脉相连,意在笔前,然后作字。若平直相似,状如算子,上下方整,前后平直,便不是书,但得其点画耳。昔宋翼常作此书,翼是钟繇弟子,繇乃叱之。翼三年不敢见繇,即潜心改迹。每作一波,常三过折笔;每作一点,常隐锋而为之;每作一横画,如列阵之排云;每作一戈,如百钧之驽发;每作一点,如高峰坠石;屈折如钢钩;每作一牵,如万岁枯藤;每作一放纵,如足行之趣骤。翼先来书恶,晋太康中有人于许下破钟繇墓,遂得《笔势论》,翼读之,依此法学书,名遂大振。欲真书及行书,皆依此法。
若欲学草书,又有别法。须缓前急后,字体形势,状如龙蛇,相钩连不断,仍须棱侧起伏,用笔亦不得使齐平大小一等。每作一字须有点处,且作馀字总竟,然后安点,其点须空中遥掷笔作之。其草书,亦复须篆势、八分、古隶相杂,亦不得急,令墨不入纸。若急作,意思浅薄,而笔即直过。惟有章草及章程、行狎等,不用此势,但用击石波而已。其击石波者,缺波也。又八分更有一波谓之隼尾波,即钟公《太山铭》及《魏文帝受禅碑》中已有此体。
夫书先须引八分、章草入隶字中,发人意气,若直取俗字,则不能先发。予少学卫夫人书,将谓大能;及渡江北游名山,见李斯、曹喜等书,又之许下,见钟繇、梁鹄书,又之洛下,见蔡邕《石经》三体书, 又于从兄洽处,见张昶《华岳碑》,始知学卫夫人书,徒费年月耳。遂改本师,仍于众碑学习焉。时年五十有三,恐风烛奄及,聊遗于子孙耳。可藏之石室,勿传非其人也。
作者:刘熙载
孙过庭《书谱》云:“篆尚婉而遇。"余谓此须婉而愈劲,遇而愈节,乃可。不然,恐涉于描字也。
篆书要如龙腾凤翥,观昌黎歌《石鼓》可知。或但取整齐而无变化,则椠人②优为之矣。篆之所尚,莫过于筋,然筋患其弛,亦患其急。欲去两病,赲笔自有诀也。
书之有隶,生于篆,如音之有徵,生于宫③。故篆取力¤气长,隶取势险节短,盖运笔与奋笔之辨也。
隶形与篆相反,隶意却要与篆相用,以峭激蕴纡余,以倔强寓款婉,斯征品量。不然,如抚剑疾视,适足以见其无能为耳。
他书法多于意,草书意多于法。故不善言草者,意法相害;善言草者,意法相成。草之意法,与篆、隶、正书之意法,有对待,有傍通。若行,因草之属也。移易位置,增减笔画,以草较真有之,以草较草亦有之。学草者移易易知,而增减每不尽解。盖变其短长肥瘦,皆是增减,非止多一笔少一笔之谓也。草书结体贵偏而得中。偏如上有偏高偏低,下有偏长偏短,两旁有偏争偏让皆是。
庸俗行草结字之体尤易犯者,上与左小而瘦,下与右大而肥。其横竖波磔,用笔之轻重亦然。
古人草书,空白少而神远,空白多而神密。俗书反是。怀素自述草书所得,谓观夏云多奇峰,尝师之。然则学草者径师奇峰可乎?曰:不可。盖奇峰有定质,不若夏云之奇峰无定质也。昔人言为书之体,须入其形,以若坐、若行、若飞、若动、若往、若来、若卧、若起、若愁、若喜状之,取不齐也。然不齐之中,流通照应,必有大齐者存。故辨草者,尤以书脉为要焉。
草书尤重笔力。盖草势尚险,凡物险者易颠,非具有大力,奚以囿之?
草书之笔画,要无一可以移入他书,而他书之笔意,草书却要无所不悟。地师相地,先辨龙④之动不动,直者不动而曲者动,盖犹草书之用笔也。然明师之所谓曲直,与俗师之所谓曲直异矣。
草书尤重筋节,若笔无转换,一直溜下,则筋节亡矣。虽气脉雅尚绵亘,然总须使前笔有结,后笔有起,明续暗断,斯非浪作。
草书渴笔⑤,本于飞白。用渴笔分明认真,其故不自渴笔始。必自每作一字,笔笔皆能中锋双钩得之。正书居静以治动,草书居动以治静。
草书比之正书,要使画省而意存,可于争让向背间悟得。欲作草书,必先释智遗形,以至于超鸿濛、混希夷,然后下笔。古人言“匆匆不及草书",有以也。
凡,书要笔笔按,笔笔提。辨按尤当于起笔处,辩提尤当于止笔处。
书家于提、按二字,有相合而无相离。故用笔重处正须飞提,用笔轻处正须实按,始能免堕,飘二病。
书有振、摄⑥二法。索靖之笔短意长,善摄也;陆柬之⑦之节节加劲,善振也。行笔不论迟速,期于备法。善书者虽速而法备,不善书者虽迟而法遗。然或遂贵速而践迟,则又误矣。古人论用笔,不外疾、涩二字。涩非迟也,疾非速也。以迟速为疾涩而能疾涩者,无之!
用笔者皆习闻涩笔之说,然每不知如何得涩。惟笔方欲行,如有物以拒之,竭力而与之争,斯不期涩而自涩矣。涩法与战掣③同一机窍,第战掣有形,强效转至成病,不若涩之隐以神运耳。
结字疏密须彼此互相乘除,故疏不嫌疏,密不嫌密也。然乘除不惟于疏密用之。
字形有内抱,有外抱。如上下二横,左右二竖,其有若弓之背向外,弦向内者,内抱也。背向内,弦向外者,外抱也。篆不全用内抱,而内抱为多;隶则无非外抱。辨正、行、草书者,以此定其消息,便知于篆隶孰为出身矣。
字体有整齐,有参差。整齐,取正应也;参差,取反应也。书要曲而有直体,直而有曲致。若弛而不严,剽而不留,则其所谓曲直者误矣。
书一于方者,以圆为模棱;一于圆者,以方为径露。盖思地矩天规,不容偏有取舍。
书宜平正,不宜欹侧。古人或偏以位欹侧胜者,暗中必有拨转机关者也。《画诀》有“树木正,山石倒;山石正,树木倒”,岂可执一后一木论之。
【评点】
刘熙载(1813一1881),字伯简,号融斋,晚号窹崖子。江苏兴化人.道光二十四年〈1844〉进士,官至左春坊左中允,广东提学使.晚年主讲于上海龙门书院.一生以治经学为主,特别精通声韵和算术,子、史、诗、赋、词曲、书法无不通晓.著述甚富,有《四音定切》、《说文双声》、《说文叠韵》、《持志塾言》、《昨非集》和《艺概》等多种.《艺概》一书是他晚年的作品,共六卷,是他历年来在文、诗、赋、词曲、书法、经义方面言论的汇钞.
②椠人:椠读qian.椠人,读书人.清代以八股取士,读书人写字一般追求工整.
③如音之有徽,生于宫:宫、徵(音只)分别是古代乐律中五音之一。古人通常以宫作为音阶的起点,宫的音高确定了,商、角、徵、羽的音高也就都确定了。
④龙,堪舆学术语.旧时风水术因山形地势逶迤象龙,所以把山势称作“龙”。
⑤渴笔:书法线条上的一种形式,用含墨较少的笔写成,点画内丝丝露白。
⑥振、摄:两种不同的运笔方法.振,指运笔时步步顿挫涩进;摄,指运笔时急促内敛.
⑦陆柬之:唐代杰出书家.生卒年不详.江苏吴县人。虞世甫外甥.官至朝散大夫,太子司议郎.书传其舅父笔法,与欧、褚齐名.③战掣:一种运笔方法.指笔锋微微向笔画两侧颤动着运行,以使线条遒劲.这种方法又叫“颤笔"或“战笔".
【简评】
《艺概》是刘熙载平日探究书艺的心得。言虽简短,每每一语中的。如论作篆应“婉而愈劲,通而愈节",这就比孙过庭所论更进一步。论隶书指出其特点是“势险节短",并应以奋笔作书.其中论作草书如何增减笔画,移易位置,以及应该吸收其它字体的特点等见解尤有新意.
对于用笔的提按、疾涩他也有很精到的看法.如“重处正须飞提”,“轻处正须实按",“涩非迟也,疾非速也",均为度人金针.
他还强调作书要于变化中求得统一.“整齐,取正应也;参差,取反应也",说的是结构章法上的变化统一;“曲而有直体,直而有曲致",说的是点画形态;“一于方者,以圆为模棱;一于圆者,以方为径露",讲的是圆笔、方笔的运用。只顾整齐划一则易死板,只求局部变化则易散乱,因此必须在变化中求得整体真正的统一.能善于处理这两者间的关系,则书艺可至妙境。
作者:无
清人原著——书法秘诀(上)
凡欲学书之人,工夫分作三段,初要专一,次要广大,三要脱化,每段三五年火候方足。初取古人之大家,一人以为宗主。门庭一立,脚根牢把,朝夕沉酣其中,务使笔笔相似,使人望之便知是此种法嫡,纵有谏我、谤我,我不为之稍动,常有一笔一画数十日不能合辙者,此际如触墙壁,全无入路。他人到此,每每退步、灰心。我于此心愈坚,志愈猛,功愈勤,一往直前,久之则有少分相应,初段之难如此。此后方做中段工夫,取魏晋唐宋元明数十大家,逐字临摹数十日,当其临时,诸家形模,时时引入吾胸,又须步步回头顾祖,将诸家之长默识归源,庶几不为所诱,工夫到此,悠忽五六年矣。至末段则无他法,只是守定一家,以为宗主,又时出入各家,无古无今无人无我写个不休,到熟极处,忽然悟门大开,层层透入,洞见古人精奥,我之笔底迸出天机,变动挥洒,回想初时宗主不缚不脱之境,方可自成一家,到此又五六年。
书路小道夫,岂易易哉!能用笔便是大家、名家,必笔笔有活趣。飞鸿戏海,舞鹤游天,太傅之得意也;龙跃天门,虎卧凤阙,羲之之赏心也。即此数语,可悟古人用笔之妙。古人每称弄笔弄字,最可深玩。临乐毅论十五日,深悟藏蜂之妙;廿五日,深悟回腕藏锋并用;作为两层悟入,癸巳临来仲楼十七帖,深悟转换之妙;至二十日,又悟侧左让右之诀。余廿岁外见东坡书,即知其为偏锋,亦时有此疑,不敢率论,直至癸巳秋,见黄山谷小品于蒋子久家,其中有东坡不善作草书,只用诸葛笔,又云举背作案,倚笔成书,不能用双钩悬腕,自视此说,二十年不可解之疑,一日豁然冰解矣!
凡欲学书名世者,虽学楷学草,然当以行为主,守定一家以为宗主,专心临摹,得其用笔俯仰向背,姿态横生之处,一一入微,然后别取一种临数月,再将前所宗者临三月,觉此一番,眼力与前不同,如此数转,以各家之妙资我一人,转阻转变转变,转入转入转妙,如此三年,然后取所主书摹写数月,则飞动之态,尽入笔端,结体虽雅正,用笔则奇宕,此时真书草书行书一时尽悟,可入古人之室矣!
行书点画之间须有草意,盖笔笔飞动,纯是天真横溢,无迹可寻,而有遒劲萧远之致,必深得回腕藏锋之妙,而以自然出之。其先习黄庭洛神以端其本,其后习各种草书以发其气,其中又习数十种行书以成其格,安得不至妙境。行书之功十倍草书。或曰古人有忙中不作草字,奈何?曰:斯人斯时所未学者,草耳,未学则以为难,理或然欤?或曰:此说误。不及作草者,不及起草再誊真耳。学行书即能通真,学真书不能通行。以此知行书之功不小。
锺太傅书,一点一画皆有篆隶之遗,至于结构,不如右军。格之凤翥龙蟠如张芝,如索靖,皆锺一家书,以右军视之,正如太羹元酒不复过而问矣!锺书须玩其点画,如鱼如虫如枯枝如坠石,其旨趣在点画之间,虽古却少变动,简却少蕴藉,于势之一字尚未尽致,若夫王则纯以势胜势,奇而反正,则又秘之又秘矣!
华亭少时,学李北海,又学米襄阳,于二家盘旋最久,故得李十之二三,得米十之六七。生平虽无所不临,而得力则在此。今后学董者,不得舍李米而竟取董也。盖以董学董终不是董。米中年方临颜。陈中丞好学书,元章授以提笔法,曰以腕抵纸,则笔端有指力,无臂力也。曰提笔亦可作小字乎?元章笑顾,小吏取纸书黼黻,赞笔划端严,字如蝇头,而位置规模皆若大字,因请其法。曰:无他,惟自今以往,每作字时,不可一字不提笔,久之自熟矣!
八法转换,要笔笔分得清,笔笔合得浑。所以能清能浑者,全在能留得笔住。留笔总在能换处,见之转换者,用笔一反一正也,此结构用笔也,即古人回腕藏锋之秘,不肯明言。所谓手授口诀者,试问笔如何能留由,先一步是用腕力,腕力用得不坠之时,方才用留,笔笔既留矣,如何能转,曰,即此提笔之果,能提笔,然又要认得换笔,自然笔笔清,笔笔浑。其法贵在窗下用熟,及临书时,一切相忘,惟有神气飞舞而已。所谓抽刀断水,断而不断是也。观舞剑而悟者,张旭也,斗蛇而悟者,文与可也。舞剑斗蛇最得古人用笔之妙,临来仲楼所刻舞鹤赋五年,字体始定。用笔四处,不可不留心,如出也收也放也转也。
余虽得元宰嫡传,初学书时,只临肥本兰亭,三年不辍,又不敢易他贴。介子尝笑其拙。三年后方临董书,旋临官奴贴,又稍涉坡仙北海,旋弃之,遂转学杨少师乐志论,又复有悟,但嫌其结构谨严,无疏散之致,又以舞鹤赋为主,如此二年,遂临二王全帖十册不停手,不下座者,七月及临毕。之后作字更拙陋,无一笔如意。余私心恨之,乃掷笔不敢作书者数月,后又猎心复萌,取旧日所临再虚心奋入,觉此际较从前大有不同,每一字中,又开无限法门,与我相瞻于静对之际,若以精微相合者,然后知古人之妙,未敢轻示后人,又必待后人有一分眼力,则见一分,有十分则见十分也。盖每字有数层悟入者,余乃知之又敛。我胜气淡,我妄心临颜柳欧虞而寝食于褚者,数月于宋之四家,元之一家,明之诸家,皆无所不窥,而独以米老为最,又取从前诸帖,时时拈起,回旋往复屈指计之,不知费几许几月矣!
乙巳春,过昆陵,见王双白,双白见余书静正因偏,告同人曰:此似董而深于少师之法者,元宰之后一人也。因劝余,不必泛临各家,当以董为主,间入少师之法,已足成家传世也。自是始专业华亭,誓以终老。双白髫年,即从董先生游,今六十余矣。董历游南北,双白多从之,故笔法精深,自谓得不传之秘,又亲书三十二字授余,其中有“侧笔取势,晋人不传之秘”十字。余初见以为不然,盖势之一字,余未深明,然每从诸家之说,以为未有不从中锋而得者,今日侧笔,胡为乎第?余从事于此有年,惟此一势字未了得,毋中锋之过乎。归来临帖数百字试双白传法,犹未了解此势字。初秋一病,淹留至十九日不愈,即起坐亭中,见风吹竹叶相迎相亚,忽迫忽避,恍有所得,觉前日半解半阻,至此神悟顿开,涣然冰释矣!羲之云,执笔在手,手不知运,运笔在腕,腕不自执。此四句贵先讲明。透观此语,转腕之法贵矣。次选临古帖,择其佳者摹之,所贵识得弃取,次折笔点画之间一一折开,看其起止,法熟后自臻神化。以上五条乃元宰先生临池妙诀。
此外,侧笔取势晋人不传之秘也。侧笔取势者,于结构处一反一正。所谓锋锋相向,此从运腕得之。凡字得势则活,得势则传。徐欣二字,让左侧右可悟势奇而反正。永兴抽刀断水,自谓于道有悟,及舞剑斗蛇龙蟠凤翥诸法,一以贯之矣!又,前人诗云:舵楼一夜雨催诗,果有蛟龙起墨池,悟得将军舞剑势,分明草圣折锋时。“势”字最妙侧笔取势,言其书画有锋,势奇而反正也。
丰南隅《考功》云:双钩悬腕,让左侧右,掌虚指实,意前笔后。此十六字,古人所传用笔之诀也。双钩悬腕,食指中指圆曲如钩,节与母指相齐,而撮管指尖则执笔,挺直大字,运上腕,小字运下腕,不使肉衬于指;让左侧右者,左腕让而居外,右腕侧而居中,当使笔管与鼻准相对,则颌下无奇斜之患;掌虚指实者,指不实则颤掣无准,掌不虚则窒碍无势,三指撮齐,上俯仰,进退往复,垂缩刚柔,曲直钩环,纵横转运,无不如意,则笔在画中而左右皆无病矣;若夫意前笔后,工夫熟后,方可臻也,非纸成堆,笔成冢,安能有此神化。此南隅论临池家法,矜为神妙。以余观之,只是搦管法,至所以运笔并未之及,况让左侧右,注解总非耶?或曰让左侧右,毕竟如何,此拗腕法也,亦只向右边之一法耳。 六书象形会意谐声指事转注假借,发笔处收笔处转笔处皆有口授妙诀。又起不孤,伏不寡,亦双白妙语。陈眉公执笔撮于指尖,横担又斜又扁,不肯对客作书,恐人盗去笔法,此与古人执笔稍异。右军执笔向内,大令执笔向外,鲁公执笔真正中锋,今持其墨迹,向日中照之,划中微有一线,其色更黑,画画皆然。三人执笔虽不同,然皆悬腕、悬肘。董先生学大令,邹虎臣则全仿鲁公。
董先生于明朝书家不甚许可,或有推祝枝山者曰,枝山只能作草,颇不入格。于文徵明,但服其能画,于米万钟则更唾之矣。于黄邓稍蒙许可。董用羊毫,其头甚长,约一寸七八分,又略丰美。所谓毫毛茂茂,但笔笔尖耳!用之写小楷、小行或微杂紫毫。若匾额宜用羊毫,字大者,绝不用棕及猪毫。匾额横字,书宜长瘦,不宜扁阔。直竖匾额,高悬七八丈者,上字宜微大,下字宜微小,大字宜笔笔用力,黑多白少,言用笔宜肥也。 凡写字,先小字后大字,先缜密后纵宕,理所必然。王觉斯字,课一日,临帖一日,应请索,以此相间,终身不易。大抵临摹不可一日间断耳。觉斯字,一味用力,彼必误认铁画银钩,所以魔气太大。先生每云,吾书无他奇,但姿态高秀,为古今独步耳。心忘手,手忘笔,笔忘法,纯是天真潇洒。邹虎臣初学书最服膺董先生,及双钩悬腕三年而后成之。又邹虎臣评宋四家书,蔡曰嫩,苏曰俗,黄曰野,米曰贱,以其偏旁欹斜鲜庄雅之度耳。
毗陵有“束第”二字,经一尺五六寸,乃元宰书,真得势字。元宰尝云,余学三十年,悟得书法而能实证者,在起倒收束处耳,过此一关,虽右军父子亦无奈何耳!
转左侧右乃右军字势。所谓迹似奇而反正者,世人不能解也。字之巧处在用笔,尤在用墨。然非多见古人真迹,不足与谈此窍也。盖用笔之难,难在遒劲,而遒劲非怒笔木僵之谓。乃如大力之人,通身是力,倒辄能起,此惟褚河南虞永兴得之,须悟后始知余言也。颜平原屋漏痕折钗股,谓欲藏锋,后人不识,遂以墨猪当之,皆成俗笔。痴人前不得说梦,欲知屋漏痕折钗股,当于圆熟处求之,未可朝执笔而暮合辙也。
吾学书在十七岁时,先是吾家仲子名传绪,与余同试于郡,郡守以余书拙置第二,自是始发愤临池矣。初师颜平原多宝塔碑,又改学虞永兴,以为唐不如晋,遂专仿黄庭经及锺元常宣示表、戎辂表、丙舍帖,凡三年,自谓偪古不复,以文徵仲祝希哲置之眼角比。游嘉兴,得亲观项子京家藏古人真迹,又见右军官奴帖于金陵,方悟从前妄自标许,譬如香岩和尚,一经洞山问倒,愿一生作粥饭僧,余亦愿焚笔砚矣。然自此,渐渐有心得,今将二十七年,犹作随波逐流书。虽翰墨小道,其艰如此,况学道乎?
清人原著——书法秘诀(下)
庚戍二月二十日华亭论书。内度景有历代内府玉宝及历代名人图章,又有一长印云:“玉皇殿上掌书仙。”此七字甚俗,然朱色如新,是亦一奇。观其语,疑宋徽宗所用之物也。古洲藏此神物,提督马进宝欲得之,以为进京入贡之用。古洲索价虽三千金,亦权意终无售意也。马价六百金,古洲不应。有人献计于马,遂以暗通海上郑成功为名,发兵黑夜围古洲宅,擒置于狱,凡家之所藏尽为马有,不独内景经也。又馈金珠乃得免。后马自京师还,召古洲一饭而已。刘玉少家藏眉公真迹甚多。余昔婆娑其下,见一白纸,便面,横书“闲挥白羽扇”五字,此款极新。山谷小品云,心能转腕,手能转笔,书字便如人意。观眉公此书,方知古人工书无他奇,但能用笔耳。大令草书淳古,殊近伯英,论者以右军草入能品,大令草入神品。余以右军父子草书比之,文章右军似左氏,大令似庄周,似右军者,惟颜鲁公,杨少师仿佛大令耳。山谷谓洛神赋非王子敬书。以字格笔力去之太远,乃米宣猷书。山谷诗云:小字莫作痴冻蝇,乐毅论胜遗教经,大字无瘗鹤铭,隋人作计终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然适能作小楷,亦不能摆脱规矩。客曰:子何不舍子之冻蝇?余无以应,因知此技非得不传之秘者,未易易也。凡欲作书,先端坐静思,随意所适,言不出口,气不盈息,沉密寡默,如对至尊,则无不美也。褚河南印印泥,张长史锥画沙,颜太师屋漏痕折钗股,怀素飞鸟出林惊蛇入草,可以悟入也。
肥字须要有骨,瘦字须要有肉。字美观则不古,初见之使人甚爱,次见之则得其不到古人处,三见之则其不合者盈眼矣。故观今人之字,如观文绣,观古人之字,如观钟鼎,行行须求合法,字字须求生动。
淳化阁帖,初刻系枣版,银定拓。余友吴天定为余父述古公门人所居,又相怜。余朝夕得把玩后,湖广胡天骝出一册见示,乃二王草书,生动变化,余一见即知为潭帖,在淳化之上。观其后款,果然为二王草书。邢子愿得力于此。淳化秘阁续帖内欧阳太子率更、李太白皆极妙。太白字,天真豪放,逼似其为人,云得力于南唐李后主七法。余见董先生所刻戏鸿堂、宝鼎斋、来仲楼,书种堂正续,二刻鹪了瓴、红绶轩、海鸥堂、青来馆、蒹葭室、众香堂、大来堂、研庐帖十余种,其中惟戏鸿堂、宝鼎斋为最。先生平生学力皆在此二种,其余诸帖,研蚩各半,而最劣者,则青众香也。笔意酷似杨彦仲,疑其伪作也。
淳化阁贴,所见诸本,皆系钱文倩物。文倩囊涩,先质六册于一富贾,余四册,余尝见之。其中二王一册,笔法秀宕,下真迹一等,果俊物也,细玩却是潭帖。在明朝唯陕西肃王府翻刻石拓为最妙,谓之肃本。从宋拓原本双钩勒上石所刻,费数万,较今市本相去天渊焉。
明朝法贴,大刻有郁冈斋乃王氏所刻,停云馆,乃文氏所刻。郁冈斋,余童年曾见之,不复记忆。停云馆,余见之于张玉立家,其中黄庭、兰亭刻有多种,而帖中所载宋元诸家最详。又涿州冯相公所刻快雪堂,亦备载苏米书,采摭颇精,于晋魏历代之书,十得四五耳。至于董先生所刻戏鸿堂、宝鼎斋,临摹历代大家及自书题跋,精妙绝伦,近则可掩郁冈斋,远则踞诸淳化各种名帖之上,诚罕观也。
余见二王帖十卷,首幅刻右军、大令二像,前六卷皆右军书,后三卷皆大令书,共一百七十余页,末一卷皆名贤题跋,乃金坛李氏所刻。李为元明两朝世家,故能办此。余曾不停手临七月余,后以乏米,质之张氏,得六星后未能赎,可叹耳!
二王有甲戍帖,在淳化之上。宜兴蒋如奇,号邃初,在扬州盐商家得之,价值千金。蒋与刘馀佑同年,蒋死,其子中落,适刘子名芳烈者,为镇江太守,蒋子修谒刘,请看不还,以北寄为辞,及蒋归,然刘所赠不下数百金也,后数年,蒋游京师谒馀佑,又赠数百金。蒋遂不敢言,至今竟为刘氏所有。
米南宫对宋仁宗曰,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乏逸气,蔡襄勒字,杜衍摆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臣刷字。
余学书十六年,方悟得势字,至二十七年,方悟得三折笔锋。今人把笔无几时,便思挥屏扇纤素,开口便轻议前贤,只是不自知丑态耳。历代名家,各有妙悟,如孤蓬自振,惊沙坐飞,如飞鸟出林,惊蛇入草,如折钗股屋漏痕、锥画沙、印印泥,如两峰出云,忽然自合,如见舞剑器,如见道斗蛇,如闻嘉陵江声,乃于道字方有悟,抽刀断水,总只悟得个势字,是取势又兼用笔,其余三折锋之说,自卫夫人及羲献而后无有问途者,岂知之,固秘之耶。抑得势即三折笔耶,可以不言耶,妙极! 落笔要有疏宕纵逸之气,凡作字时,便存此想,不可忽略,然必在极熟之后,笔忘手,手忘笔,方能臻此三折笔法。
元宰以争座位为颜书第一,为其字相连属,诡异飞动得于意外,最为深思。 学书之人先须笔笔能到古人,及至到处,则须劈破天荒自成一家。秦少游绝爱政黄牛书,问其笔法,政曰:字,心书也。着意则不佳,故每求儿童书以观其神气。
余学书在戊子元旦至甲申二十七年,临摹古帖备极苦心,虽时与古人盘旋,然堂奥未窥也。壬子腊月回山西陈家集,晴窗之下,偶临元宰禅悦一则,忽悟得变化笔法,然非口授,亦不能透彻耳。
凡临贴到数月之后,工夫沉密则平日笔意反为法所缚,动笔辄更拙滞,不得如意,如须换一两种帖,庶前之所临,活变生动,从不经意处潇洒而出。临小字是日,不得为人写大字,临大字是日,不得为人写小字,若转换数日笔意飞舞,厥迹既佳,大小亦可任意矣!
余十六岁时,过金陵,侄孙直儒家见其五百金所购欧书乐志论墨迹,余极爱之,因屡愿习此种,又苦其难弃前学,心识其法,五十二年未尝语人,后传李锡奇、乐继武及明晋卿子,名观者共传三人焉。在直孺家见颜鲁公争坐位墨迹,在唐版纸上无一字涂抹遗漏,与世所传草稿不同,字形瘦劲奇变,踊跃生动,如龙眼大,后幅并无人题跋,只有数行落年月姓名,但云是鲁公当日誊清,上之当事者,历代藏之。粤西荔波县瑶蛮洞中,传为世宝。万历末,有浙西顾姓者,官于其地,诱而得之,藏于其家。天启间转入吴门韩某之手,直儒用八百金购得之。此卷华亭且未之见,况前此书家乎?宜其题跋之无人也。余得华亭门人传法,眼能小具别鉴,故知其为真迹也。 镇江曹次师家藏苏米真迹,来扬求售。米之用笔,顿跌清古,与世所传真壤十纸,相去天渊,即较之方圆庵张志孝碑,亦不相类。乍视之,不知为米书。米老儒古帖,结构盘桓,气魄雄浑,笔意磊落。王双白云:明朝只有一大家,董元宰是也,下此都是名家。总明朝书家论之,可与唐宋匹者,一邓太素,二邹衣白,三倪苏门,四陈眉公,盖太素得力于米而天姿古劲有屈铁之势,全以骨胜,所少者细筋,又无变化,新新之态。至于邹书则中锋悬腕,荧迥刚劲,但拘于颜法,又时伤瘦硬,未能变化耳。若倪书,笔法秀逸,从董脱胎,于历代之法蕴蓄宏深,而出之简远,不似他人着力。陈眉公用笔甚活,自成一家,能于紧处用藏锋,其结构如松柯掩缭,有骨有趣,从苏脱胎,一毫不背。此四人皆亚于董,正是孔门有四哲耳。 凡用新笔,以滚水洗毫二三分,胶腥散毫为之一净则刚健者,遇滚水必软熟,与笔中柔毫为一类,后以指攒圆,且不可令曲,听干三四日后,剔砚上垢,去墨腥,新水浓研,即以前笔饱醮,仍深二三分,不可濡水,随意作大小字百余个,再以指攒圆,直候干收贮,量所用笔头浅深清水缓开,如意中式,然后醮墨,此华亭秘传也。又作字先开笔,开笔之法,先点清水,少歇又点,如此三次,令水透毫,然后取笔向干净砚上旋转捺之,令四面之毫,无一不和,又由浅入深,令四面毫之润处无一丝不齐,酌字大小,以分浅深。若临米,纵小字亦须深开,运用轻重方能随意。若写毕,亦另有秘传。
凡作字时,几上当安笔七八枝或十余枝,若用笔少不如意即弃去另换一枝,勿惜小费致留恶札于世相传。善书者不择笔,此英雄欺人语也。
凡书字,墨须新磨,重按缓转,则汁细色鲜,书笺纸宜用烟墨,书宣纸宜用胶墨。书熟宣胶墨与烟墨同研乃佳。若纯用烟墨,一经裱后,则墨色晕出,字迹模糊矣。研墨成后,必须令其停十余分钟,乃取笔醮写之,则光彩异常。又,墨须浓,笔须健,以健笔用浓墨,则作字有力而气韵浮动。又作字须有胆,胆大则悬腕自足,胆小虽悬肘不成。
凡书字,自运在服古,临古须有我,两者合之则变美,离之则两伤。临古须要无我,一有我便是已意,必不能与古人相消息。摄天地清明之气,入指腕间,方能与造化相通,而尽万物之变态,然非穷极古今,一步步脚踏实地,积习久之,纵横变化无适不当,必不能地负海涵,独扛百斛。故知千里者跬步之积,万仞者尺寸之移。孙虔礼云,察之者尚精,拟之者贵似。凡临古人,始必求其甚似,久久剥换遗貌,取神则相契,在牝牡骊黄之外,斯为神似。宋人谓,颜字学褚,绝不相似。此可悟临古之妙矣!
凡临古人,始在能取,继则能舍。能取易,能舍难,然不能取无由能舍。善学柳下惠,莫若鲁男子,于此可悟舍法。非折骨还父,折肉还母,何从现得清静法身来。余忆七岁时,读书东门王忆峰家,王称道董先生之学,余即慕其为人。余十七岁时,得笔法于南都。所谓手授口诀者,于此始知之。十九岁得宝鼎斋初拓,甚爱之。是时购先生真迹,然余以沉溺八股,既鲜闲暇,又生畏惮,是以不果学。乙酉之变,余家片纸只字都无存者,避乱湖边,教授阅三四年,复购数种。丙戊春,学永兴真书,两月即弃去,仍临肥本兰亭,直到戊子元旦,始落笔志毕生。于此年三月廿四日临所堂大罗经止静太古一则。岁月蹉跎,忽惊老迈,古之书家,自成童即能把笔,如大令六七岁受笔法,一到壮年,名满四方。子昂三十八岁已官就名成。余年四十八始有此志,不知何年得入古人之室,亦帷有立志坚定,工夫不懈,庶几有成耳。
折须提笔,转须捻笔,折乃圆,圆乃劲。
习古人书,必须专精一家,至于信手触笔,无所不似,然后可兼收并蓄,淹贯众有,亦决不能自成一家。若专此一家,到得似来,只为此一家所盖,枉费一生气力。又临古须透一步,翻一局,乃适得其正。古人言,智过其师,方名得髓。此最解人语。 人必各自立一家,乃可与古人相抗。魏晋迄今,无有一家同者,非由风会迁流,亦缘规模自树。仆常谓,使右军在今日,亦学不得,正恐为古人所盖耳。作书须笔笔有原本乃佳,一笔杜撰便不成字。作书不可不通篆隶,今人作书,别字满纸,只缘其末,未详其本,随意写写耳。通篆法则字体无差,通隶法则用笔有则,此入门第一正步。
东坡论唐六家书,永禅师骨深称体兼众妙精能之至,反造疏淡。欧阳率更妍紧拔群,尤工于小楷。褚河南清远潇洒,微杂隶体。张长史草书颓然天放,略有点画处而意态自足,号为神逸。颜鲁公雄秀独出,一变古法,后之作者,殆难复措手。柳少师本于颜而能自出新意,其言心正则笔正者,非独讽谏,理固然也。东坡于唐代变迁之迹论之最精,而武断私造之字则置而不论也。北宋书家,东坡及山谷米襄阳大抵高际阔步,气韵轩昂,或诋其棱角怒张则失之过。蔡襄李时亦有声于时。宣和时徽宗留意书法,得杜唐稽一人书法不传。高宗南渡,力图恢复,乃作评书之文,为翰墨志,玩物而已。大旨可宗,惟在羲献,彼何不援羲之之言曰:区区江右,固足以寒心乎!后之学书者,当思有益于国家社会乃可。
宋以后书家,变迁最异者为洪武体或谓之宋字,横细纵角,字体方正,施之刻书,良有裨益,惟文人习之者,除碑版亦无用之者,仅为书手(原为手民)专家之学也。 凡写榜书,须我之气足盖世,虽字寻丈,只如小楷,乃可指挥如意,有意展拓,即气为字所夺,便书不成。榜书每一字中,必有两笔不用力处,须安顿使简淡,令全字之势,宽然有余,乃能跌荡尽意,此正善用力处。
凡作榜书,不须拘结构长短阔狭,随其字体为之,则差参错落,自成法度,一排比令整齐,便是俗格。
凡榜书,三字须中一字略小,四字须中二字略小,若齐一则高悬起便中二字突出矣。又榜书结构体宜少长,高悬则方,若结体太方则高悬起便扁阔,而势散矣!
今楷书之匀圆丰满者,谓之馆阁体,类皆千手雷同。乾隆中叶后,四库馆开,而其风益盛。然此体唐宋亦有之。段成式《酉阳杂俎》诡习内载有官楷手书《沈括笔谈》云:三馆楷书不可谓不精不丽,求其佳处,则死无一笔是矣。窃以谓此种楷法为书手则可,士大夫亦从而效之,何耶?清朝若沈文恪、姜西溟之在圣祖时,查詹事、汪中允、陈弈禧之在世宗时,张文敏、汪文端之在高宋时,庶几卓尔不群矣。至若梁文定、彭文勤之楷法,则又昔人所云堆墨书矣!
凡写对联,落己名不宜太低,太低则吊脚不合格。若拓图章则宜留地步,不拓则少低亦可,总以合式为上乘。又首联宜站左边,对联宜站右边,以便路款。又凡字格宜上紧下松,留有余地,步且见人福泽。
定武兰亭石刻,出自率更,若以为率更所书者,余偿疑焉。太宗於此叙爱之如此其笃也,得之如此其难也,既欲寿诸贞石,嘉彼士林,乃舍右军之真迹用率更之临本,殆不然矣!后见何延之兰亭始末记云:帝得帖,命冯承素韩通政等各拓数本赐太子诸王,一时能书如欧阳虞褚诸公,皆临拓相尚,刘竦嘉话录云:兰亭序,武德四年入秦府,贞观十年始拓以分赐近臣。何子楚跋云:唐太宗诏,供奉临兰亭序惟率更令欧阳询自拓之文夺其勒石留之禁中,然后知定武本乃率更相拓而非其手书也。又兰亭博议云:欧公集古不录定武本,自山谷喜定武本,于是士大夫争宝之。
欲学书者,必得传授。明季华亭董公其昌传执笔法于其邑人沈公荃、逮国朝传王公鸿绪,鸿绪传张公照,照传何公国宗,国宗传金陵梅君钜。余学书三十年后,始缘钜得其传,先是张公秘其法,不授人,一日同何公坐狱中,何公叩之再三,乃告之,仍嘱勿泄。及出狱,何公偏语人梅君,因得之。及张公总裁某馆梅君誊录馆中见公作书,狐裘袖拂几上。张公曰,观吾袖拂几乎,腕实悬而动也。于此可以知书法之秘诀矣,亦贵学者有恒耳。
dzzzt句逗并校定于2004年3月24日
作者:袁昂
袁昂(四六一年——五四0年)南朝梁书画家,袁顗子,扶乐(今属河南)人,一说陈郡阳夏人。字千里。仕齐为吴兴太守,梁武帝用为吏部尚书,迁尚书令,位司空。卒谥穆正。
《古今书评》一卷,为奉勅评之作,凡二十五人,而特推祟张芝、钟繇、王羲之、王献之;后复云羊真、孔草、萧行(指萧思话,见《宣和书谱》引),范篆,各一时绝妙。今本羊欣在二十五人之列,而孔、范及思话不与。传梁武帝《书评》即就此编附益而成者。
南朝梁 袁昂 奉勅撰《古今书评》:
王右军书如谢家子弟,纵復不端正者,爽爽有一种风气。
王子敬书如河、洛间少年,虽皆充悦,而举体沓拖,殊不可耐。
羊欣书如大家婢为年人,虽处其位,而举止羞涩,终不似真。
徐淮南书如南冈士大夫,徒好尚风範,终不兔寒乞。
阮研书如贵胄失品次,丛悴不能復排突英贤。
王仪同书如晋安帝,非不处尊位而都无神功。
庾肩吾书如新亭伧父,一往见似扬州人共语,便音态出。
陶隐居书如吴兴小儿,形容虽未成长,而骨体甚骏快。
殷钧书如高丽使人,抗浪甚有意气,滋韵终乏精味。
袁崧书如深山道士,见人便欲煺缩。
萧子云书如上林春花,远近瞻望,无处不发。
曹喜书如经论道人,言不可绝。
崔子玉书如危峰阻日,孤松一枝,有绝望之意。
师宜官书如鹏羽未息,翩翩自逝。
韦诞书如龙威虎振,剑拔弩张。
蔡当书骨气洞达,夹爽有神。
钟会书,字十二种意,意外殊妙,实亦多奇。
邯禅淳书应规入矩,方圆乃成。
张伯英书如汉武帝爱道,凭虚欲仙。
索靖书如飘风忽举,?鸟乍飞。
梁鹄书如太祖忘寝,观之丧目。
皇象书如歌声绕梁,琴人舍微。
卫恒书如插花美女,舞笑镜臺。
孟光禄书如崩山绝崖,人见可畏。
李斯书世为冠盖,不易施平。张芝骛奇,钟繇特绝,逸少鼎能,献之冠世,四贤共类,洪芳不灭。羊真孔草、萧行范篆,各一时绝妙。
右二十五人,自古及今,皆善能书。奉敕,遣臣评古今书,臣既愚短,岂敢辄量江海!但圣主委臣斟酌是非,谨品字法如前。伏愿照览,谨启。普通四年二月五日,内侍中、尚书令袁昂启。
敕旨:「具之,如卿所评。」臣谓钟繇书意气密丽,若飞鸿戏海,舞鹤游天,行间茂密,实亦难过。萧思话书走墨连绵,字势屈强,若龙跳天门,虎卧凤阙。薄绍之书字势蹉跎,如舞女低腰,仙人啸树,乃至挥豪振纸,有疾闪飞动之势。臣浅见无闻,暗于明灭,宁敢谬量山海;以圣命自天,不得斟酌,过失是非,如获汤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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